不过以她如今境界,尚需借助笔墨宣纸为载体,才能将符文存留下来。
落在宣纸上的墨迹隐隐闪过金光,赵立看着太上葳蕤一笔笔绘出符文,竟觉得双眼变得有些刺痛。
而比他修为更低一些的宋文宋武兄弟,原本也在看向这处,但此时已经偏过头,不敢直视太上葳蕤写下的符文。
随着符文渐渐完成,赵立只觉自己双目的刺痛越来越甚,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唯有燕愁余还能直视那张宣纸上将要成形的符文。
厅内天地灵气疯狂地向符文中涌来,黑色墨迹在灵气加持之下,竟然缓缓转为鎏金色。
随着太上葳蕤最后一笔落下,纸上符文得以完全成形,灵光流动,与余紫嫣所绘一般,同为剑符。
比之余紫嫣的剑符,太上葳蕤所绘符文更加流畅,让人看来觉得酣畅淋漓。
而看着这道符文,燕愁余从中觉出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意。
这实在不像一个未经风雨的少女能写出的符文。
太上葳蕤将宣纸放入木匣,随着木匣合拢,厅内聚拢的天地灵气终于缓缓散去,赵立和宋文宋武也终于能移回目光。
随手搁下狼毫,太上葳蕤指尖一动,狼毫笔便回到了笔架上。
将木匣向前一推,太上葳蕤淡淡对赵立道:“将这匣子送去给她。”
赵立连忙点头,看着合上的木匣,心中忍不住再次感慨,大师姐真是太厉害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宋文宋武忽然纳头就拜:“大师姐,求你收我们为徒!”
怪不得赵师兄天天往大师姐这里跑,原来大师姐这么厉害。
“以后只要大师姐有吩咐,我们绝不怠慢,您让我们往西,我们绝不往东,您让我们撵狗,我们绝不赶鸡!”宋文信誓旦旦道。
“对!”笨嘴拙舌的宋武附和道。
赵立不可置信看着这两个人,还把不把他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
他冷哼一声,脸上随即堆起笑,凑了上去:“大师姐,你看我怎么样?”
——
赵立是第二日去寻余紫嫣的,因着昨日天色已晚,左右此事也不急,他便没有立时上门。
赵立来的时候,余紫嫣正在习字。
她在符道上的天赋上佳,却从未因此懈怠。
听了门外侍女传报赵立前来拜见,她丝毫不觉意外,温声道:“请他进来吧。”
赵立进了门,只见书房中布置得很是雅致,墙上简单挂了几卷书画,角落里有着一株色如红玉的珊瑚树,书桌旁的瓷缸里也满是卷轴。
余紫嫣对住的地方没有太高要求,但一定要有能习字的书房,最好清幽些。
她拿开白玉做的镇纸,起身洗了笔,将其挂在笔架上,这才抬头对赵立笑道:“赵道友。”
赵立打量了一圈书房,没看出个所以然,墙上挂的字画他实在看不出什么好坏,不过那株珊瑚树倒是价值不菲。
抬手向余紫嫣回礼,赵立也不废话,取出怀中木匣,径直道:“我是奉大师姐之命,来向余道友回礼。”
余紫嫣含笑应了,赵立来了,她便知道,那位镜明宗大师姐破了自己的剑符。只是不知,她是如何破的剑符?
赵立将木匣放在桌上,口中道:“大师姐也有话转达,余道友要看她的符,最好不要让旁人在场——尤其是身无修为的凡人。”
不要让凡人在场?
余紫嫣若有所思,她取过木匣,感受到手中分量,笑意仍旧不改:“多谢赵道友走这一趟,我知道了。”
自觉已经将太上葳蕤的话尽数传达,赵立说完就想走。他是个纨绔,余紫嫣却是余家少主,还是符道天才,实在不是一路人。
余紫嫣叫住了他:“敢问赵道友,之前卖我的却邪丹可还有剩?”
她昨日是因不好拒绝,才会从赵立手上买下一枚却邪丹,并不相信赵立所说的好处,只当他是夸大其词。
不知根底的丹药,余紫嫣当然不敢随意服下,恰好陪她与余家子弟前来镜明宗参加擢仙试的三叔,正是炼丹师,便将这枚却邪丹交给他检验。
结果今日一早,三叔就来找她,这却邪丹的效用竟然和赵立说的一模一样!
这三转却邪丹的效用虽然比四转涤尘丹差了些许,但一枚四转涤尘丹至少也要卖上两千灵石,而却邪丹只需要五百灵石。
对于修士而言,若是有足够灵石,应当定期服下一枚化解体内丹毒杂质。
从余三叔口中知道此事后,余紫嫣便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相信赵立,昨日只买下了一枚却邪丹。
“现在我手上却是没有多余的,不过余道友若是真心想要,我便先帮你记下,等下一鼎却邪丹成丹,帮你留下。”见有生意上门,赵立立刻眉开眼笑地转身,口中回道。昨日他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过卖出三五枚,今天竟然有不少人主动问他。
余紫嫣点头应下,她想将赵立能得的却邪丹尽数定下,但察觉了却邪丹好处的人却不止她。在余紫嫣之前,同赵立预定的已经有数人。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余紫嫣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定下了十枚。
又做成一笔生意的赵立满意地离开,看来这一趟没有白跑。
在他离开后,余紫嫣低头看着桌上木匣,眼中兴味盎然,她实在迫不及待想见一见那位大师姐的符。
余紫嫣运转灵力,握笔在宣纸上写出化解剑符的符文,这才伸手打开木匣。
以她现在的修为,这是最合适的解法。
她绝不会想到,太上葳蕤只是随手几笔,就能破开符文。
就在木匣开启的瞬间,一道剑光乍然亮起。那道剑光斩下之时,余紫嫣写下的符文也缓缓亮起。
一道道流光飞起,缠绕向剑光,要将其消弭。
但出乎余紫嫣意料,那道剑光穿过流光,直直向她而来。
她瞳孔微缩,下意识退后一步,抬手祭起护体罡气。
剑光落下,余紫嫣周身护体罡气尽数消散,她被逼得连连后退,灵气掀起的重重余波掀飞了桌上宣纸,散落一地。
余紫嫣站稳身形,心有余悸地看向木匣中,那道覆盖了自己所书的符文黯了下去,杀伐之意却丝毫不减。
余紫嫣长出了一口气,轻叹一声,怪不得那位大师姐告知她不可有旁人在场。
在这道剑符面前,她能护住自己已经不错,再无余力护住旁人。
指尖抚过符文,余紫嫣神色微深,她总觉得,这道符文,那位大师姐还未尽全力。
无论如何,这一局,的确是她输了。
第38章
辟萝榭中, 赵立正数着这几日卖却邪丹得来的灵石。
太上葳蕤自玄光塔得来的那两株凝神草最多也不过炼上十枚却邪丹,赵立为此特意再寻来数十株,百余枚却邪丹卖出去, 即便减去灵植药材的消耗,也有了近五万灵石的进账。太上葳蕤和赵立三七分账,三万余灵石, 买下镜明宗七宝阁的沁火玉藤也是完全够了。
赵立一边数着灵石一边忍不住感慨:“怪不得炼丹师都这么有钱, 这简直就是暴利啊!”
没想到大师姐不仅在阵法符道的造诣出众,竟然还会炼丹。
他自然不知道,百余枚却邪丹,都是桌上这条小黑蛇耳朵功劳。
深藏功与名的燕愁余暗道,炼丹师的确是个有钱的职业, 但却邪丹能赚上这样大一笔, 还在于太上葳蕤给出的丹方。
这世上哪怕是炼制一转丹药,有时需要的都不止一种灵植,却邪丹效用不输四转涤尘丹, 却只需要以凝神草为主便可成丹, 堪称前所未有。
当然,别的炼丹师也都不像他这样厉害, 小黑蛇昂起脑袋, 很有些骄傲。
太上葳蕤神情不变, 手上却很诚实地摸了摸那对红玉小角。
小黑蛇欢快地甩着尾巴, 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赵立看得有些眼馋, 好像很好摸啊……
他蠢蠢欲动地想伸手,燕愁余睁开眼,扬起尾巴,警惕地看向他。
龙族的头可不是谁都能摸的。
赵立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师姐!”院外突然传来濮阳鸾的声音, 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急色。
擢仙试将至,濮阳鸾被容洵抓了壮丁,不得不帮忙迎接前来镜明宗的各路修士,已经数日没有空闲来辟萝榭。
或许是因为太上葳蕤在云湖禁地之中受了伤,又或是知道了幽冥寒毒的真相后心有愧疚,容洵并没有将如往日一般,将这些琐事尽数交给她来办。
“濮阳师姐,你怎么来了?”赵立也觉得奇怪。
濮阳鸾气喘吁吁,见她这般模样,赵立连忙给她倒了一壶茶,心中道,不是说天水阁来人了吗,怎么濮阳师姐还有空来大师姐这里?
还有几日擢仙试便要开始,天水阁派来镜明宗监察比试的人也已经到了。
为示尊敬,哪怕天水阁派来的数十修士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元婴境界,容洵与一众镜明宗长老还是亲自出岛相迎。
濮阳鸾一口将茶水饮尽,随后急急对太上葳蕤道:“师姐,那位天水阁来的游长老听说了之前云湖禁地的事,不知为何要见你。”
她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在濮阳鸾看来,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近二十多年来,天水阁的声名在苍栖州越发令人畏惧。
修真界境界划分共有九重,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洞虚,渡劫,合道,大乘,大乘之后,便可飞升。
容洵天赋上佳,百岁左右突破化神,经五十年,如今距洞虚也不过一步之遥。以如此天赋,他想晋升渡劫,也不过是有五分可能罢了。
境界越高,想往上突破一个小境界,便是难上加难。
洞虚修士在东域都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渡劫修士。
天水阁阁主便是东域为数不多的渡劫修士,以他渡劫巅峰的修为,堪称苍栖州第一人。他于两百年前登上天水阁阁主之位,也是在他成为阁主之后,天水阁一跃成为了苍栖州第一宗门。
之后,天水阁行事越发放肆无忌,如今苍栖州宗派世家每年都要向其奉上无数灵宝朝贡,若有不从者,轻则修为尽丧,沦为废人,重则家破人亡,门下弟子、世家族人,无一幸存。
苍栖州众修士并非毫无怨怼,但天水阁阁主活着一日,他们便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濮阳鸾还记得,自己一位族兄在外见有修士强掠女子,出手相阻,伤了那修士。
谁知那人是天水阁中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天水阁长老传讯,逼得族长不得不请出家法,重责族兄。之后族兄足足卧床三月,伤势才有所好转。
濮阳鸾不曾面见那位天水阁长老,也不清楚他见太上葳蕤想做什么,见有外门弟子要前去辟萝榭通传,她便主动代其应下此事。
“师姐……”濮阳鸾看向太上葳蕤,眼中是浓重忧色。
相比濮阳鸾的慌乱,太上葳蕤显得淡然许多。
“天水阁来的人叫什么。”她平静开口。
“好像叫游子方……”濮阳鸾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回道。
她不明白太上葳蕤问这话做什么。
太上葳蕤听罢,不疾不徐道:“昔日容玦父母曾在天水阁修行,游子方便是二人旧友。”
容玦父母当日也是因为擢仙试,才会前往天水阁,恰好结识了散修出身的游子方,交往颇深。即便夫妻两人陨落,每逢年节之时,游子方也会向容氏送来节礼。
濮阳鸾恍然,随即大松了口气,若是如此,便不必担心了。
大师姐是师尊弟子,便是看在容氏的份上,那位游长老想来都不会难为师姐,他应当只是出于好奇,才会想见一见大师姐。
太上葳蕤起身,她如今尚且还没有拒绝天水阁的实力。
赵立和濮阳鸾连忙也跟了上去,独留燕愁余在石桌上。
天水阁……他甩了甩尾巴,眼中划过深思。
——
镜花岛上的一处竹林中,游子方正和容玦对弈。
他月白色的袍袖上用银线绣了天水阁的徽记,如水浪滔滔。
“玦儿,你这一手棋艺当真比你父亲强多了。”游子方感叹道,他生得一副温雅的儒生模样,手中折扇轻摇,说话间,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
容玦看着棋盘,他思索片刻,才放下黑子,摇头道:“还是比不上游叔父。”
一旁围着数十长老弟子,都安静地瞧着黑白交错的棋盘。
两色棋子纠缠相斗,僵持不下,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容玦所执的黑子渐渐落于下风,他思索的时间便也渐长。
周围懂棋的人也露出深思神色,黑子被白子围剿,已有溃败之势。
容玦放下手中黑子,叹了一声:“叔父怎么也不肯让一让我这个晚辈,我实在是想不出,接下来该将棋子放在何处,才能破局。”
游子方摇了摇折扇,带着几分自衿道:“以你如今年纪,能与我对弈至今,已是很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