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条鬣狗,悄悄蹲守,寻摸时机,现在卡上她的咽喉了。
私逃联防队是要受处分的,而宝罐儿是老毛头的,也是毛姆的,按理该归毛姆所得。
他凭这两条来威胁陈思雨,想从中捞好处。
陈思雨是朝外站着的,正想着如何狠心送韦二去公安局,就看到冷峻和何新松俩居然来了。
到了墨水厂的大门口,大概想找人问路,正在四处转着寻人。
而在看到她后,就往枯井畔来了。
陈思雨疯狂眨眼,示意二人别出声。
还甭说,何新松虽然傻乎乎的,娃娃亲的谣言就是他一手造的,但他倒是这方面挺聪明,很默契的没说话。
冷峻就更不用说了,一看韦二腿乱抖一副流氓样儿,脸色都变了。
陈思雨声音不大,但冷峻和何新松肯定听得清,她说:“韦二哥,你现在是想勒索我,对吗?”
韦二又不知道后面来了俩人,不,应该说来了俩头穷凶极恶的大灰狼。
自以为今天他才是大灰狼本狼,嘘声说:“小声点。”
又说:“我不是想勒索你,哥哥是为了你好,想跟你好好聊聊。”
陈思雨手护裤兜,说:“可我咋觉得你就是想欺负我呢,你离我远点。”
韦二也不想在这儿拿金条惹人眼,示意:“走,咱们上我屋聊去。”
陈思雨当然要退:“不,你是坏人,我不要上你屋。我……我恶心你!”
恶心?
她一黑.五类,居然恶心他个又红又专的?
韦二怒了:“陈思雨啊陈思雨,你可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你爸是战斗英雄,但那又怎样,谁叫他跟胡茵个大地主结婚的?五六年定成份,他刚好结婚,成份就变差了。你因为嫌弃他的成份,当初留在首军院不肯回来,可成份比天大,你最后还不是被人家给赶回来了,你还恶心,我又红又专你知不知道?”
陈思雨眼眶泛红,抿了抿唇,未置可否。
韦二再嘻嘻笑:“为了巴上个好男人,前段时间你倒追空院那位,叫个啥来着,冷峻是吧,倒追到了吗,没有吧?”
陈思雨再退,她看到何新松震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关于她倒追冷峻失败这个信息点,何新松刚知道,可怜孩子,枉他坚信她对冷峻没意思,压根儿不知道她倒追失败的事。
吃了一嘴反转大瓜,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冷峻攥着一瓶汽水儿,手紧紧攥着,目光死死盯着韦二。
陈思雨再躲,问:“韦二,一院子住着,你天天盯着我,到底想干嘛?”
韦二想干嘛,本意只是想勒索点金子的,但陈思雨表现的太弱了,而流氓,女孩子一旦软弱一点,他们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此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他不认为自己是只癞蛤蟆,反而觉得自己美呆了,居然来句:“陈思雨,这年头成份比天大,你成份太差,就别癞蛤蟆吃天鹅肉,肖想人家飞行员了。”
拍拍胸膛,又说:“我成份好,赤贫户,我又红又专,也不嫌弃你。”
大帽子正好送上,陈思雨说:“我才18,你居然想我嫁给你个三十岁的老光棍,那不耍流氓吗?”
……
何新松也再忍不住了,一手摁脖子一手揪耳朵,拽着韦二转身,怒说:“姓冷的,陈思雨是谁,战斗英雄陈家祥的女儿,看看,这种人渣都把她欺负成什么样儿了,你就这样看着?”
再说:“你们家那么大的屋子,上下楼五间卧室,光双人床就有四张,就让救命恩人的女儿让人这样欺负着,你还是人吗?”
冷峻之所以去而复返,是因为他给轩昂买了一瓶汽水,走的时候忘给了。
而陈思雨,刚才就发现轩昂已经把藏东西的地方换了,想要完美的解决掉韦二后,金蝉脱壳,一走了之,但怕自己处理不干净,看到俩飞行员后,就准备借他们把韦二扭送到公安局去。
可事情好像又过火了,不受她的控制,朝着脱缰的方向信马由缰了。
因为何新松说:“陈思雨,立刻搬家,走,住到冷峻家去住!”
第31章 陆王
他这一声吼, 惊出墨水厂许多人来,连张寡妇也给惊出来了。
看来了俩穿着白衬衣绿裤子的,以为是来抓她和陈思雨的, 直接吓软,靠郭大妈身上了。
何新松还想吼的, 但冷峻制止了他,转身看有位大伯高高大大, 上前问:“请问,伯伯,您是这儿的领导吧?”
“我是。”郭主任上前要握手,看手脏, 忙在裤子上揩了揩。
冷峻先自我介绍:“我叫冷峻,空院飞行大队的。”
呵,满院的大妈们同时惊呆了,本以为思雨追飞行员只是个玩笑话,大家也只当是个笑话来听听,没想到今儿还真见着飞行员了。
白衬衣,绿裤子,板寸,眉秀眼正的好看,苗清心中吹了一声口哨,怪不得陈思雨敢舍下脸皮倒追,她要年青十岁, 她也敢拼一把, 这也太好看了。
韦二也傻眼了, 他胆小, 等闲也不敢招惹事非, 但他长这么大,今天头一回耍流氓,居然碰上陈思雨追不到的男人了。
他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冷峻再说:“这位叫韦二的同志,刚才当着我俩的面,在跟陈思雨耍流氓。”
“不不,大家,我没有……”韦二当然要辩解。
郭大妈呸的一声:“韦二啊韦二,王大炮的下场没看够,天天跟在思雨屁股后面,这下可好,报应来了,被抓现形了吧?”
徐大妈也说:“但凡思雨一回家,你就跟条狗跟似的卧她面前摇尾巴,今儿可好,给人当兵的抓住了,我看你还怎么辩解。”
“我真没有,陈思雨,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呀。”韦二使劲瞪眼睛,还呲牙:“你就不怕我把毛姆和联防队的人喊来?”
联防队的好办,只要说韦二是流氓,他们于流氓,比投机倒把更感兴趣。
可以抓去当成典型来批嘛。
但毛姆就比较麻烦了。
轩昂只是个孩子,于自己的东西是没有自主权的,陈思雨是他姐姐,按理能为他做主,不过推论下来,在那笔财富的抉择权上,毛姆更有权力。
而毛姆,为了能把王大炮从固原弄回来,正绞尽脑汁,四处找功立呢。
要知道那些东西还在,可不得上赶着来,替女儿作主,把它上缴国家?
所以韦二自觉得他掐着陈思雨的命门,要威胁她。
但陈思雨的命门岂是一般人能掐住的。
非但不能,她还不能让韦二抢了先,她说:“郭主任,我们家有个东西,目前来说是个文物,按理应该上缴的,但我和轩昂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都不想上缴,韦二拿它威胁我,想让我嫁给他,我情愿上缴东西,也不嫁他!”
此话一出,满院皆惊。
韦二,一快三十岁的老光棍,陈思雨,18岁的小文工团员。
他韦二哪来的脸?
这不威胁勒索耍流氓嘛。
张寡妇以为思雨真要上缴东西,一声喊:“思雨你别犯傻呀!”
韦二杀猪一样嚎叫:“我没有!”再喊:“陈思雨,老子都没碰过你。”
何新松制不住他,冷峻反手,一把卡死韦二的脖子:“这位同志,我得提醒你一句,耍流氓不止动手动脚,思想上的流氓行为更可恶!”
转身,他说:“我和我战友都可以去公安局,证明韦二的流氓行径!”
韦二一听急了:“他妈的,陈思雨,这人敢扭我去公安局,我就敢喊毛姆,你以后可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何新松嗓门大,热心肠,扭起人就要走:“我个爆脾气,可忍不了这种事,走,马上去公安局!”
而他这样,冷峻就犯犹疑了,因为形势有点复杂,他押着韦二,跟所有人一样,目光扫向陈思雨,要看她如何决断。
其实吧,院里大家都知道轩昂有东西,也知道孩子藏的好着呢,而像韦二,王大炮,毛姆一流的人,借着政策耍流氓,才是他们所不齿的。
但偏偏就是这帮人,卡着思雨和轩昂的脖子,扼的俩孩子喘不过气来。
看到有熟识的混混也在人群中,韦二又喊:“哥们,快去找毛姆,就说轩昂的大宝贝在老毛头的大宝贝罐子里呢,赶紧的,让毛姆来拿东西。”回头又对陈思雨说:“老子碰都没碰过你,你不想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
张寡妇眼见得事情戳穿,哎哟一声,直接瘫地上了,而何新松,在所有茫然的人里头,属他最茫然,怼着陈思雨问:“啥大宝贝,啥大罐子,你真有个大罐子?”
显然,今儿已经非走不可了。
陈思雨先正面回答何新松的问题:“有。”
院里的邻居们齐齐倒抽冷气,有人说:“丫头,你可别冲动。”
还有人说:“完了完了,这孩子要说出去了。”
众目睽睽下,陈思雨走向郭主任,并说:“主任,老毛头的那个宝贝罐儿,现在就在我们家,太监,是旧社会剥削阶级残害劳动人民的手段,而盛着太监身外之物的那个东西,它是四旧,也是文物,既然韦二盯着,非要拿它生事,那正好儿,今天我们就把它上缴了吧。”
其实张寡妇给轩昂宝贝罐儿的时候,郭主任也看到了,当时他心里也有隐隐的怀疑,心说轩昂的东西怕不是在那里头。
而现在,思雨居然要上缴它?
“思雨,你别冲动……”郭主任想打断她。
但陈思雨又把他给打断了,并说:“我心意已决,上缴老毛头的大宝贝。”说完,走到冷峻面前,又说:“冷峻同志,麻烦你们了,把韦二扭送公安局吧,也麻烦你们,一会儿来接我们一趟,我们暂时得另找个地方住了。”
渔撕网破了。
韦二气极,呲牙咧嘴:“陈思雨,毛姆马上就能杀过来,你今天死定了!”
从郭主任到院里的居民们,无一个敢上前,敢帮忙的。
而有种默契,是只存在于思雨和轩昂之间的,陈思雨跟冷峻讲的时候,怕他不懂那种默契,还刻意眨了眨眼睛。
但显然,冷峻秒懂了,他点头:“可以,没问题。”又说:“你收拾一下,过两个小时吧,我们来帮你搬家。”
“哎哎,空军同志,你别……陈思雨,你他妈的……”韦二还没说完,何新松一把将了扯起来:“再废话,老子一拳捣死你.”
又对陈思雨说:“放心吧,冷峻家床多着呢,有你的住处。”
“好!”陈思雨刻意加重口音:“我有地方可以住的,你们帮我一把就行。”
……
冷峻和何新松押着韦二那个流氓走了,但郭主任还是觉得有问题:“思雨,东西你都交了,你为啥不住咱们院,要搬出去?”
郭大妈也说:“跟厂长说说,不行就把韦二的房子挪过来,你先暂住着?”
张寡妇也说:“东西都交了,你一赤贫户儿,总不能流落街头吧。”
只有苗清喜气洋洋的,说:“你们是不是傻呀,思雨可以住空院,凭啥住咱们这破烂不堪的大院儿,你们不帮忙我帮忙,赶紧收拾,让她走。”
高厂长也出来了,他是领导,为人理智,看媳妇乐的跟触了电似的,忍不住泼冷水:“孩子疯也就算了,你多大的人了,跟着一起疯,空院那种地方是思雨能住进去的吗。不能,快别瞎起讧了。”
“你看你这人,人家飞行员都答应了,能住不进去?”苗清说着,一把推开门房的门,就看到窄窄一间门房里,紧紧巴巴放了一张大雕花床,而床上,赫赫然有个黑木头制成的大罐儿。
顿在原地,她说:“这就是那个宝贝罐儿吧。”
里面到底有啥,金条,各种珍珠玛瑙啥的吗?
思雨和轩昂这就准备把它上缴,搬走了?
苗清叹了口气,说:“老高,以后轩昂的粮票月租,都给及时点儿,咱太亏待他们姐弟了。”
高厂长也是深深叹气:“我也就胆小点儿,还没到苛扣孩子东西的程度。”
……
郭大妈刚才还在埋怨轩昂打坏了炉子,晚饭不得做,岂知转眼的功夫,陈思雨姐弟俩就得搬家了,大家一起帮忙收拾,甭看破被子烂褥子的,都得拾搡起来,锅呀炉灶啥的,那叫家当,也得全搬走,当然,门房也不能给别人住,锁起来,万一他们姐弟又没处去了,还是个落脚的地儿。
而那个大宝贝罐儿,陈思雨把它端端正正,放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