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晓?”
“毕竟指向太过敏感。”素还真还是老神在在:“劣者手上有全套。”
“你……怎样看?”与素还真对视一眼过后,玄同到底没问《阎王本纪》,反而问起这位苦境名人的看法。
素还真从善如流转移了话题:“与这套书一同流传的有一种说法,阎王有善恶两面,善体仍留存情感,恶体则是剥离了情感,仅余勃勃野心的帝王。”
并不笨的玄同回顾近期森狱一系列行动,若有所悟:“神思?”
素还真微微一笑:“森狱神思,确然奇宝,若要问森狱之秘,他十分合适。只是当初离开翠环山后,已销匿踪迹。”
玄同目光一锐:“你放走了神思?”
“轻启极端,无益于问题解决。神思既无危险,素某无需将他拘于此地。”素还真并未直接否认自己在其中所起作用:“你之疑问,或许在神思处可得到解答。”
玄同沉吟:“你可有它下落?”
“劣者不知,但必然有人知晓。”素还真施施然打开折扇:“……尤其是,想杀阎王之人。”
玄同采纳了素还真的建议,暗中来到天疆之外,果然见到天疆趁着夜色掩蔽出动大军。
一路尾随,在黎明将至未至之刻,天疆大军终于抵达随遇一家隐居的小镇。
“就是在此吗?嗯……”牧神站在农家小院之前闭目感应,确实有一丝阎王的气息存在,当即抬掌轰开院门:“喝——!”
“啊,什么人?!”
随遇匆忙起身,却被不知何时进入房间的神思一把按住:“别出去!”
神思虽无功体傍身,感应却依旧敏锐,已经察觉到牧神那熟悉的天疆气息,低声对随遇道:“别出声,赶紧走。”
——随即就拉着随遇,叫上符去病,已被惊醒的玄嚣靠坐墙边,睁眼默默看着他们。
随遇对符去病叮嘱一句,符去病便老老实实过去把玄嚣背了起来。
神思蹑手蹑脚带着三人往房间衣柜行去,一把拉开柜底,一个简陋的地洞入口出现在众人眼前。
——也是辛苦,以智慧著称的森狱神思沦落到徒手挖地洞,就这不到二十步的长度,他老人家挖了半个多月。
“进入。”
几人躲在黑暗的地洞里,大气不敢喘,唯独玄嚣面色平静,却异常沉默——他有着近乎本能的战斗直觉,这般简陋的地道,根本瞒不过对方。
天疆人马进入小院后四处搜索,未见人影,剑鬼冷笑一声:“哈,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想掩人耳目,真以为天疆都是吃素哦?!”
他鬼元一荡,整个院子被夷为平地,玉稚衣亦察觉人息,轻喝道:“现身吧,阎王!”
无有回应,牧神看向山龙隐秀,山龙无奈,一拳贯地,再也无法躲避的几人被震出地道,好不狼狈。
牧神目光在几人之间梭巡,最终讶异的锁定了神思:“你……阎王?”
“萨?!”剑鬼也是十足吃惊:“真是阎王?怎会半分功体都没?”
神思浑身冷汗,强笑道:“各位是否误会,吾只是一名普通人,不认识什么阎王……”
“……哈。”牧神笑容极冷:“你这一身阎王气息,无从抵赖,受死吧!”
曾在阎王手里吃了大亏的牧神不敢掉以轻心,起手便是轰然一掌,一旁的随遇掏出木剑迅速丢出一个简单的剑阵,削减掌力,神思得以逃过死劫。
“嗯?娃儿,你与他什么关系?”
“他……”随遇本就聪明,被天疆众人叫破神思身份之后,如何不知眼前这位“言阿公”就是自己的祖父:“他是我祖父。”
“随遇!”
神思惊然出声。
山龙隐秀也注意到了另一边的玄嚣:“是你玄嚣太子?”
“太子……啊……”玄嚣闻言,空白的记忆仿佛被这个称呼触动,抬手按住前额,克制脑子里一阵阵的剧痛。
“哦,森狱血脉?”牧神这才稍转注意力,沉冷的面上勾出冷酷笑意:“带着血脉隐居此地,莫非阎王竟也想享受天伦之乐?真令吾讶异,令吾不可置信啊!”
久远前的仇怨,让牧神此刻心中充满嗜杀冲动,内力在掌心汇聚:“送你们阖家团圆,甚好!”
“牧神!”山龙隐秀被牧神嗜血的表情刺痛,出声提醒:“这名小童,还请放他一马!”
“天疆不会为难一名孩童。”牧神冷道,手掌再次对准神思。
就在此时,一支利箭破空袭来,正是察觉气氛异常的玄震及时赶到!
“嗯……又来一个。”剑鬼哼哼一声:“也没什么用啦。”
玄震拦在双方之间,目光警惕,飞快评估局势。
“天疆牧神。”神思终于不再装怂,沉声道:“放过他们,吾任由你处置。”
“你有与吾谈条件的资格吗?”牧神再赞一掌,神思在玄震惊愕的目光中倒飞出去,满口鲜血呕了出来。
“神思,你……!”
本对神思的实力有所寄望,玄震见状心往下沉——如此一来,他毫无把握保护玄嚣和随遇!
危急之间,蚍蛉颤声,带来一股红色风暴。
“是你!”
玄震意外之余又暗暗庆幸,此刻也顾不得过去种种不快,迅速采取行动,将神思、玄嚣和随遇拉近自己身边。
“多了一名玄同太子,又能怎样呢?”
牧神见状,牧天九歌出鞘,先前战斗中已失去虹霓双剑的玄同以蚍蛉剑勉强应战,玄震则一人应对天疆三族围攻。
身处包围圈中的玄嚣双手抱头,神情痛苦,一道冥冥之声在耳畔响起:“反击吧,玄嚣太子,你的兵器就在你体内,还记得吗?”
“还记得吗,你征战天下的兵器……衮龙!”
玄嚣眼神骤然一空,一手伸向背后,手指摸索着,竟然从背脊处生生抽|出了属于玄嚣太子的兵器——衮龙枪!
“玄嚣你……!”
神思和玄震惊诧,原本功体尽废的玄嚣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沙场征战的玄嚣太子,银枪扫阖,顿时扭转颓势,三名森狱皇子联手,天疆虽仍然占据优势,却也不似先前的压倒性局面。
神思从未料想过玄同与玄嚣有朝一日竟会并肩作战,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幻觉不久之后便真的破裂了。
玄嚣的神勇仿佛昙花一现,受天疆痕族之长十方慑一记重击,衮龙枪脱手飞出,虚弱无力重新回到他身上,同时回归的还有记忆。
“玄嚣!”已多处受创的玄震挺身欲护,却遭天疆人马强势阻扰。
玄同当机立断,凝神聚力,发出气势恢宏的一剑:“走!”
疾奔,逃亡,天疆大军掩杀在后;玄同、玄震和符去病分别背着神思、玄嚣与随遇,艰难求生,却不知生路何在。
回森狱,蜕变黑后虎视眈眈;向中原,道门森狱仍在敌对。
拉锯似的追击,在天际升起第三颗太阳之时,戛然而止。
“那是……古曜?!”
天疆众人纷纷变色。
牧神面色阴沉,切齿道:“速回天疆!”
追兵撤去,逼命危机暂解,玄震连忙停下查看玄嚣伤势,神思也凑过来,努力调用全身经脉试图找回属于阎王的力量。
“玄嚣,撑住!”神思几乎尝试了所有办法,蓦然一丝丝力量自体内涌出,他迅速将手按在玄嚣胸前要穴,灌入力量。
他一贯精于算计,却说不清此刻的焦急;而旁观的玄同则眸光一颤。
“不用……白费功夫了。”玄嚣拽住了神思的手腕:“吾该叫你神思,还是……父王?”
神思失语:“吾……”
恢复记忆的玄嚣已然想起自己为何元神兽已死却还苟活在这世上——万鬼黑渊之主故意将他之元神兽残余力量与衮龙枪绑定,或许就是为了做这样一个局。
然而这局的目的到底如何,以他眼□□力心力,已是无法参透。
他虚弱一笑:“父王老谋深算……孩儿喟叹弗如……无论真假,在此谢过多年舐犊之情,也请父王,成就霸业之后……放过……吾儿随遇……”
“玄嚣……”
神思无法与玄嚣对视,更无法给出承诺,他只是阎王副脑,纵有几分感情也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是持续给玄嚣灌注力量。
“十一皇兄。”玄嚣看着玄震:“也谢你……对吾多年支持。”
玄震别开脸:“别说这种丧气话了,还未到时候。”
“到了,早就到了。”玄嚣轻笑,鲜血从唇边溢出,随即又看向玄同:“对你,吾不会说谢,但……你护吾儿,吾记住了。”
“玄嚣!”察觉玄嚣油尽灯枯,神思更加聚精会神,属于阎王的力量源源不断涌现,几乎直逼全胜之态。
玄嚣这才最后看向随遇。
随遇在他面前蹲下,仍是十分乖巧:“没什么要对我讲吗?”
玄嚣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叹息一般,吐出最后一句话:“……你母亲为你取的名字,也……没什么不好。”
一向骄傲的玄嚣太子,说出这句话,或许,是真的象征着结束。
随遇垂下眼帘。
下一刻,玄嚣的躯体化为光点渐渐消散。
“啊……”神思下意识举起双手,做出一个虚拢的动作,然而光点仍是消散在指尖。
玄震红了眼眶,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阎王,没有平日的敬畏,脱口问出心底疑惑:“江湖传闻,二十八代阎王皆是同一人,是真,是假?”
神思不答,只是颓然垂手。
与此同时,琉璃仙境内仍在调息的阎王感到体内力量被强行抽走,面露愕然,闭目感应,愈加惊疑。
“嗯……神思?!”
多疑的王者危机感骤然上升至极点,霍然起身,转往玉波池。
素还真仍在悠悠煮茶,见他前来,客气道:“阎王有何要事吗?”
“素还真,吾以为吾们之间,至少还有几分默契与合作的善意。”阎王皮笑肉不笑:“但看来你并不作此想法。”
“哦,何出此言呢。”
“神思之下落,你真正毫不知情吗?”
“江湖之大,以神思智慧,素某又怎得探知?”素还真倒茶的手顿了顿:“毕竟他曾经设计以天火焚烧素某一魂,这份智慧,便是吾也要赞叹。”
“你稳健的态度,已能说明太多问题。”阎王还维持着王者气态,语气却暗藏威胁:“吾有要事离开,有劳素贤人这段时日照顾。吾也再次提醒素贤人,操之过急的后果,图穷匕见的代价,未必是苦境所能承受。”
“阎王言重了。如果可能,素某衷心希望三界和平。”
“哈。”
阎王冷哼一声,化光离开,径直前往惜别峰,运转功体,口吐古老咒语:“昧昧玄幽·遣我逢魔·昧昧玄幽·遣我逢魔。”
随着咒语回荡,黑海森狱深髓古河之内,庞然兽影腾空而起,三首齐吼,森狱为之震动。
旋即,巨大兽影飞出森狱,应|召而去。
乌兰狄月双手揣袖,没什么真情实感的感慨:“好大一只。”
“确实很大一只。”千玉屑的感慨倒是多了几份真诚:“不愧是阎王,总有层出不穷的底牌。”
乌兰狄月仍在仰望那道渐行渐远的兽影:“毕竟活了二十八世,吃过的瓜比吾们掉过的头发还多。”
……这比喻。
千玉屑瞥了她一眼:“还是比不上天羌族老,将阎王之底牌掀了一张又一张。”
“国相客套了。”乌兰狄月突然发出充满感情的咏叹:“阎王被掀掉的每一张底牌,都是大家的功劳,也包括国相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