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黑后一拳砸在玉座扶栏,显见怒气:“神思已被炼化成体,素还真与倦收天将他带走了。”
“……炼化成体?”
饶是沉着如玄膑也不禁愕然:“神思竟可拥有形体,闻所未闻。”
“此事暂且按下,”黑后微微阖眼,努力平复情绪:“吾见黑月离开森狱进入苦境,吾等外出这段时间,森狱之内可有发生何事?”
“这……”
玄膑低下头,吞吞吐吐,貌似十分忐忑难堪。
“嗯?”预料成真,黑后怒气再盛:“说清楚!发生何事?!”
“好了,吾来说吧。”一直未曾出声的乌兰狄月瞥着玄膑管理良好的表情动作,淡漠道:“说太岁与漂鸟少年闯入珈罗殿,带走阎王,此后黑月拔地而起,通过萧山进入苦境。”
“什么——”黑后失声怒喝:“玄膑,你、你们都是如何看顾森狱,竟让人带走阎王!”
殿内因她这一声怒吼骤然陷入死寂。
众皇子纷纷低头,心中不满瞬间达到顶峰。
他们是因大皇兄的吩咐暂时回避这名废后锋芒,可不是真正心服口服,见她对大皇兄也如此呼喝,更加不忿。
片刻过后,玄膑方才低声请罪:“……是孩儿疏忽。”
乌兰狄月冷眼旁观。
这场面,像极了抠搜后妈怒斥没能阻止爸爸出门打麻将的便宜儿子。
黑后咬牙切齿,还待再责问,乌兰狄月终于好心开口半是警醒半是劝慰道:“冬清,结果已经铸成,你此刻大吼大叫于事无补,别吓坏了孩子。”
随后又慈爱地看了一圈众皇子:“都是孩子,偶尔疏漏也在所难免,何必大发雷霆?”
森狱众皇子:“……”
这种“谁都是个宝宝”的定义对于森狱王脉而言实在肉麻。
黑后这才稍稍冷静,放缓面色,作苦口婆心状:“长老提醒得极是,是吾心急了。眼下,当以尽快寻回阎王与神思为要。膑儿,你将当时情形详细与吾说来。”
“是。”玄膑依旧维持着面上恭然,把说太岁与漂鸟带走阎王之事事无巨细禀报了一遍。
听闻说太岁手持王诏,黑后的故作镇定有些维持不住,她认为这显然是阎王早有预料的安排,而这种被愚弄摆布的感觉更令她忆起昔日遭受攻讦驱逐却无能为力的过往,极怒之下反倒彻底平静了下来。
冷眼扫过殿中自己那群名义上的儿子,他们或是若有所思,或是眼藏不屑,或是面露疑色。
……呵,果然,阎王一旦脱出困缚,这帮皇子就开始心思活泛蠢蠢欲动了。
她当然没有蠢到认为便宜儿子们真正菁服自己,她走到如今这一步,不过是利用王权真空,且如今握有足够底牌,勉强能够压制。
至于臣服?信任?
皆需建立在绝对实力优势之上。
想通这一点,她也不再过多顾忌,径直点名玄阙:“玄阙,罗浮山中你言神思便是阎王,是为何故?”
见她神态恢复傲然,玄阙虽有心说出一切真相,也深知如今黑后文有卜相机关与千玉屑辅佐,武有乌兰狄月及魄如霜、楚狂师敌支持,暂时难以撼动,当众之下,唯有选择隐去部分真相。
“神思炼化过程中,吾捕捉到部分灵识讯息,得知其本为初代阎王人格一部分,因故被初代阎王剥离之后,专司预警监督之职,辅佐历代阎王。”
……这些秘密,众人属首度听闻,出于各种目的,都听得非常仔细,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关键。
“历代阎王闭关已为惯例,至父王上次闭关,不慎走火入魔,竟被神思融合了善体,若吾没理解错误,珈罗殿中那位,很可能是父王的恶体。”
四周响起一片吸气声。
善恶分体可说无甚稀奇,但这种事发生在阎王身上,便十分耐人寻味,至于他因何走火入魔,众人心中皆有或明白或模糊的怀疑跟猜测。
黑后懒得理会便宜儿子们活泛的心思,曲指轻弹座椅陷入沉思。
虽为阎王枕边人,对于阎王其人,她其实并未看透,玄阙之言有所保留,但补全了自己心知肚明的部分,倒也可拼凑出一两种猜测。
这时乌兰狄月忽然几不可察地冷笑一声:“善体与神思融合,究竟是善体融合了神思,还是神思融合了善体呢?”
玄造挠头表示不解:“啊?有什么差别啊,说来说去不就是神思与父王的人格融合了?那父王还安好吗?”
众位皇子中心思深一些的,闻言却是面色微微一变。
善体融合神思,与神思融合善体,这内中可是天差地别。
众所周知森狱有夺舍之术,以血脉亲人或自身精血培育备体,今后但有所需之时将之吞噬——昔日玄嚣麾下大将翼天大魔便曾用此法培育猘儿魔。
既然神思乃初代阎王人格一部分,那么它与如今森狱王脉之间的关系……
相较于玄离玄阙等兄弟,玄膑则想得更深远些,神思过去不过是一件预测未来的灵物,如今融合父王人格,更具有了实体,嗯……那它之前主动向苦境道门佛门示好,现今又落入素还真之手,到底是势弱于人而被苦境正道掌握,还是顺水推舟获取资本,真正是难以分辨;而父王所谓的“走火入魔”是意外还是有意为之,经过如今几次事件,他也持保留态度。
——看来,自己需要更加谨慎才是。
眼见怀疑的种子已经发芽,乌兰狄月非常满意,提醒黑后:“阎王善恶分体,加上神思,局面愈发复杂,需要从长计议。”
“嗯。”黑后点点头:“众人先行退下,长老与卜相机关暂留。”
“是。”
众位皇子神思不属,前后离开——今日弥天大瓜吃得太多,他们也需要回去消化一番。
待闲杂人等尽皆离去,黑后按捺不住一步跨下,焦灼踱步几番来回:“真没想到阎王竟将人格托付神思。他早做下两手准备,是吾疏忽!”
乌兰狄月心道人家可不止两手准备,算上天罗子和元神兽,总共有四手,所谓托付神思的说法也有问题,毕竟神思只是个副脑而已。
自己这个徒弟啊,对上阎王还是太嫩。
“那你打算如何做?”
黑后脸上杀气一闪而过:“他既然分体,那吾便逐一除之。”
“神思有素还真保驾护航,恶体如今不知所踪,先除谁,谁来执行,人手如何分配,阎王破关的当下森狱众皇子如何压制,怎样防范阎王与苦境联合……这些事项,你可都有腹案了?”
她毫不留情指出黑后面临的诸多阻碍因素。
黑后心急之下主要着眼除掉阎王,闻言也不由得一愣。她总归也是乌兰狄月教导过的弟子,不至于毫无全局观,思索片刻,道:“长老的意思,我们要寻求助力?”
“素还真其人,处事以避免纷争为要,若能留下共处空间,想必你尚有机会;至于弹压森狱内部,仅靠玄膑一人显然不足,魄如霜与楚狂师敌不善谋略之道,你不妨查探苦境能否寻得助力。此外,吾已从一色秋手上取得冷不防,但此物吾不建议你亲自使用。冷不防对森狱王脉的威胁太大,你若使用,恐引起极端冲突。”
“嗯……”黑后反复斟酌,转而问起卜相机关:“如今苦境可有我们能够争取的势力?”
卜相机关捻着胡须,开始逐一分析:“之前为铲除赋影然,烟都、万鬼黑渊以及慕峥嵘、一色秋皆与玄嚣太子合作,听闻烟都已经解散,想来古陵逝烟发生变故;一色秋以及万鬼黑渊虽与我们合作,却被苦境所防备,潜入台面下的慕峥嵘倒是可以争取。”
“慕峥嵘已无处可去,想必不会拒绝黑海抛出的橄榄枝。”黑后想了想,道:“他曾与拳域交好,吾就安排兄长与他接触。”
“你还忘了一个人。”乌兰狄月好心提醒:“道真的叛徒葛仙川,据吾调查,他现在暗投论剑海。论剑海乃苦境组织,平日并不涉入江湖事,因何包庇葛仙川,值得寻味。”
“那就将论剑海收留葛仙川的消息捅给道真,暂时转移道门视线,让吾等专注阎王之事。”逸冬清立即拍板:“卜相机关,这一项就由你进行。”
“是。”
待卜相机关也离去,黑后盯着乌兰狄月,发出疑问:“关于冷不防,长老前言意有所指,莫非你已有铲除阎王的人选?”
“吾讲过,此事你直接出面无异于与玄膑等人撕破脸皮,引发极端。假手他人是最好的选择,假手的那个人,也必须是不会引来怀疑的人选……最好是武林正道。”
“现下局面,武林正道还有谁可能与我们合作?”
“这便是难点。你可有想过,之前森狱建立葬天关与第一道黄泉归线,故与苦境结仇,但那是玄嚣所为;你掌权以来,未曾也不能向苦境释放求和之意。所以,在苦境之人眼中,阎王并无明显过错,他完全可以推说是玄嚣与你自作主张,甚或将自己包装成受害者,争取苦境的善意。”
“这点,吾有考虑,所以才急于夺回神思,以免他与素还真联合。”
“为防止这点,吾也仔细思考了铲除阎王的人选。目前看来,银镖当家原无乡不失为一名合适的人选。”
“银镖当家?他是道真共主,我们如何说服他合作?”
“今日的银镖当家可不比昔日,打伤道魁央千澈之后,他一意孤行离开道真,欲与黑海死战到底。心性手段既然变化,那么合作的空间自然可以争取。”
逸冬清仿佛从乌兰狄月语中听出几分森然冷意,莫名打了个寒战:“吾会寻访银镖当家下落。”
“嗯。”
乌兰狄月点点头。
等人来了,她自可以好好问问自家大徒弟做了什么好事。
此刻,正跟着原无乡四处乱转的毂凤鸣指着天上黑月,天真无邪道:“师兄,那个黑黑的月亮,好像出自萧山啊……”
“去萧山!”
原无乡绷着脸化光掉头,沿着萧山之阿一路追寻,察觉前方愈发浓厚的森狱气息,不由分说化出四十米……玄解,一剑劈了下去。
古洞当场劈到崩塌,非非想和小徒弟抱成一团挡在阎王身前。
“看来黑月果然与森狱有关了。”原无乡满脸邪魅冷酷的冷笑:“纳命来!”
提剑猛攻,毂凤鸣可不敢去跟性情大变的师兄抢人头,乖觉地转头对付起非非想和森狱先知。
功体受损的阎王几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
同样带着紫色余分四处乱转的玄同太子瞥见路边常见的小树林追杀,本不在意,却在察觉熟悉的气息之后挺身挡下。
锵然一声,玄解与蚍蛉交锋,剑声嗡鸣。
“森狱之人?都该死。”
原无乡冷面含煞,手腕翻转,玄解再起攻势。
玄同疑惑地回想着方才听到的古怪剑鸣,又见原无乡满面杀意,直言道:“你之剑心,已然失纯,连剑之泣鸣也不曾听到,可悲。”
毂凤鸣:“……”
这怕不是要刺激得自家师兄当场入魔?
——浑身都冒煞气了。
很好,省得他费心把人忽悠去森狱,师尊正等着收拾他呢。
第28章
当你试图变道超车,往往会遇上加倍的拥堵。
弁袭君昔日得天疆孔雀老者传授秘法,掌握许多人力所不能及的神技,一步步辅佐天谕壮大逆海崇帆——虽然他展现的神技只有暂时效果,也足以吸引诸多心存妄念之人。
如今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复活祸风行,依照乌兰狄月的说法,推动三阳同天将大大加速这一进程,故而他决意再入天疆。
但三阳同天之事非同小可,即便有孔雀老者的引荐,他也不敢自以为是认为天疆会随意放出古曜。
“据孔雀老者所言,牧神已有下落,不日便会回归。”与孔雀老者一会之后,弁袭君前来蓝峰十二涛向玉峣境与乌兰狄月说明情况:“届时他会向牧神引荐,允吾留在天疆。”
“……牧神?”顶着一色秋壳子的玉峣境吊儿郎当歪坐一旁,冲着乌兰狄月扬了扬下巴:“你不是曾经进入天疆?跟这个人打过照面吗?”
“没,不过听过他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