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晏打量燕翎的模样,也略略能理解他的心情,抿着嘴轻笑一声,“我觉得戚公子挺好的....他会护着公主...”
燕翎愣住,脸色就变了,忍耐着道,“我不能护着你吗?”难道宁晏也喜欢戚无忌那种疯狂的行径?
燕翎不习惯失去理智,他做不到。
这哪跟哪呀,宁晏一头雾水,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得出来燕翎情绪不对劲,担心殃及池鱼,便岔开话题,“对了,蕊之表姐生了个可爱的小女儿,我听说你们少时感情很要好,你要不要去探望她?”
燕翎深吸了一口气,将纷乱的情绪拂去,“好....”
“你什么时候能得空?”
燕翎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我依你的时间。”
这倒稀奇了。
“那就明日上午。”
“好....”
夫妻俩合衣睡下,燕翎心情有些奇怪,躺着一声不吭。
吃和睡在宁晏这是大事,管燕翎心情好与不好,她睡得雷打不动。
燕翎却将她弄醒了,压她在身下,嗓音如裂帛暗沉,
“你喜欢戚无忌那样的?”
宁晏如被浇了一盆冷水,睡意消失得干干净净,整了半日,是为这事闹别扭呢。
弄明白究竟,宁晏很是镇定,她不能让燕翎对她心生误会,也不希望夫妻之间有所隔阂,于是神色分明,
“我没有喜欢别人,我只喜欢我的夫君。”像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语气平静,眼神无澜。
她的夫君不就是他吗?
想当初她说心里没有人,如今心里放着他这个夫君。
燕翎一下就顿在那里,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手足无措。
木了片刻,将被褥连带她整个人给捞起来抱在怀里,深深的瞳仁就黏着她眉眼,仿佛有潮水涌在他心口,连吐息都不那么均匀。
渐渐的,冷隽的眉梢化作被朝露晕染开的枝叶,带着初生的真挚,乍然一笑,这一笑足以摄人心神。
“我也喜欢你....”
第52章
腊月二十七清晨,寒风飒飒,院子里遒劲的老梅蜿蜒,几朵腊梅破寒而出,从微霜中探出笑脸来,宁晏夫妇先去容山堂请安,随后一道登车前往韩家。
宁晏坐在马车里,听着车马萧萧,尚有些失神。昨夜燕翎不仅回应喜欢她,还轻轻在她额尖印下一吻,今晨他竟还在身边躺着未走,铁臂揽着她,她未醒他便不动,直到她懒洋洋的在他怀里醒来,竟罕见朝她露出笑脸,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哪怕此刻,他亦将她的手牢牢扣在掌心,细细摩挲勾缠,让她生出在谈情说爱的感觉。
宁晏再迟钝,从他种种举动,也明白,燕翎该是对她慢慢上心了。
侧眸看向身边的男人,眉梢的神色依然是淡的,细看却也多了一些柔和的味道。
丈夫待她好,夫妻感情与日俱增是好事,宁晏乐见其成,她不需要轰轰烈烈,这样细水长流的感情更衬她的脾性。
这一路,燕翎也时不时打量妻子,明明是日日对着的脸,这会儿越看越喜欢,他原先也不是没想过,宁晏心里到底有没有他,直到昨夜得到她亲口承认,那自行宫而始,偶尔涌现的迷茫,不确定,甚至是揣测怀疑,到了昨夜彻底尘埃落定。
燕翎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要待她好些,让她欢欢喜喜大大方方做他的妻子。
云旭已提前去韩国公府递帖子,燕翎牵着宁晏下来马车时,韩国公已带着两个儿子侯在门口,
韩国公语气随和,“年关时节,劳动世子来探望蕊之,韩府感激不尽。”
目光不经意瞥见燕翎握着宁晏那只手,神色微微一动,男人这样的举动说明什么,韩国公心里再明白不过,暗暗打量宁晏一眼,如此娇妻美眷也难怪燕翎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连着对宁晏也颔首示意。
夫妻二人与韩国公见了礼,循着主人一道去了正厅。
这一路,燕翎依然牵着她未放,宁晏面上不显,心中却很纳罕,夫妻二人不过一番交心,就将他激动成这样,原先他也不是黏糊的人,今日打明熙堂出来,去容山堂请安再到出府,他就没撒过手,稀奇。
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刻意去说什么,只是走动时靠近一些燕翎,趁着衣袖相交,抽了抽手指。
燕翎侧眸看着宁晏,宁晏朝他眨眨眼,燕翎明白意思,这才松开了她。
韩国公将夫妇二人迎入厅内暖阁坐着,韩夫人早就带着女婢侯在门口,这会儿瞧见了宁晏,再不情愿也露出笑容问好,吩咐下人奉了茶,分主宾落座。
宁晏先朝韩二少爷问起云蕊之的情形,“头日我来没能见上蕊之表姐,如今人如何了?孩子可还乖巧?”
当着燕翎的面,韩钦和便客气许多,含笑道,“这两日进食不错,每顿四菜一汤都能吃得下,孩子一直很乖巧,极少哭闹。”
宁晏眉梢染笑,“果然是疼娘的孩子,待出月了,我得好好去抱一抱。”
提到满月,韩钦和脸色微微一动,看了父亲一眼。
韩国公视线一直落在燕翎身上,这位年轻的阁老,少年老成,程王爷的事料理得不动声色,手腕既狠又准,齐缮伤重扔下个烂摊子,他不声不响便拾了起来,还完成得超出预期,燕锟真是好命,得了这么出色的儿子。
他的儿子也不是不好,但比起燕翎来,还差得远了。
比如此刻,他在这厅堂里坐着,一身寻常的湛色袍子,未着官服,却给人一种气度威赫的感觉,便是韩国公这个长辈,在他面前也不敢说造次的话。
燕翎听得宁晏那话,便慢慢将茶盏放了下来,好看至极的五官没有往日的锋利,双目深静看着韩国公,甚至是含着笑意的,“满月要到开年了,日子定的哪一日?我也好携礼来贺外甥诞辰。”
这话一落,厅堂内顿时一静。
宁晏默不作声看着韩夫人,韩夫人面色果然有几分窘迫,手中的绣帕也掐的越发紧。
韩国公笑了笑,并未立即接话。
韩钦和脸色便不好看了,昨日为这桩事他与父母吵了一日,母亲执意不肯,还狠狠骂了他一顿,父亲被母亲闹得头疼,并未表态,这会儿连燕翎都在过问这桩事,还不给个准话,韩钦和怒色已浮了起来。
“父亲....”语气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敦诫。
韩国公自然察觉到儿子的怒火,望着燕翎慢腾腾笑了出来,
“具体哪一日还未定好,左不过是满月那几日,待日子确认好,定给府上送请帖。”
这是应下的意思,韩夫人脸色憋得发青,愣是一个字都没说,韩钦和则长吁一口气。
燕翎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好。”
宁晏切身感受到了权势的力量,她都不曾与燕翎坦白这桩事,只提起满月送什么礼,想必燕翎也是随口一句寒暄,不成想韩国公府被迫压着低了头。
韩大少爷见气氛所有松弛,立即问起了昨日讲武场的事,燕翎耐心与他解释,宁晏得了空隙便说要去探望云蕊之,韩钦和连忙起身,“我送少夫人过去。”
到了僻静处,韩钦和露出苦笑,
“倒是让你们夫妇费心了。”
宁晏原想说他们并没有刻意插手,不过韩钦和已领了这个人情,也没必要去解释,便道了句客气,言语间踏入了二房的院子,云蕊之已经歇在了正房,如今在床上躺着,坐月子的女人着不得凉,屋子里地龙烧得旺,宁晏进去时被炭火呛了下,韩钦和送到她门口又折回了厅堂。
贴身女婢已通报云蕊之,宁晏进来时,云蕊之在床上挪动着要下来,笑得很开心,就是脸色有几分倦怠,宁晏连忙按住她不许。
“听说上回你狠狠怼了我婆婆,晏晏,除了你还没有别人敢这么帮我,原先还当你胆量小,如今才知道你是闷声干大事的人。”
宁晏被她弄笑了,端来锦杌坐在塌前,
“我与世子算你半个娘家人,怎么能不替你说话?对了,刚刚在厅堂,韩国公已应下酒宴的事。”
云蕊之一阵唏嘘,眼角慢慢渗出一抹泪,她拂了拂,露出笑容,“刚刚婢子告诉我了,真没想到,到头来还得靠表弟撑腰。”
到了云蕊之跟前,宁晏便不讨人情,“哪里,世子根本不知情,只是随口问起,其实也是韩国公看重你,二少爷施了压,瞧着二少爷的模样,即便我们不来,事情也是会定下的。”
云蕊之叹道,“公婆为人我心里又不是没数,若非燕翎问一句,还不知是何光景,不过,你表姐夫倒是没话说,不许任何人递闲言碎语来我这,自从那日婆母与你起了龃龉,再也没让她进二房的门。”说到后面唇角已翘起,自有欣慰之色。
宁晏笑吟吟安慰道,“有丈夫护着,比什么都好。谁一辈子能一帆风顺,捡着最紧要的几样好处得了,便是老天爷厚爱,丈夫是陪你一辈子的人,只要夫妻同心,什么事都难不住你们。”
云蕊之见她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打趣道,“哟,瞧你这大彻大悟的样子,近来与翎哥儿蜜里调油?”
宁晏顿时懊悔与她说这些,脸蛋躁得红扑扑的,“说你呢,每回都要笑话我,再这样,我不来了。”
又起身去梢间探望孩子,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脸上还红艳艳的,绒毛清晰可见,一双黑啾啾的眼竟也睁开来瞧人,见宁晏笑着逗她,她居然咧了咧嘴,仿佛不太会笑或不懂笑,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宁晏,惹得宁晏心里软成绵糖,搁了一个赤金的长命锁在摇篮里,乳娘瞧着分量有些重,不知怎么办,宁晏示意她不做声,又出来外间。
二人唠了一会儿嗑,宁晏见时辰不早便告了辞。
燕国公定了今日下午祭祖,夫妇二人在午时前赶回了府中,祭祖仪式由燕国公亲自主持,二房与三房的人依着辈分进去跪拜,宁晏是长媳的身份,就站在徐氏身后,其余人依次往后排,完成祭祖后,宁晏才发现祠堂里还有一间,又额外摆放着长公主的灵牌,里面干干净净,看样子常有人来打扫。
国公爷又亲自领着所有人来到这间祠堂祭拜长公主,除了他立在一侧,深望亡妻灵位,其余人包括徐氏在内,都跟在燕翎身后行跪拜大礼。
礼毕,大家安静退了出去,只剩国公爷与燕翎,宁晏见燕翎跪在正中的蒲团未动,也没离开,灵牌前有一蜡烛快要燃尽,她走过去换了一根。
待换好,扭头看他们爷俩,一个用袖子将牌位来回擦拭一遍,难得有几分细心,另一人神色肃穆跪着笔直不动,谁也没吭声,也无煽情的话,就默默以各自的方式祭奠长公主,片刻,国公爷先一步离开,燕翎也起身拉着宁晏退出了祠堂。
二房与三房的老太太带着各家晚辈与徐氏告别,后日便是除夕,哪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唠家常,何况徐氏先前做主免了二房与三房过年的用度,妯娌之间多少生了些嫌隙,徐氏被燕h与秦氏搀着先往容山堂走。
路上燕h语气低靡,“以前不觉得怎么,自宁晏嫁过来后,就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这是在说国公爷带着燕翎夫妇单独留在祠堂的事。她现在当着宁晏的面什么都不敢说,私下心里还没能那么容易接受。
徐氏看着女儿,“你爹爹不容易,不许说让他为难的话,那是他的发妻,他的嫡长子,难道让他不管了?”
燕h越发委屈了,哽咽着道,“为什么突然间什么都变了呢....哥哥娶妻后便顾着自己小家,爹爹呢,手心手背都要顾着,一个家不像家了....”
徐氏头疼不已,“快别说胡话,你还小,不懂得人情世故,待明年开春,你的婚事也要预备起来,等你嫁了人,才知人情冷暖。”
燕h将眼泪一拂,低着头懊恼,“我不嫁人,女儿就想陪在娘亲身边。”
秦氏也在一旁凑趣,“妹妹放心,你想什么时候出嫁便什么时候出嫁,家里还有二哥和二嫂,任何时候咱们这都是你的家。”
燕h委屈巴巴看着秦氏,“还是二嫂好。”
“那当然,我可是你亲嫂嫂....”秦氏弯着笑眼。
徐氏嗔了秦氏一眼,“你怎么也跟着糊涂呢,你把她当家人她自然就是家人,你老视她为外人,她又如何与咱们亲近,我没有旁的想法,翎哥儿是你们兄长,如今又入了阁,有他这个兄长在,你们兄弟姐妹总归不会被人欺负,只是若你们两人还拧不清,处处与你们嫂嫂为对,这个家迟早散了去,回头惹恼了你们父亲,有你们好果子吃。”
燕h与秦氏闷闷不说话了。
一行人到了容山堂的门口,掀帘进去时,燕h忍不住嘀咕,“还不是因为哥哥入了阁,您才这样说....”
徐氏闻言摇摇头,只觉女儿与老二媳妇似榆木疙瘩,怎么教都是白费功夫,万般疲惫涌上心头,她当即甩开二人,搭上心腹丫鬟的手匆匆去了耳房,留下燕h与秦氏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