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长媳——希昀【完结】
希昀【完结】  发于:2022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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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翎施礼道是,又给了宁晏一个安抚的眼神,宁晏这才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跟着女官踏入了慈宁宫。
  慈宁宫内的地龙烧得极旺,布帘掀开,热浪腾腾,宁晏一时有些不适应,她生生忍住,又将大氅褪去交给宫女收着,面色不动跟着女官过大殿,进入后殿的暖阁。
  珠帘被掀开,明间靠北的紫檀高底坐塌上,端坐着一老妇,她穿着一件靛蓝福寿纹对襟褙子,银丝一根不落束入乌檀木簪后,通身无饰,她面容布满褶皱,神态略有几分疲乏,乍一眼瞧去与普通老妪无二,宁晏竟是微微怔了怔,难以想象这竟是那个名贯四海的皇太后。
  殿内侍候着三名女官,尽也无一人提醒她行礼,反倒个个温柔含笑,十分亲和。
  太后原先听皇后说宁晏生得貌美,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朝她招手,“孩子,过来...”
  宁晏心神一震,意识到自己失态,当即垂首跪下行了大礼,“臣妇宁氏叩请太后娘娘金安,恰才得见太后凤颜,与传说中迥异,一时失态,请太后恕罪。”
  太后见她语气平和,不卑不亢,越发满意了些,“民间怕是将我传成了妖婆吧?”
  宁晏大着胆子抬起眸来,“哪里,都说您是活菩萨呢。”
  太后朗声一笑,再次朝她招手,“孩子,到外祖母身边来。”
  宁晏心里虽紧张,面上却不显,含着腼腆的笑来到太后身侧站着,太后拉着她坐下,又细细打量她,越看越满意。
  这一场会面完全超出宁晏预料,太后压根没半点为难之处,反倒问起她在宁家的事,她平日看些什么书,燕翎待她如何,甚至还谈起她与淳安打马球的事,神色了然道,“淳安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夺魁都是旁人让着她。”
  宁晏也猜到太后大约是爱屋及乌,对她十分宽厚。
  “对了,燕家对你如何?宅子里没人为难你吧?”这是太后最担心的事,女人一辈子的天地就在后宅,若是如履薄冰,日子便难熬。
  后宅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岂能污了当朝太后的耳,宁晏连忙一脸融融的笑,“外祖母放心,好着呢,老太太不曾给我立规矩,平日也不叫我伺候,家里弟弟妹妹们都很客气。外孙媳妇在燕家过得比在宁家还像闺女。”
  太后从“客气”二字便分辨出些好歹,唇角抿直,“毕竟隔着一层肚皮,你不必过于放在心上,能担的事不能退,不该掺和的也不必料理,燕锟与徐氏当是个拧得清的,你只管与翎儿过自己的小日子。”
  三言两语便给宁晏定了基调,宁晏感激应是。
  “翎哥儿是我养到七岁才放回燕家的,他自小在慈宁宫吃住,一应待遇不逊色于皇子,他呀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竟是与我有几分像,沉得住气,担得住事,这么多儿孙中,我最疼他了...”太后提到燕翎便是滔滔不绝,疼爱溢于言表。
  宁晏这样的人,无论何时说话,声调平缓,嗓音清脆,不疾不徐,年纪轻轻,颇有几分不显山露水,很得太后青睐,不知不觉坐了两刻钟,女官担忧太后身子,委婉提醒了一句,太后面露不舍,轻拍着她手背,叹道,
  “可惜你母亲去世的早,否则不知多喜欢你,她呀,性子霸烈,为人又敞亮,”
  宁晏也满脸遗憾,“可惜我福薄,没能见着母亲,就不知,母亲生得怎般模样?”
  太后眼底闪现泪花,闻言却是失笑,“你想瞧她的模样只管瞧燕翎便是,燕翎生得有八分像她。”
  宁晏腼腆地笑了,“我早该想到的。”燕翎长相俊美,不随国公爷,定是随了长公主。
  太后这会儿瞧见她那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爱得不得了,“你母亲也爱笑,笑起来与你一般,两个小酒窝,可讨人喜欢...”也知时辰不早,要放宁晏去天星阁,便朝女官示意,与宁晏交待道,
  “你母亲临终留有一箱珠宝首饰在我这,嘱咐我替她交给她的儿媳妇...”说到此处,太后语含哽咽,悲从中来,竟是泣不成声,宁晏也大受撼动,搀扶着她,“外祖母...”也不知道要如何劝她,盈盈杏眼也渗出水光,
  太后想起女儿临终的交待,心口绞痛,“我原就要见你,了了她这桩心愿,偏生身子不争气,她呀,就是走得太早了...”叱咤朝堂多年的太后,老泪纵横,与寻常人家的老母亲无异。
  宁晏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见她老人家悲痛欲绝,大着胆子将她抱住,“外祖母,你别难过了,母亲定不愿意瞧见您如此,我与世子现在极好,您要好好的,将来还要抱曾孙呢。”
  换做平日宁晏根本不敢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担心太后郁极伤身,只得给她一些盼头,她宁愿自己担一些压力,也不愿意看到太后出事,太后果然止住了悲伤,下意识瞥了一眼她小腹,又笑道,“好,我等着,我一定要抱到你们的孩子。”
  女官吩咐两名内侍抬着一只紫檀镶嵌八宝木箱出来,与寻日纳彩的礼箱一般大,怕是长公主当年的嫁妆。
  太后吩咐道,“打开给晏儿瞧瞧。”女官不肯,“您就别瞧了,让少夫人回去自个儿看便是了。”担心太后睹物思人。
  太后也没强求,不舍得拉着宁晏,“我就不留你了,你出去玩吧,记住,遇事不要怕,也不用担心得罪谁,决不能叫人欺负了,你娘的性子从不服输,若晓得你被人欺负,不知多气,你可别让她失望,万事还有我,只要我老婆子活一天,谁也不敢给你脸色瞧。”
  除了外祖父,宁晏从未被长者这般善待过,更何况是当朝皇太后,她十分动容,含着泪谢恩。
  女官将宁晏送到慈宁宫外面的宫道,“少夫人,太后很喜欢您,您得空就来宫里看望她老人家。”
  宁晏面上应允,心里叫苦,来一趟惹得太后哭一场,回头燕翎与皇帝不知怎么埋怨她呢,她可不敢随意来。大约五名内侍抬着长公主的箱盒与太后的赏赐,先行出宫去了国公府,又安排一宫女领着宁晏去天星阁。
  宫女办事极为稳妥,径直将宁晏送到燕翎身旁才告退,燕翎就在天星阁后廊等她,戚无忌也在,燕翎瞧见她眼眶泛红,也没说什么,牵着她要进去,这时底下白玉石栏处传来熟悉的嗓音,
  “晏晏。”
  是淳安公主。
  她穿着那件孔雀翎,兴高采烈跑上台阶,径直就拉住了宁晏,“晏晏,外国使臣送了不少贺礼给我,各家也有献礼,均送去了我寝宫,这会儿离开宴还早着,你随我去拆礼盒。”
  女孩儿最喜欢拆礼物了,宁晏扭头杏眼汪汪望着燕翎,燕翎被她瞧得心头一软,无奈松了手,“去吧。”
  他与戚无忌就看着两个姑娘,手挽手高高兴兴去了后宫。天星阁临水,有一条平直的白玉水廊通往后苑,燕翎目送宁晏身影没入一片树丛后,扭头见戚无忌有些失神,
  “你看什么呢?外面风大,快些进去。”
  戚无忌目光凝在那道火红的身影,“你去吧,乌日达还等着灌你的酒呢。”
  燕翎苦笑道,“这不是需要你挡酒?”戚无忌的酒量比燕翎好,几乎千杯不醉。
  戚无忌无奈挑了挑眉,跟着他进了殿内。
  淳安公主这厢与宁晏回到延庆宫,宫女们早已将各家礼物整整齐齐摆在西配殿,满满当当一殿的礼物悉数被打开,淳安公主站在一旁大方一挥,
  “晏晏,喜欢什么挑回去。”
  宁晏失笑,“这是臣工给您的寿礼,我岂能拿?”
  淳安便指着东北角进贡的礼物道,“那就挑这些夷邦的贺礼,他们没这么多讲究。”
  拽着宁晏一个个翻看,最后宁晏挑了一块和田玉沁料的佛公,这块料子油润细腻,雕工也不错,宁晏打算回去编个绳子戴着。
  淳安公主没瞧上那块玉佛,又替她挑了一对翡翠玉镯,宁晏不肯要,二人正争执着,一宫女神色匆匆奔了进来,扶着门框急禀,“殿下,出事了,御膳房的左膳使骤然昏厥了,正宴还剩最后一道大菜,正是左膳使的拿手绝活,旁人顶替不了,如今掌膳急得满头大汗,正要去奉天殿讨吴公公示下呢。”
  “这会儿换菜式,怕是来不及了...”离着正宴开始已不到三刻钟。
  淳安公主一听脸色就变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宴,更是招待使臣的国宴,岂能出半点差错,
  宁晏这时也神色凝重望了过来,“最后一道菜是什么?”论理,今日正宴的菜单该是经过层层商议,并经陛下首肯的,等闲不能更改,故而掌膳才要寻司礼监掌印吴奎讨主意。
  待得了吴奎准许,回来重新换菜式,还不知菜料够不够,国宴最后一道菜可是压轴大戏,绝不能出岔子。
  宫女惶恐答道,“奴婢也不知具体的名儿,只听说是一道鱼...”
  宁晏与淳安公主相视一眼,时间紧急已容不得犹豫,宁晏果断道,“公主,你着人寻一身宫女的衣裳,我换下跟您去御膳房。”
  淳安也知这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却依然有些踟蹰,“我该怎么跟燕翎交待啊。”
  宴席马上开始,倘若燕翎晓得她让宁晏去御膳房掌厨,怕是要劈了她,淳安公主骨子里还是有些怵燕翎的。
  宁晏神色平静,“那就不让他知道。”
  国宴重要,大晋脸面不能失,淳安公主拿定主意,一面吩咐人领着宁晏去换衣裳,一面唤来管事牌子韩公公,召集一应内侍宫女,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去了御膳房,淳安在后宫肆无忌惮惯了,也没有过多的言语,将无关人等全部赶了出去,带着自己人霸占着御膳房,宁晏做宫女装扮,又特意在面颊涂了些厚厚的脂粉,等闲辨认不出。
  宁晏拿着大宴的菜式,核对了一遍原料,大致明白左膳使要做一道什么样的菜,从现在开始到宴席最后一道菜上齐,她还有一个时辰,来得及,她心中有了数,便催促淳安道,
  “公主,还有两刻钟正宴开始,您快些回去,有韩公公在此处,无碍的。”
  淳安公主心中愧疚,“晏晏,给你添麻烦了了...”
  “快些去,您在这儿,我都没法好好干活了。”宁晏冲她眨了眨眼。
  淳安公主咬牙,嘱咐韩公公一番,方带着心腹宫女离去,待她赶到天星阁,果然已午时二刻,再有一刻钟宴席便要开始了。
  燕翎左等右等不见宁晏回来,已急得从后门出来,远远瞥见淳安公主独自往这头来,大步下台阶迎了过去,
  “淳安,晏儿呢。”顺着视线又往她身后的廊桥望了一眼,依然不见宁晏踪影,燕翎脸色沉了下来。
  淳安公主从未这般心虚,宁晏是燕家长媳,让一世家贵妇去御膳房掌厨,她根本没法给燕家交待,淳安公主咬死也不能说实话,她并不擅长说谎,面对燕翎咄咄逼人的视线,便已露了怯,“对不起,我不小心弄伤了她,她现在在我寝宫歇着,今日午宴怕是不能参加了...你怨我吧,是我不好...”
  燕翎听闻宁晏受了伤,心猛地揪起,怒火交织着担忧从那冷隽的眸色里缓缓滋生出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伤在何处?伤得如何?可请了太医?”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淳安公主头皮发麻。
  戚无忌本就跟着燕翎出了大殿,这会儿见他疾言厉色,脸色也跟着不好看了,连忙将他拉开,“燕翎,别吓着公主!”斥了一声,挡在他跟前,见淳安公主自责又惶然,温声道,
  “殿下,不急,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淳安公主不愿在戚无忌跟前失了面子,将溢出眼眶的泪一拂,平复下心情道,“是我贪玩,带着她拆箱盒,也不知是谁用竹雕雕了一栋宅子,我觉得好玩便抱了起来,我退后的时候不小心踩了她的脚...”淳安公主说到这里,鼻头泛酸,“她这会儿脚肿,来不了...”
  眼见燕翎脸上已刮起了阴风,她小声辩解,“我已经给她上了最好的膏药,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她大约等一会就能来了....”
  戚无忌听到这里,愧疚难当,她少时提过,最大的心愿便是想要一栋大宅子,依山傍水,春暖花开,他便耗了整整一个月给她雕了那么一栋竹寨,竟是弄巧成拙害她伤了宁晏。
  戚无忌这会儿心里也不知是何心情,扭头见燕翎眼神冷得跟冰刀子似的,低声劝道,“贺礼是我所赠,我也有错,今日公主生辰,你让一步,权当给我个面子,事已至此,先等宴席结束,你再去接弟妹回来,想必无大碍。”
  燕翎听到最后一句心里越发坠坠的,他太明白宁晏行事作风,她那么乖巧聪慧的人,岂会因为一点脚伤而耽搁这么重要的宴席,要么伤得很严重,要么出了什么事,燕翎实在想不到宫里能有什么事让宁晏缺席,那就只能是伤得不轻。
  又见淳安公主一脸做贼心虚,越发肯定自己猜测,一时眉头紧缩,胸腔仿佛被石头压住,今日若只是淳安的生辰宴,他二话不说去延庆宫将人接走,可偏偏是国宴,他还要接待使臣,无声地盯了淳安片刻,青着脸一言未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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