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短发垂在脑门上,静静看着她的眼眸,多出了几分破碎感。
云和内心的怜爱心一瞬间就泛滥不已,摸了摸他脑袋上的头发,“小宝弟弟是最棒的。”
他倏地抬眸看她,黝黑的瞳孔里亮起一灿烟火,“你不怪我么?”
“怪你什么呀?”
“把人打太狠……”
里面那些混混,到了派出所能直起身体的不多,各个弓着腰,眼泪巴巴,直呼他们才是被打的。
被警察一声训斥吼了回去。
而且,他还打了女生……
他瞥一眼还在哇哇大哭的‘熊猫’,瞅见她的脸,瞬间皱着眉头嫌弃地收回视线。
目光放在白白净净,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生脸上,他松了眉头。
云和顺着他视线看了眼捂着腰在哭的女生,抿了抿唇,“算了,是她有错在先,但下次不许打女生了。”
当时情况太紧急,慢一秒她的脸就要花了,要不是他飞速跑过来的那一脚,后果不可想。
裴边屹点头。
云和突然想起,“你怎么突然就来了呢?”
像是盖世英雄一样,从天而降。
“我想起来……没送你回家,所以就跟过来了。”
小时候,他确实是一直都强调,男孩子要送女孩子回家。
所以,每次都要把她送回筒子楼,然后金毛送他回陆家院子,最后大金毛自己回来的。
没想到,小时候她保护的男孩子,长大了也会来保护她。
云和弯唇,摇了摇他的手,“还好你跟过来了。”
云和想起这个暑假,在槐花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就是跟槐花巷那帮混混坐在一起聊天来着。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那种两面派,在学校、在老师面前是学习好,听话懂事的好学生。而在校外则是跟小混混们混在一起,打架斗殴、抽烟喝酒那种人。
但相处这么几天下来,云和发现她错了。
他不是那样的人,不管校内校外,他一直是一个样子。
会跟王小帅那些混混玩一起,他们就只是纯粹的朋友。
说来王小帅这个人,云和还是认识的,初中的时候还是槐花巷里的孩子王,读的还是淮中初中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去了技校。
再后来,就混成了槐花巷甚至淮中路上的小混混了。
-
一个接着一个的家长来了派出所。
那些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们,有几个还是职高技校里未成年的学生。
一个个家长一边跟警察保证一定会严厉教导自己家的孩子,一边扯着小混混的耳朵出了派出所。
裴边屹的妈妈没有来接他,只是打了个电话来。
派出所里的办公室里出来一位没带着警帽的叔叔,拉着裴边屹去处理了一下手上和脸上的伤口,随后还说要送他回去。
只是云和这边的家长还没来,她没法走人。
他便温和地拒绝了,说一会儿会跟邻居家的姐姐一起回去的。
那位警察叔叔看了眼云和,笑着点头,说要走的时候跟他说一声,他派人送他们回去。
裴边屹见他不管怎么样,都是要送他们回去的态度,想到母亲那边,最终点头。
跟云和一样还没来家长的,还有哭花了脸的卢灿灿。
她站在窗口,脚踩着瓷砖,“你跟他说,今天他不来接我,我就在派出所过一夜,看丢的是他的老脸还是我的脸。”
云和握着手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着。
手机没有响起来过。
从警察给母亲打了电话到如今过去半个小时,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
裴边屹坐在她旁边,“要不要听歌?”
云和摇头。冷白的灯光照得她脸上的肤色接近透明,高马尾垂在脑后,有些散乱的额边发垂了几缕下来,挡在眼前。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突然挑起发丝,轻轻地别在她耳后。
云和抬眼,内双的眼尾拉开,眼眶有些微红。
裴边屹手指从她耳后收回来,拇指揉了揉她的眼尾痣,放低声音:“别怕,阿姨要是不来,我们也回得去的。”
云和垂眸,避开他的手,抿了抿唇。
裴边屹刚扬起的嘴角僵了一瞬,而后缓慢放下手。
一声惊叫打破寂静——“助理助理,我爹是助理吗?啊?好啊!可以啊,干脆我认他做爹得了!”
两人转眼看向窗户边歇斯底里的女生。
她一边怒吼,一边抬手擦眼泪。
“砰——”一声,手机摔在地上,一块电池板弹到云和脚下。
警察从办公室里出来,看了一眼又回去了。
云和抬眸,看向女生。
“看什么看!”
她抬手狠狠擦了眼睛,转回来,昂着头,“你不也——”话在座椅上少年冷眼看着的冰冷目光中消声。
卢灿灿气呼呼地坐回椅子上,整把休息椅跟着晃动了一下。
大厅安静下来,夜晚一点点降临。
三人安静等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十几分钟后,派出所外响起一阵车声。
紧接着,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在大厅外响起。
卢灿灿早已高高地抬起了头颅。
果然,不过几秒,一声低沉的男中音温和地响起:“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
“不是不管我吗?还来干什么?让我被人打死好了!”
“我是你爹,我不管你你还活着吗?说得什么话这是。”
“哼!我爹马上就是别人了,反正你也不乐意来接我!”
明显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样的相处氛围云和没见过,她没忍住抬头看过去。
站在卢灿灿面前的是一身精英贵气的中年男人,双手抄着裤兜,无奈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闹脾气。
颀长的身形,穿着笔挺的灰色西装,西装外套没扣起来,里面是白衬衫,系着深蓝色的领带。
头发往后梳着,面容英俊,袖口的手腕上戴着腕表。
男人明显感觉到旁边小姑娘打量的视线。轻轻瞥了一下,见到乖巧的小女孩。他收回视线,瞥见到少年的面容,视线一顿,随即轻挑眉梢。
刚一收回视线,就见刚刚还偷瞄的小姑娘一下站了起来。
卢承运目光顺着小姑娘的视线转向门口。
那里走进来一个穿着淡绿西装套装的女人。
头发是波浪卷的,在脑后用同色系的丝巾扎起来。耳上戴着碧绿的珠宝耳环,面容带着妆,唇涂上烈焰的口红,踩着细跟大步进来。
像是八零年代从港台走出来的女明星一样。
两人视线对上一下,女人走到小姑娘那里,面目冷淡,“长本事了啊,都进派出所了。”
云和捏着手指,垂头认错,“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李彩丽冷冰冰的反问。
云和抿唇,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阿姨——”
“你又是谁?”
云和抬头,“妈,这是小宝弟弟。”
“你哪有……陆家那外孙?”
裴边屹扬起笑容,笑得温和乖巧。
李彩丽到嗓子眼的话吞了回去,扯了扯红唇,“好些年没见你了,有时间跟小雨来家里玩。”
裴边屹:“好的阿姨。”
李彩丽转身,看了眼还在跟家长扯皮的卢灿灿,视线滑过男人,眼眸一闪收回来。
她平淡地问:“怎么就进派出所了?”
云和抿唇,手捏紧裙摆,在母亲冷冷的视线下,说:“卢灿灿同学带着校外的混混来欺负我,还好小宝弟弟跟着一起,后来我报警,我们就进来了。”
卢承运本来老神在在地等着女儿闹完脾气,哄哄就走了,哪想到原来自己女儿居然还霸凌同学。
来的时候时间紧,助理也没说清楚是什么原因进来的,他一听女儿闹脾气闹到派出所了,这才推了晚上的应酬过来接人。
听人家小姑娘说完,他站直身体,眉间轻敛。
看了眼垂着头很怕母亲一样的小姑娘和自己那鼻孔朝天的女儿。
几秒后,转身几步进了里面的办公室。
卢灿灿还在气呼呼的,旁边的助理小心翼翼地递上个新的智能手机。
李彩丽也没急着带云和走,低头看她,“有没有伤到?”
云和惊讶地抬头看母亲,须臾,扬起小小的笑容,轻轻摇头,“没有伤到,不过小宝……”
李彩丽的视线已经转到了卢灿灿那边。
云和未完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嘴唇动了动,鼻尖有些酸涩。
垂着的手突然被身后的人轻轻勾了一下,云和来不及难受得更深,侧头看旁边。
少年垂着眼皮,视线放在两人中间,白皙精致的脸颊上,伤口红痕越发明显。
云和心疼了一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手边。
白皙修长的手垂在她的手旁。
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小拇指勾起,一点点,一点点地去勾裙摆边女孩子的手心。
像小时候的金毛,抬起毛茸茸的爪子,就像现在这样,暖呼呼塞了过来。
无声地安慰着她,别难过,还有他呢。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对不起,昨天忘记设置存稿箱,今天不搞了,写着写着又忘记时间了(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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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台阶
回家的路, 依旧是云和跟裴边屹两人。
不是派出所送的,而是裴家的司机来接的, 他们出来的时候, 黑色轿车就停在门口。
李彩丽见到车子的标志,眼神一闪,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裴边屹,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现在得赶着去上班, 小宝,阿姨想请你帮个忙,把小雨姐姐送回槐花巷一下好吗?”
她的声音难得温柔。
派出所台阶上跟着下来三人。
为首的女生还是气呼呼的炸毛样子,后跟着的男人领带扯开一些,松松的系着,单手抄着裤兜,眉头紧皱。
助理小心翼翼跟在最后。
卢承运下了台阶就看见浅绿色西装的女人握着她女儿的肩膀,温柔叮嘱:“回去了别忘记做作业。你说的二手自行车, 妈觉得不好,没跟你说是因为最近都在看新的自行车。”
被握着肩膀的女孩乖巧地点头, 回道:“妈,不用新的, 二手就行, 新的太贵了。”
女人弯唇笑,说:“贵就贵了, 妈辛苦点就能买了。”
见到他们出来,女人神色倏地变冷, 对着男孩子交代了一句, 扬手打车走了。
卢承运看着乖巧的女孩子, 再看向自己那昂着鼻孔朝天,非得要最新款的白色苹果手机才哄得好,学习成绩差得一塌涂地,四处惹事的女儿。
继而看向大晚上还要出去上班,打了的远去的女人,神色若有所思。
是不是每一个孩子的人生,都少不了母亲这个角色的呵护?
卢承运年轻的时候年少不懂事,好奇心重,人也花心,四处留情,活得不要太自在。
然而,到二十一二岁的时候,突然有个女人抱着小小的女孩来到他面前,说是他的种,她自己得癌症了活不久了,所以把女儿交代给他。
他担心是女人来讹他的,做了亲子鉴定,确实是自己的孩子。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孩子的母亲就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兵荒马乱地接手了养育孩子的重任。
以至于养成了这幅德行。
……
夜色清冷,弯月如弓。
裴边屹拉开黑色轿车后座的车门,云和犟不过他,最终低头上去,他随后跟上。
关上车门,车子缓缓驶了出去。
车窗外,卢灿灿盯着车,满眼的不甘。
裴边屹缓缓垂眼,压下眼底的狠厉。
车子行驶在路上,车窗外是淮城的夜色。
霓虹灯光点亮了城市街头,淮江上小舟横行。
云和坐在车里,浑身不自在,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坐过最贵的车了。
这车还是那次陆阿姨来接裴边屹的时候看见的那辆。
林许后来还跟她科普过,这车少说也得上百万,因为坐这种车的都是非富即贵,当大官的。
脚下踩着的是毛茸茸的地毯,屁股底下也是雪白的羊绒坐垫。云和只敢挨着点边,因为刚刚她被推出去的时候,贴着的那堵墙也是灰扑扑的不干净。
她怕自己身上的脏污,染脏了雪白的坐垫,怕脚下的鞋底踩脏了毛茸茸的地毯,这也就是她现在浑身不自在的原因。
少女的自卑,在不知不觉中渐生。
旁边的少年就没有这一方面的顾虑,仰靠着后面,长腿随意放着,跟她挨着的那条腿还越界到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