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你点这么多贵菜,是不是就想借着相亲的明目蹭饭呀?”
话说到这里,一直碍于涵养隐忍不发的喻婵脸上也有了些许怒气。她无奈地看着吴佳,忍住要发火的冲动,尽量挤出一个笑容,好声好气地询问:“所以,吴先生您想怎么样呢?”
吴佳盯着桌子上的牛排和鱼子酱,舔舔嘴唇,“你先把单结了,证明你不是饭托,咱们再说其他的。”
忽然,从旁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起喻婵边上的红酒,直冲吴佳的面门泼了过去。
吴佳登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慌忙擦脸上的酒渍。
“给你三分钟从这个地方滚出去,不然我不介意帮你滚。”
喻婵连忙起身,拉住愤怒的任景,生怕他真的动手打人:“小景冷静,为了这种人犯不着。”
吴佳自认为是个体面人,眼看着因为这个小白脸的搅局,让他成了被大家围观的众矢之的,瞬间倍感面子上挂不住,脑门一热就要冲上来动手。
喻婵下意识把任景护在身后。
他是公众人物,要是真的起了冲突,不管他们有理没理,受影响最大的必然还是任景。不能为了这种人,给他的职业生涯染上污点。
眼看吴佳的手就要碰到喻婵,一名身穿白衬衣黑马甲的侍者拦住吴佳,职业笑容标准又冰冷,“先生,我们这里是高端场合,不欢迎您这样的行为,请您出去。”
吴佳手腕被侍者抓得生疼,心知自己打不过对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和窘迫交织出现。他指着喻婵骂了句脏话,用包里自带的打包袋带着牛排走了。
侍者大概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遇到这种情况都可以面不改色:“女士让您在店里受了惊吓,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们老板吩咐,您今晚的餐给您免单,祝您用餐愉快。”
说完,他微微欠身,端着托盘和菜单回了后厨。
喻婵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环顾四周,暂时没有看到有人举手机拍他们。
她急忙从包里掏出围巾,踮起脚尖把任景围得严严实实。匆匆拉着他离开了餐厅。
走了几步,高跟鞋穿着实在不舒服,硌得她脚疼。喻婵不想让任景看出来,强忍着痛向前迈步子:“刚刚谢谢你。”
任景的多半张脸都被盖在她的围巾下,呼吸间都是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味。他玩味地笑:“小喻老师,你刚刚是怎么忍住没泼他的?”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
喻婵眉眼弯弯地笑,“这不是被你抢先了嘛。”
“行呗,为了弥补我刚刚抢了小喻老师亲手泼红酒的机会,我将功折罪,送你回家怎么样?”他原本是倒着走,边后退边和喻婵聊天。忽然站定,转身在喻婵面前蹲下,豪气地拍拍自己的肩膀,“走吧,脚受伤了就别硬撑着,要懂得合理利用身边的男性。”
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刚刚的那家餐厅里,二楼的栏杆边上,一双如墨的眼睛正饶有深意地盯着他们,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刘志招手唤来名服务生,示意去把桌子上的现金拿回来。
“有意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兴致盎然地摩挲着下巴思索,怎么看,这个女人除了漂亮点,确实没有别的什么过人之处。
半根烟的功夫,服务生已经完成任务回来了。刘志双指夹着纸币,推开包厢门,里面环境昏暗,只开了一盏小桌灯。程绪坐在沙发上,神情恹恹,低垂着眼睑漫不经心地把玩手心的瓷杯。
这是还生着气呢。
他无奈摇头,走到程绪身边坐下,“事情是解决了,不过人估计是觉得尴尬,饭一口没吃就走了。”
程绪冰冷的眼神猝不及防扫过来,他被冻得只哆嗦,向旁边挪了挪,“程哥,今天这事是我不地道,给你赔罪。”
那只瓷杯成色透亮,雕着镂空五色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此刻被捧在手心里把玩,手的主人表情淡淡,似有若无,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看起来温文儒雅。
只有刘志自己知道,坐在这时候的程绪对面,需要面对怎么样的压力。
他硬着头皮道,“哥,你是我亲哥,这回我真错了,下次再这样……”
一句话只说了半句,程绪忽然抬头,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刘志打了个激灵,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没有下次了。”
他立马顺杆爬,“那是当然,我保证,以后但凡是我组的局,全是男的,不会再叫任何女人过来,我妈都不行。”
程绪:……
好说歹说,终于把这尊菩萨哄好了,他长舒一口气。程绪这人长相家世都是一流,为人正派洁身自好,丝毫没有寻常二代身上那些爱玩的臭毛病,连恋爱都没见他谈过。
这种优质资源,自然被不少未婚千金名媛们觊觎已久,有的心眼活泛,找到刘志这里拜托他帮忙搭线。
多组几个局,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到时候近水楼台先得月,必然能打败一众竞争者。
算盘打得倒是响,他心里叫苦不迭,他深知程绪这人的脾气,真惹急了,管你多少年的交情,说翻脸就翻脸。
今天只是未经他同意,让他跟席胜资本的大小姐同桌吃了顿饭,就气到了现在。
以后要是真的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叫来跟他认识,那还不得把他的头盖骨都给掀了。
想想都心里发毛,他暗自发誓,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忙,以后再也不会帮了。
“说起来,”掏出那八百块钱递过去,“这是那女的给的饭钱,我不敢私自处理,找人完好无损地给你拿过来了。”
程绪没抬头,注意力全在手机上,“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她既然给了,这钱你就收着呗。”
“害,我这不是想着你对她有意思,怕把钱拿了,你不高兴么。”
“想多了,”程绪皱眉,整张脸被加湿器的水雾掩盖着,若隐若现,他语气淡淡,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我对那种女人不感兴趣。”
*
圣诞节那天,喻婵给喻柏的邮箱里留了言。
自从那天姐弟两个吵架,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说过话了。
人总是这样,明明的出发点都是为对方好,却还是会在不知不觉间用态度或者语言伤害对方。
她等了一整天都没等到喻柏的回复。
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她立马给外婆打了电话,发现喻柏这段时间也没有和外婆联系过。
小柏一直都是很乖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他最知道轻重缓急,绝对不会因为赌气这种事,就和家人搞失联。
喻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压下心里的不安,联系了她在美国的好友,拜托对方到喻柏的学校里问问情况。
焦虑地等了一天一夜,原来是虚惊一场。
喻柏所在的球队入选了州赛,球队的所有队员在十一月底就被拉走封闭训练去了。
训练期间没收手机平板电脑等等一切电子通讯设备。所以喻婵才会联系不到他。
再加上,喻柏的手机刚好在那两天被偷了,没来得及买新的。走之前,他拜托室友联系自己姐姐,说一下这个情况。
结果室友把喻婵电话的最后一位记错了,导致他一直联系不到她。
各种巧合凑在一起,堆成了这个乌龙。
听到喻柏平安的消息,喻婵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忙打电话给外婆也报了平安。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越临近年底,喻婵忙得越昏天暗地,要不是街上大小店铺的营销广播,她根本意识不到今天到底是几号。
某天晚上一脸疲惫地下班回家,习惯性打开手机看了眼微信。最近程堰去了欧洲出差,旅行青蛙似地给她发早安晚安。
正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忽然接到了来自美国的跨洋电话。
喻婵直觉是什么不好的事,一边扯下毛巾擦干脸上的水,一边接通电话。
对面是个典型的白人口音,焦急地通知她,喻柏在训练时出了意外,小腿胫骨骨折,已经送到医院了。
那瞬间,喻婵规律完整的世界几乎崩塌,秩序感被突如其来的噩耗碾碎殆尽。
她只剩下外婆和小柏这两个亲人了,他们中任何一个出了任何意外,都足以摧毁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
夜间的跨洋航班最早一趟也要等到十点才出发,喻婵买好机票,几乎是颤着手给林安打的电话:“安安……”
林安彼时正在和母亲商量婚礼请柬的事,听到喻婵的声音不对劲,立马警觉起来:“小婵儿怎么了?”
“我的护照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之前毕业旅行,他们两个人一起出去玩,回家的时候,林安不小心把喻婵的护照塞进自己包里,带回了家。
因为一直在国内,几乎不会用到护照。
喻婵也就一直没取回来。
“怎么了,是小柏在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林安了解喻婵,向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很镇定,除了涉及喻柏和她外婆相关。
喻婵沉重的呼吸肯定了她的猜测。
林安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真出事了?严重吗?他那边现在有人陪着没?”
一起生活了四年多,在林安心里,喻柏早就已经是她的半个亲弟弟了。
亲人出了事,她们却只能在大洋彼岸这样干着急,个中滋味仿佛被油锅来回地煎。
“小腿的胫骨骨折,已经在做手术了。他们球队的教练暂时在医院等消息。”
“好,大概情况我知道了。这样,公共航班太慢,而且最近的一趟还得等三个多小时。你坐我家的飞机去,刚林叔已经去通知机场了。先冷静下来,换身衣服,带好证件和现金。二十分钟后我去你家接你,我们一起去机场。”
有朋友在身边撑着,喻婵紧绷的神经才敢稍微松懈片刻。她握着手机应下林安的话,几滴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眶滑落。
小柏那么爱运动,骨折会留下后遗症吗?
受伤的时候,他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会难过吗?
更重要的是,以后,他还能打篮球吗?
这么多问题,每一个喻婵都不敢细想。
她捂着胸口难受地蹲下,每呼吸一下,心里就难受一分。
林安到的很快,比预计提前了十分钟。
她风风火火地检查完喻婵准备的行李,确认家里的水电煤气都处于关好的状态,才跟她一起下楼。电梯里,望着眼眶湿润的好友,她心疼地摸着她的头安慰:“放心吧宝贝,我在呢,我在呢。”
林家的司机训练有素,一路上开得又快又稳。
到了机场,所有的机组人员都已经做了好飞行前的准备,等她们上飞机,就可以即刻出发。
喻婵看着跟在她身后一起登机的林安:“安安你……”
“傻子,发生这么大事,我怎么可能不跟着你一起去。那边异国他乡的,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万一有什么,最起码我们两个人可以相互照顾。”
“可是,你不是还要筹备婚礼吗?”
林安捏捏喻婵被冻得有些泛粉的脸颊:“塑料老公哪有朋友重要。再说了,结婚也不能只有女方出力,他们家也该多上上心了。”
经过漫长而焦急的一夜,飞机在洛杉矶机场落地时,是当地时间晚上七点。
彼时,离喻柏骨折受伤已经过了十三个小时。
喻婵和林安赶到医院的时候,他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据教练说,骨缝复合得很成功,后续康复训练做好,重新回到篮球场是没有问题的。
再加上他年纪还小,身体正处于发育阶段。骨头基本上可以自愈得很完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yu是一名很优秀的篮球运动员。我也不希望因为一些不应该的失误,就耽误了他未来的职业生涯。”
得到肯定的回答,喻婵终于松了口气。
送走教练,林安推着她去病房陪喻柏:“交费那些我去就行了,你快进去看看小柏。”
喻婵感激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推开病房门,入眼就看到脸色苍白的喻柏,吊着一只腿,躺在病床上冲她笑,脸颊两侧的酒窝显现出来。
“姐,你放心,我没事,这就是个小伤而已。”
别人家的小朋友受伤之后,看到亲人的第一眼是求安慰;喻柏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反而是先安慰她这个做姐姐的。
原本来的路上都已经说服自己,见到喻柏的时候不要哭,但听到他刚刚宽慰她的那些话,眼泪反而如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指节摩挲着喻柏的侧脸,半天才从朦胧的泪意中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疼吗?”
“我不疼,打球哪有不受伤的。”喻柏笑嘻嘻地拍拍喻婵放在他耳侧的手,注意到她眼角的血丝,有些心疼:“姐,你是怎么过来的,路上吃饭休息了吗?”
“是你林安姐姐和我一起来的,放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