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堰双眸微眯,冷漠锋利的眼神如数九寒冰,吓得惹祸的两个男生把满腹辩解的话都憋了回去。
他们放下手中的桌子,低头冲喻婵道歉:“学妹对不起,是我们大意了。”
喻婵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反正我也没有受伤,不碍事的。”
程堰冷笑一声:“别以为人小姑娘不追究,你们两个这关就过了。这周所有人的周报,就承包给你们了,委屈吗?”
两个男生急忙摇头:“不委屈不委屈。”
对这个处理结果还算满意,姜萌点点头:“行啊,姓程的,你难得干了件人事儿。”
程堰不置可否地低声笑了几声,像是几个悦动的鼓点,轻轻地落在喻婵的心上。
她的心还在飞快地跳着,不可名状的愉悦在胸腔充盈,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打扫干净最后一片垃圾,喻婵对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极了。她刚准备掏出手机拍个照,就被赶来的姜晴打断:“小学妹,走!你程学长说为了替后勤部的人赔礼道歉,要请我们吃饭,我这次可是沾了你的光呢。”
啊?
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瞬间冲击进喻婵的内心,让她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学姐刚刚的意思是,程堰要和她们一起吃饭了吗?
刚消退的红晕再次爬上她的脸颊,也许是阳光太灼热,她一时竟觉得双腿发软,大脑晕晕乎乎的,仿佛做梦一般。
喻婵把手伸进口袋,玉质领带夹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清醒。
不,这不是做梦。
一起去食堂的路上,担心被学姐看出她的异常,喻婵转了个身,走在两人的外侧,和程堰微微拉开距离。
这是她能冷静下来的安全距离。
到了食堂,姜晴捏着程堰的饭卡直奔麻辣烫窗口,留下其他两人相顾无言。
“想吃什么?”
悦耳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喻婵抬头,撞上程堰沉静幽深的眼神,他的瞳仁如墨一般黑,像是躺在珠宝柜台里,最昂贵的黑曜石。
程堰正在跟她说话。
细小的欢喜星星点点地不断冲她砸来,喻婵克制着,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往常般冷静自若。
“跟学长的一样就可以。”
“那我就照我的给你点一份?”
“嗯嗯。”
喻婵点点头,笑得恬静乖巧,把心里的小图谋藏得干干净净。
*
提着那份水煮肉片回到宿舍,喻婵脚步还有些虚浮,踩在地上像是在踩棉花,充满了不真实。
油辣子和肉片的混合香味缓缓而上,勾得室友任婷婷从上铺一跃而起:“什么味道,好香啊!”
“是水煮肉片,要一起吃吗?”
任婷婷是C城本地人,家离C大只有两个街区,口味也随当地人,无辣不欢。
她兴奋地点点头,一骨碌爬下来,拿着筷子和喻婵并排坐:“小婵儿你真好,下次请你吃牛排!”
吃过饭,离下午的军训还有两个小时。
任婷婷提出,要去励行广场看看。
不少学生会和社团都在那里摆出了招新的海报,应该会很有意思。
喻婵想起上午姜晴学姐的回答,眸光微动,点点头,同意了任婷婷的请求。
“小婵儿,你想加哪个社团呀?”
“社团就算了,我想进学生会,去宣传部。”
任婷婷对学生会的架构不是很了解,她目标明确,直奔着舞蹈团而去。
她从小学舞,已经坚持九年多了。
喻婵好奇:“那你怎么没把它当专业呀?”
“不能把爱好当主业,”任婷婷高举双手,“我要当律师里最会跳舞的,会跳舞里最懂法的!”
喻婵被感染着一起笑起来,两个人生动得像一幅刚画好的水墨画。
有趣好玩的社团总是最受欢迎的。
舞蹈团面前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像是进了某些二手市场。
任婷婷见喻婵被晒得脸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小婵儿,你不用陪我,先去报你的名吧。等下我好了过去找你。”
喻婵点点头,和任婷婷约好回去的时间,顺着指示牌来到学生会的报名点前。
她姣好的面容还没走进,就吸引了一大批目光。几个学生会的学长议论纷纷:“诶,这不是今天拿奖学金的那个漂亮妹妹吗?”
“什么叫人生赢家,这长得好看,学习又好,简直不给我们普通人活路。”
“小学妹,你要报名吗?”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连声音都柔和许多,生怕吓着面前的乖妹妹。
“嗯,我想要一张宣传部的报名表,可以嘛?”
“可以可以,”站在最前面的男生眼疾手快地从同伴手里抽出报名表,交给喻婵,又让出自己的位子,“小学妹,你来坐这填。”
旁边几个人起哄:“小学妹,宣传部有什么好的,不考虑考虑我们组织部吗?”
“我们文艺部也可以,美女贼多,当然,你来的话,就是最美的那个。”
过于热切的氛围并不会让喻婵感到拘谨,她甜甜地冲学长笑了笑,礼貌道谢,低下头专心填报名表。
忽然,有阵熟悉的木质香几缕风打散,送到她面前。
心弦被微微拨动,她正要抬头看。
就听见刚刚给她递报名表的男生笑着跟对面打招呼:“程哥,又来找你女朋友?”
“刺啦——”
手中的笔一顿,在洁白干净的纸上划出一道狰狞的裂痕。
第5章
◎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脚步声回荡在耳畔。◎
周围的环境很嘈杂,鼎沸的人声一浪高过一浪。
没人注意到她这里刚刚发生的微小意外。
喻婵有些慌,手忙脚乱地试图补救,可不管怎么做,已经破损的纸,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
那道印着黑边的裂缝,就这么醒目地摆在那里。
她沮丧地低下头,莫名有些难受。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夹着张崭新的报名表出现在面前。
她猛地抬头,被程堰身后烈日的光刺得睁不开眼。
他浸在那片光晕里站得笔挺,像是生长在悬崖峭壁边的松柏,无畏无惧,迎风而立。
“谢谢。”
喻婵双手接过报名表,飞速道谢。
程堰单手插在口袋里,正要说些什么。
“你来啦!”
从角落里走出个妆容精致的大美女,她的红唇娇艳欲滴,像是清晨还沾着露水的第一朵玫瑰。
喻婵认得她,就是上午的那个穿正装的学姐。
对方柔弱无骨地扑进程堰的怀里,表情娇羞,仿佛采下夏日的晚霞晕在脸上。
程堰笑得宠溺,帮她把耳边的碎发拢起:“别老是这么扑过来,领带夹都被你弄丢了。”
学姐瞥过来个不经意的眼神:“丢了就丢了,不值钱的东西,哪里有我重要。”
周围的同学纷纷冲他俩阴阳怪气:“咦——我牙都酸掉了兄弟们。”
林琅享受着周围或调侃或艳羡的目光,内心被极度的虚荣充满。
她知道旁边这个小妹妹看起来乖,其实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今天中午朋友给她看的那组照片,更是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威胁。
真是可笑,程堰这样的人,只有她配得上。
其他阿猫阿狗,最好不要痴人说梦了。
喻婵别开脸,表情淡淡。
手放在口袋里,紧紧地将那枚领带夹攥进手心。
她很聪明,读懂了学姐刚刚的那个眼神,自然也听懂了对方意有所指的话。
眼底泛着酸,嘴巴里还阵剧烈的苦味,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拧成一团。
“学长,”她戳了戳身边的男生,把报名表整整齐齐地交过去,“我填好了。”
刻意不去听旁边的哄闹,安安静静地把凳子摆好,转身离开。
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仿佛一眨眼,天就黑了。
军训第一天,教官们的手段都比较温和,还非常心慈手软地把晚修留给学生自己支配。
喻婵和任婷婷最先回到宿舍洗漱,没一会儿,其他两个人也陆续回来。
她们的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两个女生分别是经贸学院的林檬和陈知薇。
陈知薇在四个人里最活跃,人称C大百晓生,每天行走在八卦第一线。
她举着手机撞开门,表情兴奋:“婵婵,你居然和咱们学校校草关系这么好!!”
喻婵刚洗完澡,头发还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正站在洗手池边偏过身子擦头发,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不明所以地问:“小薇,你刚刚叫我了吗?”
任婷婷的床位靠近阳台,咽下嘴里的薯片,替她们两个传话:“她问你,跟咱们学校的校草有什么密切关系?”
“谁?”
喻婵有些懵,这才开学两三天,她连班里的同学都还没认全呢。
陈知薇嫌离得太远,吃起瓜不舒服:“就今天上午站台上发言的那个程堰啊,你是没看见,他当时表情不屑地把发言稿收起来的动作,简直帅得我原地尖叫!”
任婷婷收起薯片,一起凑过来:“他最后那几句话是真的帅,我单方面宣布在那一秒钟里,我男朋友被我抛弃了。”
被这两人的叽叽喳喳勾起回忆,喻婵的动作慢了下来,思绪飘飞到很久之前。
那年她刚上高一,对一中附近的路不太熟悉。
某天放学,七拐八拐就进了个死胡同。
更要命的是,胡同里蹲着四五个小混混,五颜六色的头发醒目且扎眼,弓腰驼背,表情凶狠。
喻婵的大脑当时只有一句话:完了。
她紧紧地抱着书包,转身就往回走。
混混们自然不可能放过送上门来的肥羊,狞笑着朝她靠近:“别走啊妹妹,跟哥哥几个一起玩玩呗。”
为首的那个红毛说话的同时,眼神还不老实,直勾勾地盯着喻婵发育良好的胸部,引得她有些反胃。
看着红毛越来越近的猥琐笑容,喻婵心里一横,狠狠地朝他小腿踢了一脚,趁着他弯腰吃痛的瞬间,从人群里钻出去逃跑。
几个小弟见大哥吃瘪,卯足了劲追,喻婵体力不支,没几步就被这群人,揪着头发拽了回来。
红毛捂着腿,疼得龇牙咧嘴。
他自认为英明神武,结果今天在这个还没他腰高的小丫头面前吃了瘪,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带着两个最得力的小弟,嘴里骂骂咧咧,冲过来,准备对喻婵动手。忽然,红毛手里的动作一顿,后脑勺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石块砸中。
疼得他再次叽叽哇哇地叫起来。
“喂!那边那几个,欺负小女生,有点儿太不要脸了吧。”
众人循声望去,胡同边的墙根上跨坐着一名少年,穿着一中的校服,被夕阳洒了一身光辉。
他一只脚踩在墙头,曲着膝盖,拽得像这群混混们的大爷。明朗帅气的脸上挂着笑,眼里的轻蔑赤.裸裸,仿佛在看一群阴沟里的臭虫。
“你小子又是哪里的葱,老子的闲事都敢管?”
程堰懒得废话,单手撑着墙一跃而下,动作灵巧得像只健壮的豹子。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耷着眼皮勾手指挑衅:“打你们这群菜鸡,一只手就够了。”
混混们肺都要气炸了,怒吼着朝他扑过去。
喻婵看得出,这个男生学过系统的格斗,对面这几个半吊子,没人是他的对手。
果然不出十分钟,这群五颜六色的彩毛混混,就被打得趴在地上,哀嚎呻.吟。
程堰收起刚刚戏谑的表情,冷着脸捏起红毛的后颈,把他踹到喻婵面前:“道歉!”
红毛知道自己这回踢到铁板,自认倒霉,耷着脑袋呜呜哝哝地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大点儿声,”程堰加重手中的力道,“你这是在给你爷爷表演学狗叫呢?”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怒气,平静地像在跟红毛闲聊。
却让红毛感到沉重的压迫感,几乎喘不过气。
他低着头大声喊出来:“对不起,我错了。”
“行了,”程堰松手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湿巾擦手,“滚吧。”
几个人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恐怖的怪物。
解决掉这几个臭鱼烂虾,程堰捡起喻婵被扔在地方的书包,拍拍土还给她:“妹妹,没事别往小胡同钻。”
喻婵眨眨眼,脑子里全是少年逆光走来的样子,他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的血迹,笑得放肆张扬。
她细心地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还缠着纱布,好像伤得很重。怪不得刚刚用一只手打架,原来不是为了耍帅。
心里又被几丛微小的绒毛划过,痒痒的,像是陌生的悸动。
他明明手上有伤,刚才为什么还要站出来,不怕把自己搭进去吗?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被对方一把抓住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