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是想劝陶家欢别生,陶家欢没听出来,说开始备孕了,未来大半年都在苏州,不会像去年那样忙,杨母觉得她在装傻,气得扭身走了。
杨正南值班回来,跟母亲说别管陶家欢的事,陶家欢虽然只会最简单的家务活,但还没到要婆婆洗衣服的地步。
陶家欢连下碗速冻小馄饨都要看包装袋背后的说明,母亲说她被娘家养得骄娇二气,什么活都干不好,她实在看不惯。
杨正南就爱陶家欢骄娇二气,既骄且娇。他重申他和陶家欢的生活不用母亲插手,母亲吃母亲的,他俩吃他俩的,母亲不必给两人做饭,家务活他下班回来做,每周请一次钟点工做深度清洁。
母亲说:“总怕我摔着啊这啊那的,以前我才同意你请人来搞卫生。以后你要养孩子,还有毛豆那边你也不能不管吧,钱得省着用。你就不能不生吗?”
催生时她可没少找中医给儿子开补药,杨正南推她回屋睡觉:“你管好自己的身体就行。”
陶家欢和杨正南每天睡饱了出门逛荡,有时在外吃饭,有时在家烧饭,杨母不认为这是正经过日子,内心十分愁苦。儿子少年时很叛逆,成绩不好,还贪玩,才把他送去当兵,让部队磨一磨性子。磨得太过了,中年时过分清净,结果找个小的又叛逆回去了。
院子里积了落叶,杨母扫地,脚下被小石子硌了一下,身体一歪,陶家欢看到,赶紧去抢大笤帚:“我来我来,你晒晒太阳。”
杨母叨咕自己没用了,讨人嫌了,眼睛都红了。陶家欢吃惊,这是哪套逻辑?杨正南无奈,他发现老一辈的人很怕自己不被需要。他和陶家欢刚结婚时,母亲催生时说陶家欢年纪小,事业发展得好,以后不要他了,如今不让她干活,她心怀同一种恐惧。
这社会有无数信息渠道帮人更新观念,与时俱进,但杨母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自说自话,不听别人说什么,陶家欢放弃和她深谈。杨正南几十年努力都做不到的事,她不费力气了,就让杨母干点力所能及的活计吧。
生活杂务都由杨正南包办,大年初一,他独自去父母两边的亲戚家拜年,回家接待靳欢颜和她父母。靳欢颜被拐回家后,他们每年都来苏州拜年。
大年初二,陶家欢去昆山大舅家给外婆拜年,也没喊杨正南。她结婚没请亲戚,但外婆生病卧床了,看一眼是一眼。
陶家欢回来刚坐下,杨正南的舅舅舅妈和表弟来找讨主意。表弟在上海一家钢材公司做总监,公司人事斗争,他上司败走,表弟也得跟着走,更麻烦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步是查账。
表弟这个级别每年有固定的招待预算,有些商务接待和出差应酬没发票,常规做法是用其他类别的发票顶上,原先的财务是上司的亲信,他也走人后,表弟有麻烦了。如果他不补上差额,公司会以侵占公司资金为由报警。
多年招待费不是小数,表弟说这是新官整人,但怕真被人告了,今天回苏州找杨正南商量。陶家欢感觉他底子没他说的那么干净,离席去楼上游戏室看热播剧,她很长时间没看过影视剧了。
杨正南的舅舅舅妈听不大懂工作上的事,上楼转转。陶家欢在看剧,招呼两人一起看,两人落座,张口教育她要心疼婆婆,婆婆老了,身体不好,别让她干家务活。陶家欢解释了几句,舅舅恼她犟嘴,教育她对长辈要温顺,更不能不听婆婆的话。
陶家欢怀疑杨母对这两人说了她坏话,舅妈笑着说:“你在娘家可能被父母养得很娇气,什么事都不用干,嫁到杨家了,性子得收敛点,学着看事做事,孝敬婆婆,人情往来也要讲一讲。”
陶家欢明白了,昨天没去给他俩拜年,有意见了。她干脆地说:“这集很好看,看电视吧。”
舅舅脸色沉下来:“有错就要改,不能逃避问题!”
陶家欢冷着脸去拿耳机。她从小就讨厌别人对她摆长辈的谱,况且这两人连一块饼干都没买给她吃过,就因为她是外甥媳妇,他们就来欺负她,完全没想过自家儿子还在楼下请教杨正南。
陶家欢拿着耳机就戴,毫无服软的意思,舅舅火了,扬手制止她戴耳机,手指重重蹭到她额角。陶家欢也火了,他跨过沉默来指手画脚,很没礼貌,得教育回去:“舅舅舅妈,我婚礼上才见过你们一面,和你们不熟,不熟就别来教训我。”
舅妈说:“我们哪敢教训你,是跟你谈天。”
这两人脸大如盆,陶家欢摘下耳机说:“谈天就谈天,别教我做人。既然你们说我不听婆婆的话,我连婆婆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你们的?”
舅舅怒道:“你说话怎么这么呛?”
他估摸着有 60 好几了,这么大的人就欠有人说实话呢,陶家欢说:“我就这性格,你有话去找我蚝哥说吧。”
陶家欢说完,自己走开了。跟这种嘴碎且无礼的人虚与委蛇,她做不到,也不想。
舅舅跟杨正南告状:“你也真是的,找个这么不懂事的!我就说吧,年纪太小不行,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一边求人办事,一边仗着是长辈,想把人当软桃捏,杨正南皱起眉:“不懂事的是她吗?”
舅妈气恼:“就她那说一句顶一百句的性格,你也不怕她出去给你丢脸。”
杨正南笑笑:“被人蹬鼻子上脸,还骂不还嘴,才是丢我的脸,我可不找窝囊媳妇。”
舅舅舅妈都被杨正南气到了,但儿子是求告而来,他们忍着气告别,没留下来吃晚饭。
杨母把弟弟一家送到门口,舅舅依稀想起杨正南的前妻,一个唱戏的,还整天眼高于顶不搭理人,爱打扮,骨头轻,还把孩子给弄丢了,找了 20 年才回来。杨正南老喜欢这种轻佻娇气的,以后有他哭的。
第98章 大结局
过完年,主管会计师把陶家欢调到机动组,做些审计稽核工作,等陶家欢生完孩子,再回到大项目里从头跟到尾。
陶家欢的生活开始规律,大部分时间不用加班,但还没怀孕,她晚上吃完饭,会继续工作一阵。她只有晚上和周末在家,跟杨母成了点头之交,泛泛而谈,不多聊。
杨正南回苏州这些年,下班后会陪陪母亲,听她说些东家长西家短。人老了都寂寞,他给母亲报过老年大学,母亲去过几次,体会不到乐趣,只愿待在家,洗洗刷刷擦擦桌子看看电视,午休睡到下午 3 点多,一天过得很快的。
杨母没有兴趣爱好,连麻将都不热衷,精神很空虚。儿媳妇进门后,激发了她的活力,陶家欢想爱屋及乌,谁知这是一只大扑棱蛾子,围着灯具乱飞,灯具一度想和她交交心,但她一次次往灯罩上扑,只顾自己嗡嗡,灯具烦了,自己亮自己的,到点儿就熄灯。
没有陶家欢的时候,母亲催促相亲,有陶家欢了,她先是催生,再是劝说别生,杨正南和她能聊的话题极少,精神世界南辕北辙。但母亲老了,可怜,他努力让母亲生活变得充实,带她去社区开办的老年智能手机学习班看看,有时去防诈骗和金融时政专题讲座听听课。
巧手班是最打发时间的,母亲兴趣乏乏,杨正南陪她上课,学会了不少折纸技巧,回家折给媳妇玩。他本来是想让母亲转移注意力,老有所乐,但长此以往,连丫丫和陶贝贝的小鞋子小袜子他能包圆了,巧手班有几个很厉害的编织老师,他掌握编织技巧指日可待。
大学二年级过了英语六级后,陶家欢再没碰过英语专业书籍,工作后发现读写不够流畅,总在查字典,很影响效率。这行跨国项目多,平时得多背背单词,不背会忘记。她计划孕晚期到产假期间把英语捡起来,再考个基金从业资格证,风险投资类的项目也得着手了解,为进军投资板块做准备。
2 月中旬的一天,陶家欢在做一个破产清算业务,突然一阵恶心呕吐感,手脚也没力气,她本能反应是怀孕了,但月经半个月前才结束,不大可能。
去卫生间后,陶家欢发觉内裤上有斑斑点点的血,她感到奇怪,垫了一片护垫,过了片刻再看,还在流血。她在网上查了查,不明所以,买了在线问诊服务,医生问她这两天是不是吃了紧急避孕药,她大惊:“我在备孕,怎么可能吃避孕药?”
过年前,陶家欢和杨正南就没做过措施了,她跟杨正南讲了此事,想下班去挂急诊。杨正南想立刻陪她去看门诊,但陶家欢是会议主讲人之一,临时走不开,两人约定下午在医院急诊见面。
杨正南心神不定,想到母亲几次三番劝他放弃生孩子,他一惊,奔回家使诈:“妈,你偷偷给家欢吃了避孕药吧?”
母亲不认账,杨正南把笔记本电脑转到母亲面前,虚张声势:“电脑忘记关,摄像头拍到你了。你不承认,我拿你的医保卡一查就知道。”
母亲被迫交代她把避孕药用勺子背碾碎成粉,倒进陶家欢喝的咖啡里,已经干过两次了。杨正南愤怒,拖她去见医生:“你会害死她,你知不知道?”
杨母换着药店买了好几颗避孕药,她不知道儿子媳妇同房频率,原打算每天给陶家欢吃一颗。医生告诉她,紧急避孕药有副作用,会干扰抑制女性排卵,月经推迟,不规则阴道出血等,一年最多服用三次,一个月一次。
陶家欢连着吃了两颗,气哭了:“你不喜欢我,不希望我生孩子给你儿子添负担,就可以害我吗?是你儿子自己愿意和我生的,他负担得起。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要你管着吗?张兰香,你是个坏人。”
连续服用紧急避孕药,很可能影响到正常卵巢功能,增加子宫肌瘤以及其他妇科疾病的发生概率,对肝肾功能也有损害。杨母坐在医生面前捂住了脸。
杨正南满心无力,喊连翘和杨嘉忆去家里开会,这是重大家庭问题。
陶家欢回到桃花坞,风卷残云收拾衣物,她不想再看到杨母,看一次就想骂一次。杨正南眼中含泪,按着她的头,心疼地揉进怀里,多亏发现得及时,要是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陶家欢。
连翘和杨嘉忆到来,杨正南说明情况,连翘怒冲冲:“奶奶,你太疯魔了,别以为是家务事,这是犯罪,我们能告你!”
杨母流着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有这么大坏处,我以为就是避孕……”
陶家欢很气愤:“真是老糊涂了吗?生孩子是我受罪,我愿意受着,你凭什么不让我生?你自己也生了。你是我婆婆,就有资格摆布我,控制我吗?你要不是贝壳的妈,我就告你了!”
杨嘉忆说:“别担心你小孙子会拖累你儿子,我是大孙子,你儿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害人就不对。”
母亲理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杨正南后悔不迭。过年时,陶家欢没给舅舅舅妈好脸,他捍卫了陶家欢,母亲责备他被小媳妇迷了心,连娘亲舅大的礼数都忘了,必须去给舅舅舅妈道歉。
杨正南怒问:“他们欺负我媳妇,我还去道歉?”
母亲说:“说她几句就叫欺负了?大人说话,小辈就该听着!她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你喊了多少年舅舅,认识她才几天,竟然就忘了本,为了她把你舅舅一家都得罪光了。”
杨正南说:“得罪又怎么样,我不为我媳妇得罪舅舅,难道为舅舅得罪我媳妇?我是跟我媳妇过日子。”
母亲身份使她有权威心态,以为只要是为了儿子好,就能理直气壮去干一切事。如果过完年就分开住,可能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生活中哪有那么多平衡可言,常常必须做出取舍。杨正南下了通牒,从今天起分家过日子,母亲搬去隔壁那栋房子,母子俩比邻而居。
以前母亲喊人来家里相亲,杨正南就提出分家,她打死不肯,这次由不得她了。他不是没有努力过,跟母亲谈天时反复强调他和陶家欢相爱,想要个孩子,他为孩子做了准备,经济上不愁,不会动用给她养老送终的那些钱,可母亲没一次听进心里。
隔壁房子 6 月租约到期,下午时,杨正南跟他们打过招呼不再续约。连翘当即表态,她来支付违约金和搬家费,给租户一个月收拾东西搬家,她找中介带他们去看房子,中介费也由她支出。
杨母咋舌:“那得多掏多少钱?不能等到 6 月份吗?”
连翘断然道:“我妹妹得养身体,情绪也不好,我想让她眼不见为净。”
杨嘉忆说:“爸,你和欢欢最近去我们那边住,等隔壁搬走,我们再回来帮奶奶搬家。”
杨正南和陶家欢去住酒店也行,但都想跟自家人待着,答应了,杨母很别扭:“你俩去毛豆家住客房……”
杨正南说:“我儿子儿媳妇都欢迎我,我很珍惜跟他们相处。”
陶家欢去卫生间收拾洗护用品,再上楼拿东西,杨正南跟上去。楼下,连翘和杨嘉忆怨气冲天,杨母哭道:“不知者不为怪,我是真不知道有那么大副作用……”
连翘说:“没副作用,你就能拦着不让我妹妹生吗?他俩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轮不到别人搞破坏。即使你是妈,也是外人。你年轻时小儿子夭折了,你想再生一个,赶上计划生育了,你不敢,那时你是不是抱怨过为什么不让你生?奶奶,将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