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的助理跟倪芳抱怨,很多人的心病都跟求不得有关,他们来心理诊所遮遮掩掩,但去求财求姻缘都很坦然,如果把心理诊所的牌子换成命理馆,生意绝对大好。
某种意义上,心理医生和命理师都在为别人提供心理抚慰服务。倪芳跟心理医生的助理一拍即合,开了一家命理馆。
父母为倪芳治病花费不菲,但没动过她的积蓄,倪芳把钱都投进命理馆。杨正南找孩子很花钱,经常就地打点零工,混迹市井和乡镇打听线索,倪芳觉得自己得当好大后方,多赚点钱。
杨正南办完父亲丧事,还想再出去找儿子,但母亲拿出病历本。她身体大不如前,先后患上神经性耳鸣和糖尿病。
人上了年纪,百病缠身,不致命,但杨正南走不了了。他见不到儿子,不能让母亲也见不到儿子。
杨正南到派出所上班后,约倪芳见面。年轻时彼此怨怼,以离婚收场,在人世浮沉了十几年后,两人之间有了体谅,终于能心平气和地交谈。为人父母,当年都有失职的地方,但承受的后果太过惨痛。
儿子被抢走后,公安部门立刻成立了专案组,开展大量侦查调查工作。多年来,办案人员更换过几次,始终坚持走访排查。杨正南对倪芳道歉,母亲老了,他找儿子得告一段落,但他不会放弃,同行也没放弃过。
倪芳做不到被动等待。杨正南得尽孝,该换她去寻子了,她父母身体都很硬朗。杨正南不赞成她出去,因为男人和女人面对的并不是同一个世界。
男人能风餐露宿,随便走进一户人家讨杯水喝,但对倪芳可能是危险。倪芳却说儿子丢了,她就生活在地狱里了,再危险的事她都不怕,就算死在路上,她也为儿子和前夫尽了一份心。
命理馆讲的是口口相传,倪芳和合伙人挣到钱后扩大经营,招了若干心理医生,生意很好。临行前,她把积蓄交给杨正南全权处置,一旦她有个三长两短,他以后帮她父母请几个好点的护工。她愧对他,但信任他。
倪芳辞行后,杨正南对她的积蓄做了规划,房产、商铺和定期存款分散投资。夫妻一场,虽然无法再回头,但想为对方托托底。
倪芳找了儿子 4 年多,数次遭到盗窃和抢劫,还差点被人强奸。她才知道被强奸并非忍受一时半刻的屈辱,性侵往往只是施暴过程的一个环节,她挣扎,凶徒把她打得头破血流。
倪芳被几个男女路人救下,率先冲来的男人比她小 8 岁,丧偶后出来散心。倪芳请求他们制住施暴者,忍着疼痛等到警察到来。
男人陪同倪芳去医院治疗,她掉了两颗牙,腮腺总导管完全断裂,头皮撕脱伤面积足有拳头大,右手两根手指被掰骨折,被定为轻伤二级。
依伤定刑,但伤势标准无疑定得太高了,除了身体伤害,心理伤害理应也纳入量刑体系。男人和倪芳一起奔走,最终施暴者被依法判决犯有强奸罪和故意伤害罪,获刑 3 年。
男人是北方小城人,在老家和朋友开了个茶饮店,他没孩子,妻子去世后,他把小店生意丢给父母代管。结识倪芳后,两人慢慢走到一起,他陪着倪芳找了快 3 年儿子,为她来到苏州。
去年,倪芳再婚前,杨正南列了一份资产清单交还给她。倪芳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才把他害成这样,这些钱都该归他,若有天能找回儿子,就都归儿子。
杨正南推让:“交给你父母吧,找律师拟个赠与协议,其中不动产去办过户。”
倪家父母和杨正南都是倪芳资产的受赠人,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倪芳和男人约定过不生育,新生儿会让她想起往事,她无法面对,抑郁症也可能会复发,而且她年纪大了,生育对身体损伤太大。
男人一口答应,倪芳跟他领了证。婚后,男人反悔了。结了婚,女的说不要孩子可由不得她,男的说了算。
夫妻俩纠缠,倪芳才发现男人骗了她一些事。男人浪迹天涯不是因为痛失爱妻,他是被戴了绿帽子,崩溃了。
妻子的葬礼上,男人发现儿子和一个来吊唁的陌生男人长得出奇相似,陌生男人见到他儿子时也惊呆了。
有人认出陌生男人是妻子读职高时的初恋,在同学聚会上旧情复燃。亲子鉴定结果表明,男人养了 9 年的儿子是别人的,但妻子突发疾病辞世,他报复无门,心口闷着一口老血。
男人愿意跟倪芳到苏州定居,既是对她有感情,不想回到使他受尽嘲笑的小城,也因为倪芳说漏嘴——她是命理馆的股东。
倪芳在外面担心被谋财害命,没跟人说过她和家里的资产,但算命这行赚钱,人所周知,男人下定了决心。
杨正南帮忙,倪芳才离掉婚。她顾念男人救过她,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回原籍,经此一役,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结婚了。
离婚后,倪芳仍想再出去寻子,杨正南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平时多留意网上资讯。迄今为止,公安机关的“团圆行动”找回了几千多名失踪被拐儿童,只要儿子还活着,就有希望。
倪芳在命理馆只投钱,不参与经营,她有工笔画基础,如今主业是跟唱昆曲时的前同事设计制作好看且好穿的布鞋。她总认为如果那天穿的不是高跟鞋,兴许就能追上儿子。
每年今日,都是杨正南和倪芳的受难日,两人的父母也都受罪,跨年夜再热闹,几个人都过不好。
曾经是红尘俗世里一对很恩爱的夫妻,无话不谈,后来相对无言。时光过滤了怨和恨,也带走了爱意,无力也无心再续前缘。两个人偶尔见面,互相善待,但话题只和儿子有关,无非是又发现了线索,得去做个比对。
执念难消,杨正南和倪芳活跃在寻亲网站和论坛上,但一次次比对,一次次失望,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
刚回苏州时,母亲催着杨正南再找人,连倪芳也劝他跟人生一个。但她自己也没生,儿子长得再像从前那个,也不是同一个,遗憾永远是遗憾。
杨正南不是没考虑过从头来过。寻子在外时,就有女人看上他,但他要的不只是搭伴过日子,也不是冲着再要个孩子去的。他希望再婚伴侣是相爱之人,彼此能体会到充沛的热情和幸福,但这一点非常难。
在婚恋市场上,杨正南到现在仍算受适龄人群欢迎,主动找他的人没断过,但爱是稀缺的。数年前,他就放下再婚念头了,母亲抱怨他对感情要求高,可是人为什么不能要求高?
单身多年,杨正南跟旧识们的生活重心大不同。他也会参加老同事的聚会,但生活状态不一样,话题不多了,他更愿意自己待着。工作之余,有时在路上走走,有时去看看孩子们,有时去跟陶笛协会的人合奏几个曲子。
当兵时,有战友喜爱吹埙,那时杨正南对音律没兴趣,跟倪芳恋爱后,常听她在家练声,他跟着了解各种音律知识。
到派出所上班后,有天杨正南走过平江路,听到乐声。他以为是埙,细听却不像,循声望去,一家小店门口写着“风雅陶笛,两分钟入门”,他走了进去。
陶笛入门很速成,吹好却不易,杨正南投入学习,在进步中享受爱好带来的乐趣,抵抗生活里的倦怠感,小玉作文里说兴趣爱好是心底绿洲,说得好。
杨正南年过 40 后,母亲催婚更为猛烈,她年纪大了,对年老力衰有了深切感受,很怕自己过世后儿子晚景凄凉,孤独终老。然而命运无常,没哪个人一定能陪别人走到最后。
杨正南拒绝相亲,母亲干过几次请人上门相看的事,他发了火。单身和结婚各有利弊,他已经能很好地和孤独相处,来自亲人和熟人的“关心”才令人烦心。
那些年,杨正南从南到北漂泊四处,目睹各地发展,转给父母一笔钱,让他们去工业园区买套房子付首付。父母东凑西凑,买了一套两居湖景房,房子带了精装修,第二年的租金就能抵掉房贷。
杨正南是独子,跟父母住在古城区私房,是一栋二层小楼。今年年初,母亲说隔壁邻居想卖房,杨正南卖掉湖景房,买下邻居家,做好将来跟母亲分家,彼此照应的准备。他实在厌恶回家后,客厅坐着母亲喊来相亲的陌生女人。
母亲大闹过,理由是分开住,别人怎么看她。杨正南很难理解这种“爱面子”,他们也就嘴皮一翻的能耐,你却心虚气短,至于吗?
母亲似乎永远都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儿子找个“唱戏的”,她介意;儿子打光棍,她介意,总担心他老无所依,但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独身生活很方便,是她观念跟不上。
杨正南的性别和职业身份摆着,母亲再怎么催婚,都不敢像陶家父母那样,把人反锁在家里。
窗户上映出漫天烟花的光影,杨正南转头看了一眼。小玉说陶家欢要带她和成成去寒山寺听钟声,他打开朋友圈,看到陶家欢刚发的合照,人山人海里,她把两个孩子的手都拉得紧紧的。
第61章
元月上旬,飞晨资本召开年会,陶家欢和肖姗跟着主管会计师去总部开会。
会议为期 3 天,结束后是晚宴,陶家欢拉上肖姗去找总裁办秘书道谢,听说是她亲自管理总裁信箱事务。齐航偷拍肖姗裙底,跟踪陶家欢,幸有她出手相助,把齐航调走。
总裁办秘书 30 来岁,她曾经碰到一个搭讪者,骚扰跟踪,还企图性侵,报警后,此人当着警察的面对她诉衷肠,他知道搞成情感纠纷,警察不爱管。
果然,警察想达成治安调解,让他道歉,写保证书了事,还劝秘书冤家宜解不宜结,激怒对方更加没完没了。
别说不是恋人关系,就算有过亲密关系,下手比陌生人更狠,可见其歹毒,更该从重惩罚。为什么反而想约束受害者,叫人忍气吞声,一退再退,道理在哪里?
薅着头发往车里拽,衣服都撕烂了,不顾人死活,根本不存在感情,只有纠纷,准确地说是施暴,警方不严厉惩戒他,是姑息养奸。秘书不谅解,还控告了警察的渎职行为,她知道没用,但遭受了不合理对待,她有权表达愤怒,抗议质疑。
秘书不依不饶,以猥亵罪控告对方。经过警方多方调查和取证,判定对方行为违反有关规定,但尚不构成刑事犯罪,给予行政拘留 5 日的处罚。
此人出来又盯上秘书,神出鬼没。秘书怕连累到父母,没敢回家住,在公司附近酒店住了一个月,常常做噩梦,但即使这样,她也不后悔追究他。
齐航也只被拘留了 7 天。法律的作用明明是威慑和惩治,侵犯他人的后果这么轻,何以制恶?不严惩,只会纵容滋生出更多无法无天的行为。
现行法律制度不够完善,收到陶家欢的求助邮件后,秘书决定调离齐航。当天向大老板汇报工作时,她提了几句,大老板放手让她处理,他说以爱之名纠缠毁灭,是恐怖主义。
大老板在跟人闲谈,陶家欢没去答谢,大老板不见得记得这种小事,去了很突兀。回到酒店房间,她给连翘发视频,盛赞大老板比财经新闻照片上还帅。
陶家欢一向爱夸善待她的男人帅,连翘随手点开,妹妹这回竟然没夸张,飞晨资本大老板清隽雅贵,眉目如画,很对得起陶家欢的惊叹。
大老板很显年轻,但以他的资历,年纪在 40 开外,可能是杨正南的同龄人。秦舟也夸他帅,继而说:“你妹妹好像真喜欢老男人,你看这个,我觉得比她们唐总有男人味。”
秦舟指的是视频中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比大老板年轻很多。陶家欢说是大老板的伴侣,传闻说他们认识了十几年,恩爱甚笃。
大老板的伴侣和杨正南都是眉舒目朗,有气势的大男人,但陶家欢盛赞的却是大老板,连翘很费解。秦舟一语解惑:“有的人审美很固定,你妹妹可能喜欢有风霜色的。”
连翘看了他好几眼,他和刘天宇不像。刘天宇是清俊型,秦舟是运动型,秦舟猜到她在想什么,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和刘天宇其实有共同点:“我和姓刘的身材有点像。”
连翘恍然大悟,秦舟也是高高瘦瘦的很颀长。她不由想想娜娜和茜茜,她不觉得自己和她俩像,秦舟啧一声:“我审美不固定,我包容心很强,海纳百川。”
连翘挠他腰肉,秦舟痒得直躲:“我妹妹有个同学追她,她说她眼里没有 1 米 8 以下的男人。老杨有些优点我也有,但你妹妹老说我幼稚,可能年轻的就不在她审美圈里。”
某人有时是很幼稚,连翘哈哈笑。秦舟说:“这都是我们胡乱猜测,没准她哪天找个年轻的。我问你,你有觉得很帅的明星吗?”
连翘说出几个名字,秦舟心说果然是同一种身形,笑道:“想象一下,等他们到了跟老杨一般大的年龄,身材还保持得很好,是不是也算帅的?”
审美取向很私人,说不清道不明,连翘发觉好像是这样,有些人只会被固定的特质吸引。
大学时,连翘有个室友说自己的癖好是年轻貌美的单亲爸爸,鳏夫更佳,兼具良家和落拓感,当时众人都笑。后来她真和一个带小女儿的离婚男人恋爱,去年她结婚了,丈夫丧过偶,有个 5 岁多的儿子。
熟人都叹息室友给人当后妈,她挺满意的:“他人很贤惠,会照顾人,还不用我生,长得也还行,我求仁得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