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姗瞪大眼睛,陶家欢说:“我看过的一本书里说的。我们去找齐航吧,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没事。”
肖姗说:“就我们俩吗?”
陶家欢说:“你怕他打我们吗?打就报警,报警就跟警察说他偷拍你!”
肖姗没精打采:“他再报复我怎么办?说不定主管刚才训他,他就在憋坏水了。”
她性格如此,陶家欢无奈:“等下你装傻吧,要是有人敢提这件事,我就撕烂他的嘴。”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忙碌,偷拍事件像是风过无痕,当事人齐航更是神情自若。陶家欢气不打一处来,发信息给连翘,连翘认为得报警,但肖姗连通报批评都不可承受,报警更不可能。
陶家欢问:“你们公司发生这种事,主管也会这么处理吗?”
连翘是主管,她不会姑息,但公司很多人都会,她回道:“人都自私,你们主管需要他做事。时间紧任务重,她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抓熟手干活?况且你们和她不熟,她能扣奖金,就觉得很对得起肖姗了。”
薛荔那种非亲非故还肯伸出援手的人太少了。连翘靠向椅背,默默想,有机会真想成为薛荔的朋友。
第33章
被偷拍使肖姗患上心病,她找同城买家购买了智能探测器,花了跑腿代购费,请人送到酒店前台。
进了房间,肖姗拿着它四下检测,尽管没测出摄像头,但她疑神疑鬼,老做噩梦,大白天还冷不丁向身后看,状如惊弓之鸟。
情绪太紧张,肖姗工作上出了几次小差错。陶家欢感觉这样不行,她想了一下,找杨正南咨询:“杨警官,我朋友碰到一件很麻烦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半个多小时后,杨正南打来电话问什么事,陶家欢张了张嘴,明明是在电话里就能说清楚的事,在听到他声音时,突然就没忍住,只想见他一面。
看一眼就好,陶家欢想,就看看他,什么心思都不动。杨正南以为信号不好,喂了一声,陶家欢说:“几句话说不清楚,我能去你们单位问吗?”
杨正南说他刚回派出所,让她随时去,陶家欢说这几天在出差,星期五回苏州,问:“星期六找你可以吗?”
杨正南星期六不当班,让她出发前问他在哪里,他发定位,陶家欢道了谢,杨正南挂了电话。
嘟嘟声传来,陶家欢发呆,很想骂自己,男人有家有口,她这是在做什么?
星期六上午,杨正南发来定位,陶家欢穿过热闹的平江路,远远看见他坐在金谷里艺术馆对面的长凳上,跟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说着话。
平江河边有一棵白色夹竹桃树,花期已过,枝叶茂盛。几个月没见面了,陶家欢贪婪地望着杨正南,他穿件白衬衫,黑色长裤,伸长了腿,面前是流水浮花,她的心砰砰跳动起来。
初见时,陶家欢就觉得这个警察很顺眼,以为是警察制服加了分,但在 KTV 和这次见到的杨正南,穿的是平常服装,宽肩长腿,精气神饱满,是人群里她一眼就能看到的人。
陶家欢慢慢走近,小男孩不知是谁的孩子,拿着日记簿委屈地说:“偏旁部首大多是半个字,躲字为什么是两个字拼在一起?还让我写一百遍,那就是两百个字啊!”
陶家欢弯腰看,日记簿上是歪歪扭扭的拼音夹汉字,写道:“一到夏天,我就朵在商场里,因为有空调。”
杨正南夸小男孩“朵”字用得好,好像是一朵花收起花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乖乖的,他说:“你把身体钻进花朵里了,但是身体是靠着花朵坐的,在它左边,下次记住了?”
杨正南在日记簿的空白处写下“躲”字,陶家欢心里软成了水,这一刻风停水静,她听到自己心跳声,确认不是吊桥效应,她完全被他吸引。可他已有家室,她为自己悲哀,她羡慕他的妻子,也羡慕他的女儿,他也曾这样温柔地教他女儿写字吧。
杨正南感知到动静,回头望,笑道:“嗨。”
陶家欢喊了一声杨警官,一时竟说不出话。杨正南和小男孩都站起来,小男孩喊声姐姐好,对杨正南说:“杨伯伯再见!”
小男孩跑开了,陶家欢稳住心神,站在白色夹竹桃树下说明来意。齐航号称自己和那几个群的人都删掉了视频和照片,但是否有人转发,传播量有多大,都不确定,她想知道是否有办法追查,杨正南的建议是报警。
然而,肖姗的诉求是在不闹出更大动静的前提下解决问题,她害怕报警逼急了齐航,对她更不利。
杨正南说:“只要警方立案,她就能去找人事部门,要求开除他。你们那么大公司,应该不会包庇这种员工。”
陶家欢说:“可她怕砸了他的饭碗,遭到报复。”
杨正南很理解:“小人是很危险。”
陶家欢懊恼:“那就只能这样吗?”
杨正南说:“她希望既能解决问题,又能免于被报复,可能人身安全保护令能让她有点胆量。但针对她的情况,很难申请下来,目前法院批准数量很低。”
陶家欢很沮丧:“不能把他怎么样吗?就算报警,你们警察也只能罚点钱意思一下吗?我查过案例,你们警察给的那点惩戒根本起不到震慑作用。”
杨正南叹道:“警察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陶家欢说:“连你们警察都没办法,那谁来保护我们普通人?”
平江路是历史老街,游客如织,杨正南看向他们:“刚才那个小男孩叫成成,他做作业写错了一个字,被他妈妈用衣架打,身上都是伤。我除了请他吃炸鸡,做不了什么。”
陶家欢又惊又气:“写错一个字就要挨打,她怎么当妈的?他爸呢?”
杨正南说成成爸也差不多,夫妻俩精神和经济压力都大,把成成当成未来希望,也当成情绪出口。邻居们一次次报警,但民警能做的很有限。
陶家欢愤怒道:“压力再大,跟孩子过不去干吗,而且是这么点小事!”
杨正南叹息,一切源于成成有个自闭症哥哥。成成父母精心备孕,产检一路都没查出问题,儿子顺利出生,取名叫哲哲,然而哲哲 3 岁了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教他最简单的语言和动作他都没反应,夫妻俩带他去医院,被诊断出患有自闭症。
自闭症又称孤独症,被归类为一种由于神经系统失调导致的发育障碍,目前国内自闭症患病率和世界其他国家相似,约为 1%,这个比例不低。
哲哲的父母一人在财税部门上班,一人在生物制药公司,收入都不错,他们愿意对哲哲负起责任,配合医生对他积极干预。
很多疑难杂症,医学界都尚未查明病因,自闭症是其中之一,病症程度有轻有重,但至今没有治愈方法。
为了哲哲,母亲辞掉工作,送他去各种机构学习。哲哲只有些许改善,快 10 岁才勉强叫妈妈,且伴随暴力倾向,稍有不顺就摔东西,根本无法融入正常的学习和生活。
国家一直在加大对自闭症儿童的投入,但随着哲哲逐渐长大,接受大龄自闭症谱系障碍人士的康复机构屈指可数,能进行职业培训的就更少。
哲哲到了青春期,暴躁日甚,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母亲全职在家照顾他,带他做运动和语言认知方面的训练,收效甚微。
十几年守着一个无法沟通,也不可能走入社会的躁郁孩子,父母心力交瘁,还得考虑自己的养老问题,以及哲哲的未来。他们很怕老病后哲哲死路一条,于是生下第二个孩子成成。
第一胎是自闭症的妈妈再次怀孕后,第二胎仍然是自闭症的概率高达 10%,万幸成成很健康。
父母的情绪爆发落在成成身上,每当他成绩不理想,做作业出错,被老师点名谈话,母亲就大发雷霆,之后会内疚和失眠,下一次却照旧。她后悔把成成带到这个世界上,可是重压之下,她和丈夫都控制不了情绪。
7 岁的成成很可怜,杨正南说:“你看,我也就能哄哄他,身为普通警察,很多事都做不了。”他停了一停,黯然说,“做不到的事太多了。”
杨正南眉间忧悒,令陶家欢的心尖都在颤。他也遭受过苦痛之事吗?她感到心疼,也心疼哲哲和成成的父母。生孩子犹如赌博,夫妻俩受过良好教育,有过体面工作,为生孩子做过细致准备,却收获了这样的生活。
杨正南说:“所以你朋友不报警,我是真没办法。”
陶家欢坚信被偷拍一事上,肖姗是受害人,不用自责,但她仍想复盘,想知道下次再碰到齐航那种人,能否不这么憋屈。
齐航当着很多同事的面送出录音笔,肖姗抹不开面子才收下,事后给他转账,他没要,让她请顿饭,杨正南说:“从你们角度来说很得体,但有的人没有自知之明。你无意间看他一眼,他都会认为你对他有意思,还跟哥们吹牛,何况你朋友跟他一来一回。”
陶家欢说:“我们都没给他好脸色,连话也不跟他多说,这不很明显吗,他自信过头了吧?”
杨正南说:“很简单,因为男的从小不管干出多出格的事,都会被笑言‘男孩哪有不淘气的’,他没被竖立规则意识。”
陶家欢连连点头:“对,对,我哥就是!别说小时候,他到现在不管提多无理的要求,我爸妈都很纵容他。不像我和我姐,总被教育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啦,吃不言睡不语啦,双腿并拢坐姿乖巧啦,结果地铁上一看,男的都岔开大腿坐,一个人占两个人的座位,说他他还不耐烦,我回头买个电动车上班算了,诶,滑板好像也可以。诶,扯远了扯远了。”
杨正南看着她笑:“如果你朋友还很害怕,就向领导报备,实在不行看看能不能申请调岗。”
他一笑,陶家欢就心慌,递上拎来的一件水产品大礼盒:“谢谢。”
杨正南不收:“太客气了。”
陶家欢赶紧说:“我知道你们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可我这个群众没花钱,是客户送的。我们去连云港做尽调,他们送了很多。”
杨正南问:“尽调?”
陶家欢说:“就是帮他们上市,进行财务方面的尽职调查。这里面有种瑶柱酱特别好吃,我每天用它拌饭拌面,听说炒青菜也是一绝,你一定要试试!”她说完,把礼盒往杨正南脚边一放,飞快跑了。再不跑,心跳声可能就被他听见了。
陶家欢没敢跟连翘说见了杨正南,在三人小群里说了,宋琳和肖姗都见过杨正南,肖姗感动:“他人好好哦。”
宋琳说杨正南是普通正常人的观点,可惜有同理心的正常男人真的没有特别多。
平江路上的白色夹竹桃。
第34章
星期一上班,齐航凑到肖姗工位边:“我道歉,我是太喜欢你了,才没忍住拍你。”
肖姗脸一红,陶家欢怒道:“你还缠着肖姗干吗,脸皮太厚了吧?”
齐航说:“关你什么事!”
陶家欢拿起手机拍摄他:“肖姗是我朋友,怎么不关我的事?我警告你,不准再找她!”
有个男同事劝道:“哎,他是蛮喜欢肖姗的,给个机会叫他将功补过嘛。”
陶家欢吼道:“鬼扯!这叫死缠烂打!姗姗,让他滚!”
肖姗迟疑,陶家欢瞪着她,她对齐航挤出一句话:“请你不要再找我。”
陶家欢说:“听到了吗,让你滚!”
齐航蹿过来,想打落陶家欢手机,陶家欢攥得死死的:“保安,保安!”
齐航指着她说:“你等着!”
陶家欢扬起下巴看他,一个女同事小声说:“对,别给他脸!”
肖姗的表现让人生气,下班后,三人约在小面馆吃饭,宋琳批评了肖姗:“你那句话说得软绵绵的,一点力度都没有,跟男朋友冷战似的。下次你得措辞强硬。”
肖姗烦恼:“我说得够直接了,他还会找我吗?”
宋琳和陶家欢互视一眼,各吃各的。过了一会儿,宋琳说:“我知道你是怕他报复,但我拒绝过的人,大部分都消停了。你被欺负了,还不敢还击,还怕被报复,说实话,连我看着都想欺负你,反正欺负你有乐子,没损失。”
陶家欢说:“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怕他一刀杀了你吗?我觉得不大可能,一穷二白的无业游民有可能这样,他学历资历都还可以,不大可能为你葬送前途,我们是投资公司,最讲回报好不好?”
肖姗说:“我怕他继续传我照片……”
宋琳啪地放下筷子,发怒道:“你有病吧!什么都没拍清楚好吧?就算拍了又怎样,男的还主动把那东西拍照发给你,他们怎么不怕?”
肖姗脸涨得通红:“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