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对面的小毛丫头,乍一看瘦瘦小小,可细瞧那张脸却漂亮得有些出挑,尤其是那对眼睛——于丽华向来以自己拥有一对美目而沾沾自喜,此时分明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
邱天不再搭理那伙人,招呼着自己的小伙伴开始折菖蒲。
他们刻意与这一伙人保持距离,却难保有些不开眼的有意无意过来秀存在感。
这不,杏花看好其中一簇刚要采折,突然凭空横出一只手来把菖蒲连根扯走了。她虽心中不快,可不想惹是生非,便换了个地方继续折,谁知有人如法炮制,又来捣乱。
邱天看不过去,挤到杏花身边。
她惯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僵持半天,那人躲到一旁采菖蒲。
杏花看着邱天,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妞妞,你现在好厉害呀。”
“……”
采完菖蒲准备回去的时候,邱玉环突然来了。最近邱北山对她放松了挟制,毕竟她那么大的人了,总圈在家里也不是个事。
趁家里没人,她偷偷溜了出来,先去于丽华家晃了一圈,知道人来折菖蒲了,便直接赶了过来。
看到于丽华,她满脸堆笑走过去,却对自己的弟弟妹妹瞧都没瞧一眼。
可讽刺的是,人家于丽华一个正眼都没给她。
邱玉环脸上的笑收了半截,剩下的半截也几乎挂不住,问,“丽华,你这是咋了?”
于丽华眼都没抬,阴阳怪气来了句,“没咋,你妹妹那么厉害,我可不敢跟你玩。”
邱天正欲俯身温嗅菖蒲的香气,听到她这么说身形不由一顿,心想这人真是玩得一嘴语言艺术,茶得明明白白,贱得芬芳四溢。
被于丽华这么对待,邱玉环感觉很委屈,毕竟那本《少女之心》她是替于丽华抄的,且被揪出来后她心甘情愿背了这个锅,压根没把于丽华抖露出来。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啊?”邱玉环追问,“她厉害又不是我教的。”
于丽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就是想找个出气筒,见邱玉环真的要恼,也怕她一生气把手抄本的事捅出来,便见好就收道,“行了,我知道不怪你,但她是你妹妹,你做姐姐的不该好好教教吗?”
言毕又上去拉邱玉环的手,“别因为不值得的人伤了我们俩的和气。”
不远处某位“不值得的人”心里冷哼:不是你先说不跟邱玉环玩的吗?怎么几秒的工夫你倒成了和事佬?
也就是邱玉环没听出来,还情真意切地看着于丽华,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邱天想不服都不行,她算是见识了于丽华的功力——挑事的是她,三言两语把锅甩出去的也是她。
端午节后照例是每天上学放学。
邱玉环得到默许,重新走进学堂。
村头巷尾的饭后谈资更新极快,且农村妇女闲谈本就荤素不忌,《少女之心》这种加了文艺外衣的露骨故事虽刺激,可东家长李家短的寻常生活里还有更刺激的。
比如住村子紧西头的寡妇徐梅,听说她院子里半夜都不消停,哼哼唧唧一直到后半夜……
邱玉环复学后,秦小小利用放学时间对她好好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可是话说了不少,却总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女孩走后,她独自回想了一遍,觉得这女孩虽表面恭顺诚恳,内心却仍然浮躁。
恰好骆一鸣还在办公室,这会儿正要走,她赶紧把人叫住,随口问道,“骆老师,你觉得邱玉环这小姑娘怎么样?”
骆一鸣想了想,如实陈述,“她都不听课,学习成绩自然提不上去。”
“学习只是一方面,”秦小小直接说出自己的担忧,“我是觉得她思想上仍存在很大问题。”接着又问,“你不觉得吗?”
骆一鸣皱眉思索,只说,“她跟于丽华走得很近,俩人都不怎么爱学习。”
“对对对,于丽华心思更多,你平时跟她们相处比我多,有没有发现什么?”她手撑桌面,示意他多说一些。
可骆一鸣锁眉想了半天,却总结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除了不好好学习……也没啥了吧?”
“…………”
秦小小有些失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你是不是只关心学生的学习啊?”
骆一鸣:“也不全是吧……不过我这个人比较木,洞察力不大行。”
秦小小看着他,几分幽怨地叹了口气,“就光洞察力不行?”
骆一鸣一愣,“还……有别的?”
“真是个木头……”她小声说。
骆一鸣没听清,一副诚心求教的样子问,“你说啥?”
秦小小直爽地问了句,“你这种性格怎么找对象哦?”
骆一鸣又是一愣,“咋扯到找对象上了?”
秦小小脸上浮起一丝红,边摆手边朝外走,“跑题了跑题了,行了下班吧。”
骆一鸣丈二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啊?……哦好。”
第22章
邱家拢共养了四只鸡,一只公的,三只母的,之前圈在菜园一角,每天由邱天来喂。
后来邱天上学,常常顾不过来那几只鸡,邱北山索性把鸡放出来,让它们院里院外自己觅食。
这么做好处是人力得到解放,坏处也有,比如鸡总是到处屙屎,再有就是它们喜欢出门探险,时不时就得出趟远门。
每每天黑不回笼,邱玉珍还得到处去唤。
这天傍晚,邱玉珍拦鸡窠的时候又发现少了只母鸡,房前屋后找了几圈,就是不见踪影,后来全家出动,直到天黑,整个村子都逛严了都没找到。
按说一个村子里住着,谁家养着啥家禽家畜,邻里乡亲都门儿清,谁要是遇见到处乱窜的鸡鸭鹅狗,捎带手就帮着撵回家去了。
所以,但凡那只母鸡还活着,就断没有寻不到的道理。
可这回稀奇,邱家一家连找了三天,左右邻里也帮着找了,竟遍寻不到一只母鸡的踪影,他们便推断那母鸡多半是被黄鼠狼叼走了。
刘爱花气得不行,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气撒到了邱天身上。
邱天不以为意,也不惯她的毛病,该讲道理讲道理,该顶嘴顶嘴,把刘爱花噎得够呛。
邱家终于放弃了寻鸡行动,把仅剩的那三只鸡又好生圈养起来,不敢再散养。
只是可惜了那只母鸡,一天能下两颗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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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草木茂盛的季节,也是牛羊上膘的时候,邱天和恩赐因此也多了一项日常——放羊。
上午,她顺路和恩赐一起把羊赶去北角山的草甸里,接着她去上学,恩赐则看着羊吃草,偶尔还能跑去学校里玩闹一圈。中午姐俩一起赶着几只羊回家。
若是上午没得空放羊,下午放学后姐俩便会把羊牵到村子南边的河滩附近吃个把小时的草。
总归不会饿着它们。
这天早上,姐弟俩又牵着羊朝北角山去。
于丽华家住在知青点西边,离北角山不远,是以放羊途中偶遇是常有的事。
于丽华不知哪儿来的优越感,每次看到邱天牵着羊往北角山上送,便会露出几分鄙夷,就好像放羊是件多上不得台面的事一样。
也是,她家也养着几头羊,可从来不用劳烦她来放,人家矜贵着呢。
这会儿恩赐牵羊走在前面,邱天断后,走到于丽华家的巷口,四人迎面遇上,另一个不是旁人,正是扭头就跑大壮。
恩赐突然叫了一声,“我家的鸡!”
邱天起先未作他想,“咱家的鸡在窠里圈着呢。”
“不是不是……我说的是咱家丢的那只鸡!”说着指着给她看。
邱天顺着方向定睛一瞧,目光顿住,不远处正被大壮急赤白脸往院里赶的,不正是她家丢的那只母鸡吗?
鸡屁股附近少的那块毛,还是被她不慎掉落的柴草烧秃的。
“大壮!”她扬声喊道,“你别跑!!”
这一嗓子把大壮吓得慌不择路,鸡被他撵得不听指挥,原本都要进门了,谁知一挓挲又折返回来,直直朝于丽华这边窜。
于丽华尖叫着跳到一旁,母鸡便栽栽愣愣窜到恩赐脚边。
恩赐一看到自家丢而复得的母鸡,激动坏了,俯身去扑,可这只鸡灵活得很,一蹲一扑腾,又跑了。
邱天瞄准时机猛地跳过去,两条腿一剪把母鸡夹住,大声招呼恩赐来抓,恩赐忙答应着,两手拽着鸡翅膀,将其提溜起来。
近处一打眼,邱天更确定了,这就是她家的母鸡无疑!
邱家的鸡丢了好几天,却从于丽华家里走出来,且刚刚大壮一看到她姐弟俩就跟躲瘟神一样,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恩赐难掩气愤,质问大壮,“我家的母鸡怎么在你家里?”
邱天也看向大壮,见他涨红着脸,眼神直往于丽华身上瞟,后者撇撇嘴道,“全村的鸡都长差不多,你凭啥说是你家的?”
这是不认账???
“我家的鸡屁股少一撮毛,”邱天指着正在恩赐手里挓挲的母鸡,强调一句,“我烧的。”
于丽华下意识去看鸡屁股,果然少一撮毛。
“那也不能证明是你家的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刚好看见这鸡少了一撮毛,才故意这么说的呢。”
呵,这小绿茶逻辑还挺清晰。
大壮闻言腰杆瞬间硬了,肚子一腆,腰一叉,“就是!怎么证明这是你家的鸡?”
恩赐一听这话不干了,梗着脖子嚷嚷,“我家的鸡我还不认识?这就是我家的!”
“呸呸呸,就不是就不是!”说着上手便要从恩赐手里夺鸡。
恩赐左右闪躲几下,突然双手猛地举起,把鸡嘴往大壮脸上戳,嘴上也不闲着,骂道,“你个偷鸡贼!偷鸡贼!”
谁知大壮没害怕,倒把于丽华吓哭了,“不带你们这么欺负人的!”
邱天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这小绿茶怎么还是个嘤嘤怪?这么点场面值当掉眼泪吗?
一扭头明白了,这不,白敬民来了。
“怎么了?”白敬民径直走到于丽华面前,“怎么哭了?”
于丽华眼泪没掉几颗,哭腔倒拿捏得恰到好处,配合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表情,还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白老师……”
几人都在等着她继续说,可人家哭哭唧唧叫完人,后面却没音了。
还是恩赐嘴顺溜,巴巴地告状,“白老师,我家丢了一只鸡,这只就是,大壮逮了我家的鸡不还!”
白敬民低头看那只鸡,转而问大壮,“是这样吗?”
大壮鼻子里哼哧哼哧出气,眼珠子轱辘一圈瞄于向丽华,随即硬着头皮狡辩:“不是!”
于丽华对大壮摇头的微妙弧度没逃过邱天的眼睛——看来这位绿茶惯会把人当枪使。
白敬民皱眉,“到底是谁家的鸡?谁在撒谎?”
恩赐:“我没撒谎,这就是我家的鸡,不信您去问我爹我娘!”
于丽华插嘴,“邱玉环不是你三姐吗?问问她,这到底是不是你家的鸡。”
白敬民点了点头,“那快去叫……”
叫邱玉环?开什么玩笑!?!
邱天忍无可忍,直接开撕,“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邱玉环是你小跟班,胳膊肘都不知拐到哪里去了!”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于丽华刚燃起一点胜利的小火苗,啪叽灭了,又开始表演哭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