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姝色——梨漾【完结+番外】
梨漾【完结+番外】  发于:2022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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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菀背扶着水漾,一身藕荷色的大襟衫被她身上的血染得通红,身侧跟着尚且还能走动的,陈福和绿漾,几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树林中穿行。
  方才眼看着辽人要抓走白菀,陈福情急之下,朝着他们连放数支信号烟雾,浓雾骤然炸满,让辽人顿时失了方向。
  白菀见机拉起水漾,陈福则救下绿漾,四人相携往密林中跑,打算走山路绕到后山竹楼去。
  奈何反应过来的辽国人紧追不舍,他们一个个身上都在淌血,被人沿途追踪轻而易举。
  水漾无力的歪靠在白菀肩上,耳畔是她紊乱的呼吸,这是她头一回离皇后娘娘这么近,近得能嗅见她身上馥郁的馨香。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血一点点流尽,彻骨的寒冷从四肢开始蔓延,水漾无力的开合双眼,心想,让皇后娘娘为她吃苦受累,她们这些做奴才的,何德何能呢。
  白菀早已经没有心思想别的,憋着一股气,只想拖着他们三个一同逃出去找到霍砚。
  她听到水漾靠在她耳边,断断续续道:“娘娘,将奴婢放下来吧,我们分开逃。”
  “的确,娘娘带着我们,早晚会被追上的,”一旁的绿漾显然也听见了水漾的话。
  她一边和陈福互相搀扶着,一边环视四周,绿漾五感敏锐,她能听见,辽国刺客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
  “对,我们分开走,也能替娘娘拖延些时间,”陈福直接点头,试图从白菀手上接过水漾,一边道:“娘娘若不识路,便直往山顶方向跑,掌印肯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等娘娘找到掌印,就不怕了。”
  白菀抽空低头看了看满是泥污的小靴,靴上的银铃铛已经被扯掉了。
  连陈福这个旁观者都知道,她见到霍砚便不会怕,而她却至今才反应过来。
  她有点想霍砚。
  她按下心底的酸涩,拽着水漾不撒手:“你们为我卖了命,我若当真独自逃命去,还能算个人吗?”
  “娘娘,您不能落在辽国人手里,不能让奴才那么多弟兄白死,”陈福无意间回首,已经能瞧见辽国人的些许身影,顿时急了,他与绿漾对视一眼,两人当机立断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们个个都是强弩之末,已经无法替皇后娘娘抵挡多少,分开走能散乱追兵视线,给她们拖延些时间也好。
  只是他们还未走出去几步,便被追上来的辽国人逼退回来。
  陈福将刀插进土里,咬牙用衣袍系紧身上的伤处,撕下袍角,将刀柄和手紧紧缠绕在一起。
  绿漾能动的另一只手,也握着长刀,水漾歪靠着树站稳,拿刀的手都在抖,却坚定不移地站在白菀身前。
  辽国人从树影中现身,一步步向白菀他们逼近。
  “何必负隅顽抗呢,交出这女人,保全自己的性命有何不好,”为首刺客咬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楚话,神情轻蔑的冲陈福几人道。
  陈福并不再与那人多言,闭了闭眼,趁辽国人松懈之时,朝他们和白菀身侧各放了支烟雾。
  浓雾骤起,将所有人淹没,白菀从各个方向看过去均是红腾腾一片,其余什么也看不清,就连离她最近的水漾,也在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她的耳畔,和刀兵碰撞声一同响起的,是陈福已经破碎的嗓音。
  “夫人快走,夫人安然无恙,奴才们虽死不悔!”
  白菀眼底的泪一下涌出来,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一丝泣音,她狠心回头,用尽全力往前跑。
  她得跑,她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
  白菀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脑中只想着赶紧跑,山路泥泞,跌倒了她又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这么带着一身狼狈,一头撞进霍砚怀里。
  她眼前被泪水迷蒙,分不清来人是谁,被紧锢在他怀里时,发了疯似的又踢又咬。
  “是我,是我,菀菀别怕,”霍砚紧紧抱着她,他一路赶过来,那种要失去她的恐惧几乎将他逼疯。
  在看见她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他恍若重生。
  白菀充耳不闻,牙齿狠狠咬进霍砚臂膀的肉里,直到血腥味和熟悉的苦玫香一同涌进口里,她才反应过来。

  “霍砚,”白菀喃喃念着他的名字,两眼空茫的仰起脸看他,像是确定真的是他后,继而疯了似的拉扯他:“救他们,你去救他们!”
  白菀的仪态从来都是世家贵女学习的典范,向来泰然自若,冷静自持。
  这是霍砚头一回见她如此失态。
  她眼底的恐慌害怕宛若利刃直刺他的心,霍砚以手遮白菀的眼,她滚烫的眼泪在他手心汹涌。
  霍砚复又将她抱在怀里,只有紧紧抱着她,才能填补他心底的空缺。
  他伸手在她颈后一摁,白菀便双眼一翻,径直晕过去,将她拦腰抱起,在树枝间借力,几个跳跃,向她来的方向掠去。
  陈福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看见白菀终于跑走,他才彻底放下心,吐了口血沫,身形鬼魅的闪进浓雾中,借着雾色偷袭尚未反应过来的辽国人。
  等浓雾渐渐消散,陈福几个自然不再占优势,没多久他们又被逼着相护靠拢。
  水漾绿漾两个身上显然又添了新伤,身上的衣衫破碎,底下的皮肉血色翻涌,若不是一股气撑着,恐怕早已经气绝多时。
  “杀了他们,”为首的黑衣刺客显然已经耐心耗尽,决定先杀了这三个狗皮膏药似的绊脚石。
  身后的刺客当即领命,挥刀朝陈福脑袋砍去,却半路手下一顿,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凭空阻拦。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时,他们又眼睁睁看着自己握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向自己转过来,刀刃划破自己的皮肉,活生生将自己乱刀砍死。
  树林深处,有一道绛色的身影越走越近。
  是掌印!陈福眼露喜色。
  刺客首领显然也注意到了,但来者孤身一人,他只犹豫了片刻,并不将他放在眼里,手一挥便要底下的刺客和他一起冲上去。
  可他只迈出一步,手里的刀还扬着,身形却仿佛被牢牢钉在地上,丝毫动弹不得,他身边的人亦如是。
  继而,他们又动起来,却是和方才那些人一样,僵硬的举着刀,一刀刀砍向自己。
  一群人,无声的站在树林里,手中的利刃一刀刀剜向自己,手起刀落下血色飞溅,他们大张着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唯有脸上扭曲可怖的神情,彰显着他们有多么痛苦。
  周遭一片静谧,密林中回荡着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诡异又可怖。
  刺客首领僵着身子,看着传说中邪魔般的楚国奸宦,一步步向他走近。
  他脚边堆砌着血淋淋的碎肉,腥臭味笼罩,那个他们追了一路的女人,被那恶鬼如珠如宝的抱在身前。
  他听见邪魔在他耳侧低语。
  “滚回去告诉耶律馥,咱家稍后便去取她的狗命。”
 
 
第43章 
  冬日里的太阳, 没有温度,哪怕不下雪的正午时分,也只是挂在天穹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一道步履匆匆的身影穿过回廊, 远远瞧见守在书房门前的侍从,疾声问:“太子殿下可在?”
  侍从见他满脸急色,连忙侧身让过,他大跨步走进去,叩门的声音也急躁得很:“殿下, 属下有要事回禀。”
  房内耶律骁正伏案执笔写着什么, 他身侧正站着那日在驿馆门口的圆脸小厮,二人似是正在交谈。
  听见动静, 耶律骁止住未出口的话, 拿过一旁的书卷压在未写完的信上, 圆脸小厮则悄声避去角落。
  “进来, ”耶律骁端起一旁的茶, 饮了一口。
  房门被轻声推开,耶律骁抬眼看过去,来人是他的近卫, 莫也。
  莫也生得五大三粗, 虎背熊腰, 像座山似的挤进门框, 一边走一边急声道:“殿下, 涂林回来了。”
  耶律骁抬起头, 神情微凝, 声音中带着他未察觉的急切:“她在哪儿?”
  才问了一句, 便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耶律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后方的暗处, 那一抹人形轮廓仍旧无声无息的立在那儿。
  他有些后悔让这人留在房里。
  莫也以为耶律骁担忧涂林,他浓眉紧锁,神情有些凝重,粗犷的嗓音下意识压低:“属下只瞧见他一人回来,这会儿应该正在郡主房里回话。”
  “只有他一人?”耶律骁拧眉重复了一遍莫也的话。
  莫也点点头:“涂林说,他们惊动了那个太监,非但没能把他対食带回来,喜珑她们也全死在他手里。”
  “涂林是怎么逃出来的?”耶律骁缓缓放下茶碗,手撑着桌台沉思:“那么多人都杀了,他不可能放过涂林。”
  “废物!”伴随一阵瓷器碎裂声,耶律馥猛然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绣凳,她满脸不可置信地尖声追问:“既然喜珑她们都死了,你为什么没能把那个女人给本郡主带回来?”
  跪在她跟前的人一身灰扑,鞋靴上还凝着暗红的血色,他脸色煞白着摇头:“并非属下无能,只是那太监真的好古怪,他竟能将属下们似傀儡般操控。”
  耶律馥满脸怒容,提着裙子上前一巴掌甩在涂林脸上,随后又抬脚将他踢倒,她踩在他心口,狰狞着神色怒问:“那你为什么还能活着回来?”
  涂林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被耶律馥这么一踢一踹,倒在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他神色扭曲,从嘴里呛出一大口带着碎肉的血来。
  即便耶律馥再跋扈,也不过是个姑娘,陡然瞧见这鲜血淋漓的场景,心里难免慌乱,不过那点慌乱很快被满腔怒火掩盖。
  涂林只觉自己肺腑剧痛,闭目皱眉,一口一口血吐出来,低声呻.吟着。
  耶律馥嗅着血臭味面露嫌恶,嫌弃的用脚尖踢了踢他的侧脸,没好气道:“装什么死?起来给本郡主回话!”
  涂林却迟迟没有反应,耶律馥这才有些怕,强自镇定,铁青着脸対一旁的婢女道:“喜玲你去看看他死没死。”
  喜玲上前想将他搀起来,可才一动作,涂林的脸色便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他连眼睛也无力睁开,断断续续道:“他说,他要您,要您的命。”
  他口中还在止不住的涌血,说出来的话有些模糊不清,耶律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难掩震惊地挪眼看向涂林:“什么意思?”
  涂林终于睁开了眼,但瞳孔已然开始涣散,他喃喃道:“挡不住他,没人能,阻挡那个阉人,郡主,跑,快……”
  他剩下的话没能说完,便彻底咽了气。
  耶律馥有些呆滞的望着死不瞑目的涂林,直到喜玲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殿下,涂林大人,已经气绝。”
  她喉口轻滚,又抬脚踢了踢涂林的手臂,他还睁着眼,却再也不会和她说“属下遵命”。
  涂林和喜珑,是大辽出了名的好身手,涂林是辽国第一勇士,数不清的人败在他一双铁拳之下。
  而喜珑虽是女子,但一手弯刀使得出神入化,是她最忠心的死士。
  这两个人,都死在了霍砚的手上。
  耶律馥这才彻底意识到,涂林的话是対的。
  如果霍砚真要杀她,她没有任何办法活下来。
  为了抓那対食,耶律馥几乎将她所有近卫都派了出去,而唯一活着回来的涂林也死了。
  她心下终于升腾起些惧怕,耶律馥控制不住的倒退几步,木着脸,口中喃喃自语:“我是大辽的郡主,我父亲是大辽的摄政王,他不能动我,他岂敢动我!”
  她似是给自己壮胆一般,将这话来来回回的说,没过几回,却突然踉跄着往外跑。
  喜玲连忙追上去:“郡主您去哪儿啊?”
  耶律馥跌跌撞撞的跑过回廊,甚至撞到陈国的使臣也顾不上,她対周遭指指点点的话音充耳不闻,脸上爬满慌乱,甚至是惊恐,口里神经质的连声低语:“我要去找兄长,他会有办法,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耶律骁手撑在几案上,他手掌下是一张雪白的宣纸,这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女子画像,就连女子发髻上的蝴蝶百合簪也画得清晰,不过只画完了衣着轮廓,还尚未涂上五官。
  耶律骁眼睛落在未成的画像上,在那空白的纸上想象出白菀温婉柔媚的面容。
  她的音容笑貌,她与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仿佛犹在耳畔眼前萦绕,可一转眼,她又依偎在霍砚身侧,满脸乖巧。
  莫也紧跟着道:“他放涂林回来,是为了给郡主带话,他,他要郡主的命。”
  耶律骁骤然闭上眼,手下紧握成拳,连带着压在掌下的画像也被抓皱成一团,他冷笑了一声。
  她竟才是霍砚最大的弱点,为了她,竟然不惜公然与辽国为敌。
  “滚开,本郡主你也敢拦!”
  外头突然响起耶律馥尖锐的斥骂声,随即房门被轰然推开。
  耶律馥压根没注意身旁还站着莫也,她一路冲进来,直愣愣地向耶律骁跑去,她拽着他的袖子,神情恍惚道:“兄长,你要帮我,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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