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金枝——柏盈掬【完结】
柏盈掬【完结】  发于:2022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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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丧期间,你敢在后宫猥亵女官,传出去丢的是太后娘娘的脸。”
  “上哪儿传去?”
  秦大明冷笑一声,“你以为,再闹一出火烧摘星阁,那些酸穷御史们,就能替你们长信宫出头了?”
  茯苓不入他的套,立刻接话,“奴婢刚才就说了,前儿日头大,库房晒在阁楼底下的几座架屏忘了收,夜里后厨看火的人犯困睡着了,不意火星儿飘出去,点着了屏风,这才烧到摘星阁。犯事的三人已押在后殿,但凭秦总管发落就是。”
  秦大明哪儿有功夫听她这套说辞,他想要茯苓不是一日两日了。
  先皇后过世,季贵妃主理六宫,他便求到跟前,想和茯苓结对食。
  当时贵妃也想趁机看看,长公主年纪小,拿捏起来顺不顺手。
  结果陆霓二话没说,叫禁军抽了他一顿鞭子。
  他朝茯苓步步逼近,笑得挤眉弄眼:“茯苓啊茯苓,你倒是说说,今儿咱家该怎么罚你?”
  冰冷粘腻的手像毒蛇信子,摸到茯苓的脸,她恨恨打了个激灵,想也没想,朝着枯树皮样的老脸就是一巴掌。
  秦大明早有防备,轻轻巧巧就避开了,擒住她的腕子用力向后一搡。
  茯苓一个趔趄,跌坐在身后的殿阶上。
  “给脸不要的东西,好叫你知道,这宫里如今谁尊谁卑……”
  尖细的嗓音更加高亢,像是特意说给殿里的人听,他一挥手招呼带来的人,“给我打,看她老不老实。”
  身后立刻跃出个小内监,抖手从袖里甩出鞭子,“啪”一声在地上击出个脆响,长鞭扬起,熟练旋了一圈,向着茯苓重重抽去。
  一旁的桔梗飞扑到茯苓身上,替她挡下一鞭,带刺的梢头勾下大片衣衫,殷红血痕立现,疼得她轻轻“喛”了声。
  “桔梗。”茯苓急忙回身抱住她。
  秦大明愣了愣,继而狞笑一声,“好个姐妹情深,别停,给咱家接着打。”
  “摘星阁起火,这宫里人人有罪,尤其是你们四个掌事宫女,御下不严,管教不力,罪责难逃。”
  他笑得踌躇满志,感觉已掌控整个长信宫的生杀大权。
  过去长公主把茯苓像看宝贝一样看得死紧,从不叫她跟着往西廷去,生怕人入了他的眼。
  今夜倒好,先出来迎他的就是茯苓,可见识趣。
  白芷带着人刚转过殿前,眼见这一幕,心里暗骂一声,高声喝道:“住手!”
  秦大明回头一瞧就乐了,好么,这下齐了,好整以暇吩咐带来的人。
  “准备廷杖。”
  他打算就在这院里来个杀鸡儆猴,好叫里头藏着不敢出来的长公主,瞧个心领神会。
  白芷快步上前,怒瞪那执鞭的小内监一眼,吓得后者悻悻退开两步。
  这才转身帮着扶起桔梗,一边看她背上的伤,一边怒斥茯苓:
  “你是傻的么?就这么干站着让他打,殿下算是白疼你了。”
  茯苓性子温顺,刚听说秦大明到来,自告奋勇出来应对,让白芷去后面提人。
  长公主眼下境况艰难,要操心的事太多,她想着,兴许给秦大明赔两句好话,能让他少些刁难。
  事到临头才知道,讨好本就厌恶的人,是这么难。
  白芷不像她,常跟着长公主在外,暗地里学着主子的为人处事。
  她最佩服的,就是殿下行事果决,从不拖泥带水。
  把那三个绑好的人往秦大明跟前一推,白芷气定神闲道:
  “太后娘娘的旨意,是要处治过失致摘星阁起火的罪人,如今人带来了,任凭秦总管处置。”
  秦大明斜乜着眼,一瞧之下陡然大怒,像被人捏住了脖子,公鸭嗓都扯变了调:
  “你说……是她们三个烧了摘星阁?”
  “没人烧摘星阁,是这三个贱婢办差不当……”
  白芷好声好气,又把先前茯苓的话说了一遍。
  总之,放火烧阁打死不认,只管推出这几个替罪羊就是。
  眼前三人秦大明再熟悉不过,因为本来就是他安排进长信宫的眼线,简直怒从心头起,跟他玩这套是吧。
  “说,是不是你等蓄意放的火?”
  只待这几人开口,放火烧宫的罪名,长信宫就算坐实了,还需得他费什么口舌。
  对面三人皆是蓬头垢面,一个个气色萎顿,连站都站不稳,见问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白芷唇边扯开个讥嘲的冷笑,指了指几人的双手和脖子。
  “喏,昨日火起的时候,她们几个为怕担责,最先冲进去救火,烧伤了不说,染了火毒高烧发热,嗓子哑了,说不得话。”
  秦大明气得倒仰,把他的人推出来顶罪,还都毒成哑巴。
  谁说长公主虎落平阳,人人可欺?
  分明还是从前那般……心肠歹毒、手段狠辣!
  “单有人证,又无口供,是非曲折岂非皆由你们说了算。”
  他冷笑一声,“既如此,那便怪不得咱家了。”
  秦大明退后一步,整了整衣领,双手一抄,趾高气扬宣布:
  “长信宫白芷等四名女官,管教宫人不力,致使摘星阁被焚,依宫规令,杖二十。”
  满场宫人噤若寒蝉,数名掌刑嬷嬷上前,押四人上刑凳。
  白芷和茯苓倒是面不改色,桔梗刚挨了一鞭子,此时颇为硬气,一声不吭主动站到凳旁。
  最后是当归,她年纪最小,平日也不大在长公主跟前服侍,被嬷嬷鹰爪般的大手一抓,拎鸡崽般提了起来,吓得闭紧双眼,扑簌簌直掉泪,硬是咬着牙,没哭出声儿来。
  便在这时,“吱呀”一声殿门启开,昭宁长公主缓步出来,立在玉阶上,似笑非笑瞅着秦大明:
  “秦总管再这么折腾,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秦大明暗嗤一声,当他好糊弄呢,谁都这么吓唬他。
  他得意洋洋抄着手,意意思思拱了下。
  “长公主殿下,您可算出来了。”
  “再不出来,秦总管就得把我这长信宫掀个底儿朝天了。”
  秦大明敛了得意,正色道:“好叫长公主知晓,今时不同往日,圣上年岁也到了,不日还得册封皇后呢,您也不能老霸着这长信宫,该得腾个地儿了。”
  陆霓神色清冷,敛眉垂目看也不看他,半晌,微微启唇一笑。
  “秦总管说的是。你打算叫本宫和二殿下连夜就搬呢?还是容我们再住几日,至少……等大敛过后吧?”
  没想到哇,娇矜尊贵的长公主,也有软语相求的一日,秦大明心下好生痛快,挑起下巴嘿然一笑。
  “那是自然,太后娘娘也不是不近人情。”
  其实陆霓也有意趁这机会遣散了宫人,因此先前迟迟不出,想让大家瞧个明白,她已失势,不如好聚好散。
  她这长信宫至少一半的宫人,都是其他各宫妃嫔塞进来的,有些是为了巴结长公主,以图在皇帝面前露脸,剩下的则是依附贵妃,在她这里充作耳目。
  长公主及笄后在外开府,公主府归宗正令管辖,比起宫里的乌烟瘴气,那里自有她的一套班底。
  丧礼过后,她也该出宫备嫁,陆霓打算只带走四个大宫女就够。
  从了药名的这四个是过去母后选的,跟着她少说有七八年,其中白芷、茯苓不用说,得她信任不疑,另两个,则还需再考验一番。
  毕竟,若论跟随时间最久,莫过于奶大她的傅母任嬷嬷。
  可……人是会变的。
  白芷和茯苓没有家人,才会一心一意跟随她,桔梗和当归则不然,万一哪天受人要挟,那都是说不准的。

  所谓一朝被蛇咬,陆霓自认是个疑心极重的,仅有的那么丁点信任,只够分给身边这几个。
  “太后宽宏大量,本宫也不是不识趣,这些人秦总管今夜便可都带走,不过好歹把贴身服侍的这几个给本宫留下,至于刑杖,本宫代她们求个情,秦总管,你看如何?”
  长公主如此低声下气,秦大明心里几乎乐开了花,面上却端着为难。
  “这恐怕不行,毕竟她们几个罪责在身,凭长公主几句话就轻饶过去,往后这宫里规矩乱了套,我这大总管说的话,谁还会听?殿下,您说是不是?”
  “那你想怎样?”陆霓不羞不恼,问道。
  秦大明朝边上觑了一眼,“殿下应该还记得,咱家过去就心仪茯苓,不如……就把她赏给……”
  “大行皇帝灵柩尚在,你们一个二个就盘算起姻缘来了。”
  陆霓冷笑着打断他,“太后催本宫下嫁,你这内监总管更是了得,一边张罗封后大典,一边忙着给自己讨媳妇儿。好哇,这可真叫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大明被骂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指着她:“长公主,你敢非议太后娘娘。”
  “明明是你这狗才,想拿太后当挡箭牌。”
  陆霓神色平和冷静,长睫轻扬,露出墨玉般的点漆眸子,清清冷冷,却另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
  “秦大明,你可知□□立国之初便曾有令,废除活人殉葬,子孙后代无有违逆,你竟敢教唆主子,献上禁药‘升天丹’,先帝宠妃被你制成人殉……”
  秦大明下意识矢口否认,“不、不是我……”
  漪妃独宠后宫,这事前朝无人不知,皇帝刚死,她就被做成人殉,在百官看来,大抵是太后心有妒恨。
  陆霓轻飘飘继续道:“违背祖训,两具人殉就在灵前,百官看在眼里,顶多说太后娘娘一时糊涂,听信谗言,不过对你秦总管嘛,想必不会轻饶。”
  秦大明神慌腿软,险些瘫坐在地,“什么升天丹,咱家一概不知。”
  云翳不知何时已站在边上,昳丽眉眼染着一层霜色,冷笑浸人:
  “嘉木老道是廷尉府点过名的妖道,如今就藏身城外阳天观,秦大明,你侄儿上个月往他那儿跑了七八回,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说:
  秦大明:你不是瞎子么?
  云翳:眼瞎心不瞎。
  秦大明自掴一掌:呸,算我瞎了眼……
 
 
第10章 抄经
  白芷四人被完好无损放了,剩下几十个宫人,秦大明也不敢当场带走,赔着笑脸道:
  “长公主身边也得要人伺候。”
  其实要长公主和二殿下搬出长信宫的话,是他自己想的,本意不过是刁难一番,顺带领走茯苓供他享用罢了。
  阳天观的事被捅出来,秦大明是真怂了。
  人殉摆在灵前,虽说暂时唬住百官,让那起不肯依附世家的御史清流,眼下不敢质疑大皇子继位的正统问题,但将来未必不会被拿出来说道。
  到时太后娘娘为堵天下幽幽之口,必要拿人顶缸。
  秦大明从妖道嘉木那儿得来升天丹,这把柄被长公主捏得瓷实,他眼下真不敢胡来。
  耀武扬威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长公主当众打脸,秦大明又恨又怕直磨牙,临走再出幺蛾子。
  “七日后大敛,娘娘说了,灵前焚的经文还请长公主亲自抄写,方显得殿下一片孝心至诚。”
  秦大明一挥手,两个小内监搬来厚厚一摞白麻纸,得有近千张之多,腆着脸笑道:
  “昭宁殿下,这回真是太后娘娘亲口吩咐的,并非咱家成心为难,时日不多,白天还得守灵,劳烦您夜里少睡几个时辰吧。”
  他挟起尾巴溜得快,白芷等人在后气得直跺脚。
  守灵寅时三刻至,戌时过才散,剩下左不过三个来时辰,本就不够睡。
  这么多纸,每天得抄一百多篇,哪里抄得完?这还不叫成心为难?
  且还有一桩难事,长公主殿下的书法乃是一绝,她们想偷偷帮着抄点,也模仿不来她的笔迹。
  长公主回身进殿,下头一众宫人这才三三两两散了。
  眼瞅着长公主不打算再留他们,原先从各个宫来的,都盘算着赶紧找门路回去,剩下些没着落的,还不知将来何去何从。
  陆霓先看了桔梗背上的伤,叫茯苓拿药来,亲自给她敷上,含笑道:
  “瞧你平日跟个闷嘴葫芦似的,没想到今儿个这么勇。”
  转而看看当归,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问道:“你们两个,往后可还愿跟着本宫?若是不想也没关系,丧礼过后,本宫可以做主,叫你们出宫回家去。”
  “我不回家,殿下,奴婢心甘情愿,一辈子跟着殿下。”
  桔梗连忙陈情,当归也跟着点头,“奴婢也愿意。”
  “好。”陆霓便也不多说,干脆点了点头。
  长公主沐浴,两人退到廊下,桔梗扯了扯当归的袖子,拉着她到偏殿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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