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看着他们“没事找事”给单调的学习生活寻找刺激也挺累的,包括不限于在班主任及任课老师面前争宠、你和ta好那就不要跟我好的友情排他性、成绩排名上失衡的恶性竞争心态和谈一场恋爱的争风吃醋。
徐晨也常常震惊于她的潇洒。怎么说呢,一中里,没有人是不在乎成绩的。大家都是从初中里一路优秀上来的,就算是再叛逆表现得放浪形骸厌恶学习的人,都想要考出个好成绩。有时,与其说是放纵与迷茫,不如说是怕很努力了还是不能考得好,从而打碎了对自己的信心。也想让人觉得自己聪明有潜力,多得是说自己不学习晚上回去偷偷用功到两三点的同学。
而夏丹也是这样做的,课间跟学生闲聊时,明着说男生到了高三成绩就会突飞猛进,鼓励女生要不松懈地努力学习。
坐在他前边的宁清当然在乎学习,白天上课认真听讲、晚自习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徐晨不知如何精准形容,但好像她就能从这一套价值体系中脱离,并不在乎其中的每个人和每件事,只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样的人,在班级里就会显得很怪,格格不入。
然而宁清并不是徐晨所想那样豁达。道理很简单,咬人的狗是不叫的。好相处与懒得计较,仅限于没惹到她。
而李慧,惹到她了。
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来得格外晚,兴许是期末要四市统考,本城教育局为了摸底,在十一月份安排了高二市统考。
对于一中这样的学校来说,由于生源的优秀,早已不需要跟本市其他高中比较成绩,只要把成绩差距拉的足够大、高分段足够多就行。这次摸底是为了调整最后一个多月的教学,与其他三市最好高中的期末考,才是硬仗。是骡子还是马,总要拉出来遛一遛。
在考试之前,年级组就做了决定,考完成绩出了就开家长会,你们这帮兔崽子可别让一中丢脸。
考前一天的课间,徐晨用笔戳了戳宁清的后背,“宁姐你是不是不紧张?怎么办,我好焦虑啊。”
宁清弯腰从书桌下边的柜子里捞了瓶可乐,转了身递给他,“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喝了它,主动把脖子递了给它砍呗。”
赵昕远从旁边经过时,听到了她这句话,轻笑着走开了。回到座位上,都觉得她很有意思,虽然给他买的酸奶,草莓和黄桃口味的,他都不喜欢。
那天早上他睡过了头,到教室时早自习都过了一半,到座位上时,异常干净整洁的桌面上只有用水杯压着的几张考卷和酸奶,更无其他。他昨晚有过遐想,她是不是会送他张便利贴,上面写着谢谢,还可能有个可爱的笑脸。
从那天以后,宁清再无主动跟他说过话。一同她这人的风格,利落而漠然。有过一瞬自作多情的反而是他,他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这次考试,宁清语数外三科总分在班级排名第十,选修双A。
相比月考,她是进步了。
在班会课上,一向漠视她的夏丹,竟然提到了她。
“物化选修的成绩要匹配得上你的分数,不然你总分再高,选修考差了,都是浪费了分数。就像李慧,总分靠近390,但化学是B。就像宁清的成绩虽然没有一门特别突出,但很均衡。李慧要有她的A,就能上一个很好的学校了。”
正低头想晚饭吃什么的宁清听到自己名字时抬了头,夏丹的眼神从她身上刮过又离开。她感到莫名其妙,你夸李慧,也犯不着那我来做比较,你怎么不把赵昕远的双A加拿去给人当榜样呢?还得说我没一门突出。
宁清生了会闷气,刚刚还在纠结吃宫保鸡丁还是糖醋里脊,气得她决定两个都要吃。她烦夏丹素质差,更烦被拿来与李慧比,她不理解自己在这件小事上怎么就这么不淡定了。
不过值得开心的是这周日的家长会,她考得算不错,给她爸露了一手,女儿还能在一中考班级前十的嘛。而且宁国涛说会带蒋月一起过来,让蒋月带她去逛街,他开完家长会再一起去吃饭。
宁清逛街次数并不多,一年两个学期,都是开学前蒋月带她去买点小女生的内衣裤,毕竟在学校除了冬天都是校服。过年前再逛一次街,那时买的多一点,会从头到脚都换身新的。
他们这届教导主任特别严格,高二学生三个礼拜才能有个完整的周末,中间两周都只有半天假。而开家长会还得安排在周日下午,把那半天假“物尽其用”了。
周日结束了上午的四节课,高二学生就陷入了“躁动”。
夏丹拉了几个女生帮忙发成绩单和各类表格到学生桌上,再让李慧拿了班费喊男生去小店搬矿泉水,为家长会作准备。
其他的一律作鸟兽散,难得的半天休息,可不想被讨厌的家长会打乱计划,先去玩了再说。
宁清吃完午饭就准备先回教室,把昨天买的杂志带回宿舍,再打电话问她爸什么时候来,不要迟到。毕竟夏丹最讨厌迟到,宁清自己看老师脸色就算了,可不要让她爸也遭了白眼。
结果她还没走到教学楼,肚子就疼了。她匆匆跑进了旁边的行政楼,行政楼的厕所干净没异味,单独的隔间可安静不被打扰。不像教学楼的厕所,几乎没一个隔门的锁是不坏的,没人没有经历过上厕所时被破门而开、而后一句仓促的对不起又重新合上的。
正当宁清蹲着苦思冥想,是昨晚的炸鸡块,还是今天中午的咸泡饭吃坏肚子时,厕所的外门被打开。
“夏丹好好啊,你们去买水,还自掏腰包请你们喝饮料。”
“这有什么,反正她又不缺钱。”
走进来的是两个女生,宁清还都认识,李慧和她的跟屁虫周冰呗。
周冰长得黑,嘴有点往外凸,个人特点就是八卦。不知嘴凸带来八卦心,还是面相随着说人太多是非而变化。周冰以认识很多外班同学并且跟许多人交情深到能分享私密八卦为荣。每当在班级里她压低声音跟人说话时,就知道这个八婆要开始讲人坏话了。
她自以为得意,不知是否知道别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周黑鸭。姓周、长得黑、人聒噪。
宁清知道李慧她爸是三中的教导主任,还是在周冰那知道的,谁让她课间时在班级炫耀与李慧关系好,透露了李慧的家世。爸爸是副校长,妈妈在教育局,都是光鲜且具有社会地位的职业。
她倒觉得奇怪,小道消息多如周冰,却不知赵昕远的爸爸是干嘛的。可能,背景越深不见底,越是低调沉稳。也说明,李慧和赵昕远,都挺有城府的。
宁清笑自己何时这么八卦,报应也来得快。刚笑完周冰的她,自己就笑不出来了。
“你看到楼下的那辆皮卡了吗?”
“看到了,谁把那么破的车开进学校,不觉得丢人吗?”李慧想起了刚刚在他们那栋教学楼车位上的皮卡,说完觉得自己措辞显得太过犀利,又解释了句,“不是说嫌弃丢人,而是旁边都是些大众奥迪和宝马,只要他自己不觉得难堪就行。而且那个地方是进教学楼的必经之路,让人看到有这么一辆车停在那,也的确不合适。”
“宁清他爸的车。”周冰又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
“上次她爸晚自习来给她送东西,我看见的。那次才尴尬的,她爸拎了一箱牛奶和一袋水果来到教室,夏丹在讲台上批作业。她爸喊了声夏老师好,夏丹愣是当没听见,头都没抬。”
“啊?”
“对啊,还是徐晨认出了她爸,帮着把她的东西拿到座位上的。”
李慧叹了口气,“哎,谁让夏丹不喜欢宁清。不过她这人敏感又孤僻,一个朋友都没有,你看哪个女生要跟她一起玩?”
“感觉她就是很努力,但人不聪明。一天到晚呆座位上学习,也只能排第十啊。”周冰这次是第十五名,夏丹把她叫出去“谈心”,还跟她说了句,是要跟人比成绩才有动力前进的,看女生的排名,你不要跟排在第十的宁清比,你是比她更有潜力的,要找个更好的对手。周冰深谙秘密交换越多、交情才会越深的道理,自然是说给了李慧听。
“可能是乡下学校的吧,我爸说过,从乡下初中考上来的生源不太行。就差一点的,后劲不足,能冒尖的更少。”
“管她呢。”周冰转移了话题,“你才厉害的,随便学学都能考第三,就跟你家赵昕远隔了一个名次。以后第一第二是不是都你俩轮流坐庄了?”
“你瞎说什么呢?”按压洗手液时李慧偶然间抬头看到了镜子里嘴角的笑意无法隐藏的自己。她喜欢赵昕远,只限于默默喜欢,不敢有更深入的举动,怕打破他们俩之间现在的距离。他很少与女生聊天,而她是特别的。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彼此家庭常聚会,两人每天一同回家,请教他题目他从不拒绝。
当两人离去后,第三个隔间的门被打开。
第9章
蒋月为了来学校见女儿,来之前换掉了一身鸡屎臭的衣服,特地洗了澡,穿了件轻薄的玫红色棉袄。之前去镇上服装店买衣服,老板娘说这是今年秋天最时髦的颜色。
她知道老公万事不急的性子,一早边催促了蹲厕所的宁国涛动作快点,不然痔疮复发可别让我给你涂药膏。
刚刚进校门时已经在对车子限流了,门口堵的水泄不通,要是开不进校门,就得开到附近的停车场,交了费再走过来。宁国涛这个懒鬼当然不乐意,他的驾驶技术自不必说,紧跟着前边的车子开进学校,连门卫都拦不住。
刚刚宁国涛在家没上出来,到了学校后又跑去找厕所了。蒋月没去过女儿教室,就在楼下大树下站着看小说。有手机真好,以前看书还得去镇上租书,只有台言和武侠。以前在纺织厂里被领班看着一刻都没得休息,这两年在自家养鸡棚里闲暇时间多了些,再加上买了手机,她闲下来就抱着手机看小说。
她看得也不安心,看一会就抬头扫一眼,不知会不会等到女儿。在等了一刻钟后,抬头时看到了女儿正低着头慢慢从前边走过来。走到自己身旁时,都没认出自己,蒋月从背后拍了她,“你走路不长眼吗?你老妈都没看见?”
当女儿回了头,蒋月敏锐地发现了她不正常,眼圈微微泛红,“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宁清没想到在这会遇上妈妈,往旁边看了眼,果然宁国涛的皮卡停在一旁。昨天下了雨,轮胎上的泥点和稻草还没清理干净,露天后备箱更是脏乱,沾满了机油的毛巾被扔在了上面。在一排的轿车中间,的确是格格不入。
李慧并没有说错,不是吗?
同学陆陆续续地走过来,是她的错觉吗?他们都有意无意地往她这处瞥来。她觉得尴尬又丢人,虽然她知道,该可耻的是她觉得丢人这件事。
但主观感受并不由理性决定。
“没有,就上午一道题没做出来,有点压力大。”宁清摇着头,扮乖巧地看着妈妈。
蒋月把她垂到脸庞的刘海缕到了耳后,“干嘛这么大压力?这次考了第十,多好的成绩。妈妈带你去逛街,你今天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宁清听到“多好的成绩”时,只希望路过的人不要听到了这句话。在卧虎藏龙的一中里,她就是中游水平。
“诶,蒋月?”一个女声从后边穿来。
宁清向后看去,是那个女人。
她穿了件咖啡色风衣,系紧的腰带衬托出其纤细的腰围。小脚裤下光裸的脚踝之下是一双细跟高跟鞋,手里拎了个黑色包包。妆容精致,耳垂上的珍珠耳环格外温润,如同她的接人待物。
倒是蒋月有点不好意思了,今年最时髦的棉袄,站在这样的穿搭面前,她自己都觉得土,但自己个子不高,肚子上的赘肉松散着,学也学不来这样的穿搭。宁真像是后妈来参加家长会,她就是操心劳累的亲妈。
“你也来参加你儿子的家长会啊。”蒋月手搓着棉袄的袖口,略带拘谨地回应,看向了站在宁真旁边的她儿子,人长得挺高挺帅,不知道成绩怎么样,也不能尬夸人成绩好,万一人家就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你儿子长得真帅,他在哪个班啊?”
赵昕远不知道他妈为什么会认识宁清的妈妈,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两人都姓宁,他喊了声阿姨好。
“我儿子在三班,物化班,你女儿呢?”宁真看着站在蒋月旁的宁清低着头,“你女儿真文静。”
“太巧了吧,我女儿也在三班。宁清,你怎么没跟我讲过你俩在一个班呢?”蒋月看着不出趟的女儿,哎,一见到生人就连话都不说,“打招呼叫阿姨啊。”
宁清抬头看了赵昕远他妈,微笑着也跟着喊了声阿姨好,虽然声音有点小。
察觉到赵昕远在看自己时,宁清又低下了头,他从来没人出过自己。
“你女儿这次成绩怎么样?”
来开家长会都是攀比孩子成绩的,你再有钱有势,孩子成绩不行,脸上也无光,蒋月终于找到了场子,试图低调地洋洋自得,“考得也就那样,班级第十名吧,你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