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仕斜瞪了一眼想要开口的丁氏,柔声问向沈楚蓉,“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来,这事儿,是我们秦家对不起你。”
言下之意,是让秦朝对丁卿雅负责。
可至于是什么名分,全靠沈楚蓉说了算。
丁卿雅没想到会有如此一笔,秦朝说的是愿意娶她为妻,那么,一个平妻的位置是少不了的。
可若是和自己积怨已深的沈氏,只怕让她做个通房丫头,做个侍妾来羞辱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沈楚蓉眼眶微热,如果说在秦家有什么温暖的话,便是这位秦仕,她的公公。
前世对方活着的时候,自己处境没那么差。等秦仕一死,秦狩常年在外征战,她彻底落入丁氏和丁卿雅手中,才算是进入地狱。
“丁家表姑娘和大爷秦朝是自幼青梅竹马,论起情份来,不比大爷和二爷的兄弟之情浅。按道理,我应该是成全大爷和丁家表姑娘的这番情意。”
沈楚蓉眼底带着笑意,见丁卿雅松了一口气,接着道,“可我不愿意。”
一言既出,如石头砸在平静的水面,水花迸溅,人人自危。
秦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果然没让他失望。
“你耍我们玩儿呢!”
丁卿雅被沈楚蓉的循环往复给弄傻了。才说了要成全,转眼就来了句,她不愿意!
如果不是姑父说要让她同意,何至于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早就进了秦家的大门了!
“既然你不乐意,那么,这件事就此作罢!”
秦仕抬手敲击桌面,吩咐丁氏,“你去让厨房熬一碗落子汤,给她灌下去!老子要亲眼看到胎掉才算完!”
旁边早有机灵的仆妇下去熬药,不一会儿,便端了药回来复命。
“姑父!不要啊!这是我和表哥的血肉,是您嫡亲的孙子啊!”
丁卿雅吓的浑身发颤,不由大声尖叫。
“嫡亲的孙子??”
秦仕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眼丁氏,见她瑟缩不敢抬头,冷哼一声,“老子将来孙子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姑姑,姑姑,您帮我说句话啊!”
丁卿雅知道秦朝靠不住,扑倒丁氏脚边哀求。
秦仕是什么人?
别看他不动声色,一年里大半年不在家,好像在外面打仗找什么人。可一旦回到秦家,说一不二。就连丁氏这个正妻,也不敢对他说一个不字。
此刻,他说要打胎,那她腹中的胎儿,是真的保不住了!
嫡亲的外甥女跪在脚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丁氏也不由对沈楚蓉染上恨意,“沈氏楚蓉!你怎么能如此心狠!!!”
“我心狠?”
沈楚蓉想到前世被幽禁的岁月,恨意上来,指着丁卿雅,“她无媒苟合,婚前失贞,怀的都不知是谁的孩子,大爷上赶着当爹倒是好样的!”
“你胡说!我腹中胎儿的爹,就是表哥!”
丁卿雅掩盖住眼底的慌乱,急急开口。
沈楚蓉见秦朝宛如置身事外,不由冷笑一声,“表妹若是不想打掉孩子,不如这样。”
“大爷若是想让丁家表妹进门,除非和离。和离了我就不是秦家大奶奶,自然无权对大爷的事情说三道四,大爷想娶谁就娶谁,想纳谁就纳谁,怎么样?一个和离书换一个孩子,划算吧?”
“表哥......”
丁卿雅宛如有了指望,扑倒秦朝脚下哀求。
秦朝低头,见丁卿雅哭的涕泪横流,本就柔弱如小百花的长相,寡淡,再加上狼狈毫无尊严的跪地,让人忍不住心生鄙夷。
对比一旁的沈楚蓉,她捍卫自己的权利。小脸莹白,一双杏眼宛如闪着光,据理力争。
难怪,爹第一次见面,就说她有沈相国的风骨。
再联想那日秦军大营,她也是这般,傲骨凌然的提出和离。
这是第二次了,他就这般让她嫌弃,不昔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和离?
楚蓉,看着像是一朵楚楚可怜的芙蓉花,可实则,比带刺的玫瑰花还要扎手!
两厢抉择,秦朝俯下/身,扶起丁卿雅,手指温和的拿帕子擦去她眼角泪滴,“快起来,地上脏。”
“呜呜呜,表哥,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
丁卿雅感动的涕泪横流,秦朝眼底闪过一抹嫌弃,但很快被压下,柔声开口,“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乖,把这药喝下。”
说着,秦朝招收示意仆妇上来,亲自断了瓷碗给丁卿雅。
丁卿雅方才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绝望。
在她到处哀求,祈求能保住她和表哥的孩子时。分明一个和离书就能解决问题,秦朝为什么不写呢?
不仅不写和离书,甚至,还让她喝下堕胎药。
表哥,他怎么能够这样对待自己?就算是不看在这么些年的情分上,至少,至少也应该看在李成林的份上啊!那可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再来一个孩子不好吗?他们子女双全,以后老了也有人养老送终,表哥为什么不选择放弃沈氏!
可,丁卿雅绝望哭喊,没有换来秦朝一点儿同情。
秦朝温和外表甚至没有半点儿犹豫,他一手端药,一手捏开丁卿雅下巴颏儿,一碗堕胎药,就这么一滴不剩的倒了进去。
丁卿雅绝望的想要挣扎,连续不断的药汤让她连吞咽都不能,呛气咳嗽也换不来男人怜惜。
然而,不等丁卿雅平顺气息,她腹中开始绞痛起来,捂住肚子蜷缩在一起,血流从衣裙下缓缓渗出。
丁卿雅清晰的意识到,她的孩子,没有了!!!
秦朝!!!
他竟然如此心狠,竟然要杀他们的孩子!!!
堕胎药倒完,秦朝把瓷碗摔在地上,瓷片迸溅,溅到沈楚蓉脚边,让她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若说是之前,她和丁卿雅之间,不过是你来我往的嘴炮。
可今日过后,可就是实打实的血海深仇。
她杀了丁卿雅的孩子,就像是,丁卿雅曾经对她做过的一样!!
秦仕见事情已了,起身拍了拍秦朝的肩膀,朝秦朝道,“既然你已经作出了选择,以后好好过日子。”
秦朝一双眼眸,盯着丁卿雅身下流出的鲜血。
血腥气让他神志有些恍惚,恍然间,竟然好像,也有那么一个女子,被他按在地上,强硬灌下一碗堕胎药。
然而,他的发呆,在秦仕看来,便是对死去孩子的依依不舍。
秦仕低头打量了下狼狈喘息,浑身血腥的丁卿雅,扭头看了眼丁氏,眼含警告。
“把她,扔到庄子里去吧!”
丁氏忙不迭点头,小心询问秦仕生辰的时候是否在家过,得到确定答案的时候欣喜若狂。
正想再接再厉问秦仕是否会住在荣锦苑,秦仕已经看向秦狩。
“走,和爹去大秦府走一遭儿,爹看看你的武艺退步没!”
“是!”
秦狩拱手,跟在秦仕背后,看了眼沈楚蓉,他今日倒是真的开了眼。
这沈氏,就像是猫儿似的,若是被逼急了,露出来的爪子也能伤人。
等秦仕带着秦狩走了,丁氏一张脸闪过嫉妒和恨意,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秦朝,“你也是的,读什么劳什子诗书,跟着你父亲学习武艺和兵法才是正理!”
“别说了!”
秦朝心情很是不好,秦仕的偏心不是一天两天。
秦狩是他亲儿子,他是吗?
“我亲爹又不是他,他不可能把秦家军给我!!!”
“事在人为懂不懂!!”
丁氏实在是不顺心,一腔怒气没地方发泄,忍了几下也没有忍住。
怒气冲冲的看向沈楚蓉,“沈氏!你今日实在是过分!”
“你丁家表妹怀胎三月,硬生生打下胎儿!那是活生生一条命啊!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是啊,怎么下去的手!”
沈楚蓉苦笑一声,心底就好像是裂开一个大洞一样。
你说,人也是挺奇怪的。明明知道前世是不好的回忆,可一遍遍的回想,逼自己沉沦在那种痛苦之中。好像只有痛苦了,一颗心才会舒坦。
不过,这才哪里到哪里?
打了个孩子,才是开胃菜。
沈楚蓉垂眸盯着满花带着东珠的绣花鞋,幽幽开口,“我想着,我和大爷毕竟是明面上的夫妻。大爷明显是想要娶丁家表妹,我和大爷和离,大爷娶丁家表妹,又不用打胎又能让丁表妹进门,多好的事情啊!”
“秦朝,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沈楚蓉说着,抬头看向秦朝。
“明明只要我们和离,丁卿雅就不用打掉孩子,你为什么不同意??”
秦朝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他是想要同意的,可是,他那一刻,鬼使神差的,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说。
“秦朝,你已经错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你受不了的。”
他错过了什么?他不知道!
但是,本能,有莫名的,有让他信服的,有让他不能抗拒的东西再告诉他。
他不能同意和离,沈氏楚蓉,至死,也只能待在他身边。
一旦和离,就是彻底的失去!!!
抬头,直视沈楚蓉,秦朝一双眼也是茫然,“我不知道,但,我们不能和离。一定一定不能和离!”
怎么这么麻烦!!!
前世,也没见秦朝如此固执,反而是求之不得甩开自己,难道是人性本贱??
沈楚蓉没了耐心,朝丁氏福了一礼,不等她说话直接就起身走了。
空气中留下一句话,是沈楚蓉最后的善心。
“太太快让人给丁家表妹止血吧,再这么留下去,丁家表妹可只剩下半条命了!”
丁氏连忙让翡翠去张罗,给丁卿雅换了衣裳,丁氏嫌弃小产后晦气,正准备让人带去庄子上。
丁卿雅从昏迷中幽幽转醒,拉着丁氏裙摆,气息时断时续,“姑姑,求,求你,让我,老爷,生辰后,生辰后再走......”
“行吧,你先好好养着。”
丁氏仍旧让人把丁卿雅挪到西小间,李成林正在读书,见丁卿雅被抬着进来,连忙迎了出去,见是丁氏,行了一礼,“姑姥姥,娘这是怎么了?”
“你娘被人害了!你好好读书,以后给你娘报仇!”
李成林乖巧应下,等丁氏走了,才转身看向躺在榻上的丁卿雅。
日头落在他小小的身上,一半是黑暗的屋内,一半是明亮的阳光。
好半晌,他抬头看了眼刺目的日头,直到眼睛受不住,落在眼泪,才转身进了屋。
“渴......我要喝,喝水......”
丁卿雅隐约察觉人进来,艰难睁开眼,见是李成林,毫不客气的指挥。
李成林仿佛是没有听到一样,拿起书本,坐在门口开始大声的念着书,是很简单的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养不教,父之过。”
念着念着,李成林眼眶再次落下泪,小声询问,
“养不教,父之过。那生而不养,是谁的过错?”
空气中静寂一片,无人为他解答。
反倒是丁卿雅的咒骂声传来,仿佛他们不是母子,而是仇人。
小小的身影瑟缩起来,明明是夏日暖阳,可浑身泠冽如寒冬腊月,无论如何,都察觉不到任何暖意。
“你个小杂种!给我倒水!!!”
丁卿雅渴的不行,可喉咙被堕胎药伤过,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音。
腹部胎儿是被硬生生堕下,对母体的伤害自然更大,丁卿雅略一挪动,便察觉整个人宛如碎成一块块的,尤其是腹部,使不上力挪不动身子。
可她生养的小杂种,居然连口水都不给她倒!
丁卿雅喊人的声音越大,李成林在门口读书的声音就越大。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养不教,父之过。”
丁卿雅被迫听了一下午的三字经,等晚上,她渴的唇瓣干裂,血痂迸溅。
李成林端着一杯水站在床前,小人儿一本正经的问,“娘,养不教,父之过。那生而不养,是谁的过错?”
丁卿雅张口发不出声音,“嘶嘶.......”
“哦,娘不渴啊!”
李成林抬手,把一杯水灌在肚子中。拍了拍小肚皮,“啊,这水可真好喝,真甜啊!”
说完,李成林转身离去,就着烛火小声背书。
丁氏前来查看丁卿雅的身体,看到李成林正在读书,没有进门,隔着窗户和翡翠感慨,“卿雅她是个糊涂的,可是生的这孩子啊,倒是有之前那男人的样子。他也这样,尤其是爱深夜苦读。”
“丁家姑娘和太太,以后老了就有靠山了。”
翡翠顺着丁氏的话说,丁氏有些欣慰,可想到今日秦仕明目张胆的偏袒。
对秦朝问都不问,可对秦狩,上来就是去校场上比试,如此偏袒,日后如果秦狩当家,他们母子可就难了!
如果,秦狩是自己儿子就好了。
丁氏不由再次叹息起来。
好在,没多久,她就缓过来,朝翡翠道,“去厨房里给成林做些吃的送过去。鸡汤就不错,切点儿沈氏给的百年人身下去,给成林补一补身体,也给卿雅补补。”
翡翠应下,旁边早有小丫鬟去张罗。
不多时,秦朝身边伺候的秦甲过来后院,“大爷说问有没有多余的衣裳被褥,让奴才送到芙蓉院去,大爷要和大奶奶一起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