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分析道:“现在想想,你对他的感情很难说是喜欢,只是因为他对你好,你就把感情寄托在他身上了。”
“是啊,那时候刚毕业,刚进入社会,有个天天陪在你身边的人,和你一起跑销售,重活累活帮你干,被客户拒绝的时候,他还会过来安慰你,姐你知道的,我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我很需要——”
许唯的眼神很伤感,她望着窗外轻声说:“很需要那些东西,可一旦拥有,我就会变得很贪心。”
“不会的,那只能证明费闻远不适合你。”
“谢砚宁更不适合,他那样的家世和身份,我会更没有安全感。”
苏桐忽然噤了声,许唯的话不无道理。
如隔天堑的差距和自卑无关,那是一种事实存在。
“我可不想嫁入豪门,何况他还比我小三岁,我从来没考虑过姐弟恋。”
苏桐朝她挑眉:“但被年轻帅哥追求,还是很满足虚荣心的。”
“谁说不是呢?”
何止是满足虚荣心,甚至可以轻松拿下百万的单子。
许唯笑完之后又陷入惘然。
苏桐的到来打破了她和谢砚宁的暧昧气氛,许唯逐渐平静。
她觉得她应该尽快从这种心动难抑的状态里抽身出来,否则她就会重蹈覆辙,像当初费闻远向她表白,她却歇斯底里地让他滚那样,一次次伤害别人又自伤。
她不想伤害谢砚宁,谢砚宁值得拥有更好更完整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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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的事,没告诉你爸妈?”苏桐问。
许唯觉得奇怪,“告诉他们干嘛?”
苏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是我自己做的甜点,你现在估计是不能吃的,要不给你投桃报李,答谢一下那位?”
“好,谢了。”许唯也没客气。
苏桐的盒子放在床头,许唯想要伸手,却忘了自己刚出手术室,猛地扯到了刀口,绷带收紧,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苏桐连忙说:“别动别动。”
许唯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偏偏她还要逞强,非要坐起来,苏桐费力将她按住,“你这不行啊,出院了还是得有人照看着,这样吧,我把哆咪放我爸妈那里,这几天我去你家照顾你。”
许唯瘫在床上,重重地喘着气,“不用了,你不是年底有很多稿子要交吗?”
苏桐为了照顾孩子方便,离婚后就辞了工作,做自由职业,为金融类新媒体撰稿,有时候忙起来,工作量也不亚于许唯,而且她还要照顾未满周岁的孩子。
其实苏桐也很拼,和许唯不相上下。
苏桐虽然有可以依赖的父母,但她的性格也很独立,她认为她既然选择了在月子里离婚,就要承担一个人带孩子的压力。
父母年事已高,放弃了闲适的退休生活,帮她度过了最开始的几个月,已经很辛苦。尤其是她的母亲,总是夜里起床为孩子冲泡奶粉,导致神经衰弱,现在仍有很严重的失眠。
苏桐心中愧疚,也不想再麻烦老人,所以只要不太忙,她都万事自己处理。
这也是为什么许唯能和她一见如故。
许唯自认如果处在苏桐的角色,未必能做得比苏桐更好。
疼痛缓解之后,她怔怔地看着苏桐,忽然说:“我大概是不会有孩子的。”
“瞎说什么呢?”
“突然觉得母亲很伟大,带着天然的爱和责任,”许唯顿了顿,又自嘲道:“也不知道我的亲生母亲现在在哪里?你说我又不缺胳膊少腿,为什么要把我扔掉呢?也许是因为他们不想要女孩?”
“就当他们死了,别去想。”
“没想他们,我就是突然感慨你是一个好妈妈。”
“做好妈妈很累,我就不祝福你了,我祝福你身体快快恢复。”
许唯一笑就扯到绷带,于是敛起笑容,正经道:“你不用去我家照顾我的,我请个护工就好。”
“没事的。”
“哆咪现在还离不开你。”许唯态度坚定。
“谢砚宁呢?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他想照顾我,可是动手术的位置在胸口,”许唯尴尬地咧咧嘴,继续道:“也没法让他照顾,现在只能找护工了,高价请有经验的阿姨,比你们照顾我更方便。”
“那我帮你请阿姨吧,我来联系。”
“那就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的?”苏桐一边发消息一边问:“你和他,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
“没有实质性进展,但……他表白了。”
“你怎么想?”
“想办法拒绝吧,他不过是图个新鲜,时间久了就会离开的。”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许唯就催苏桐离开了,“快去接哆咪吧,小家伙不是离了你就不肯睡觉吗?”
苏桐只好先离开,打开门就看到谢砚宁在长椅旁接电话,他一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墙边却没有倚着,身形挺拔。
抛开百川集团继承人的身份不谈,光是气质,就已经很出众。
也难怪许唯会退怯,这样的男孩子适合出现在电视剧里,而不是现实生活中。
谢砚宁也注意到了苏桐,对着电话里的人说了两句之后就挂断电话,冲苏桐点头致意,“苏小姐要走了吗?”
“是,小唯这里就麻烦你了。”
谢砚宁说:“不麻烦,苏小姐可以放心。”
苏桐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越俎代庖,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她朝谢砚宁笑了笑,然后离开。
电梯下行的时候,苏桐一直想着许唯的话,她替许唯感到不值。
一个这样好的女孩,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在福利院待到八岁,以为自己有了个家,结果又被养父母抛弃,像野草一样顽强长大,为了一份销售工作把身体都耗干了,现在遇到了一个心动的人,却没有勇气往前走一步。
苏桐一直试图衡量原生家庭和后天环境给一个人带来的影响,哪个更严重些,但现在看来,好像还是原生家庭的影响更刻入骨髓,难以剥除。
进电梯前她的前夫给她打来电话,苏桐挂断了,现在她刚走出电梯,电话又打开。
“我能去看看女儿吗?”
“这周日我会把哆咪放在我爸妈家,你可以去看。”
“小桐,我——”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还有,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苏桐不是铜墙铁壁,但她至少还能依靠父母,一个好的原生家庭能让她不至于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毁掉。
在这一点上,苏桐比许唯幸运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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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砚宁拎着晚餐走进去。
本来是为了给许唯朋友腾地方才出来,结果保姆提前送来晚餐,谢砚宁拿过来之后就在门口等着。
他家保姆是南方人,做清粥小菜尤为拿手,谢砚宁特意遵了医嘱,让保姆熬了营养又清淡的流食。
许唯还在床上发呆,谢砚宁进来的时候,她愣了愣,但也没什么反应,她好像已经接受了谢砚宁的存在。
“谢总,谢谢。”许唯由衷地说。
谢砚宁倒是有些惊讶,眉梢微挑,“为什么突然谢我?”
“如果你没有来,其实我这两天也能顺利度过,我习惯了一个人看病,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住院,为了防止麻醉出来不省人事,我还特地高价请了医院的护工,其实我能照顾好自己。”
谢砚宁刚想说什么,就被许唯打断,许唯说:“但你出现了,我突然觉得被人照顾也挺好的,总之,谢谢。”
谢砚宁笑着说:“那看来我的出现是对的。”
他帮许唯调高靠背,然后很顺其自然地坐到许唯身边,打开食盒,用汤匙喂许唯喝粥。
许唯一开始还很不习惯,总是下意识伸手,谢砚宁就拿被子盖住许唯乱动的手。
许唯觉得奇怪:“按理说,你不应该这么会照顾人的。”
“你觉得我应该是养尊处优的花花公子是吗?”
“差不多吧。”
谢砚宁笑了笑,“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我母亲。”
见许唯点头,谢砚宁弯了弯唇角,说:“她和荧幕形象很不一样,现实生活里她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需要我和我爸照顾着,她出门永远忘带东西,做饭永远炸厨房,偶尔打扫一下卫生,能把我的手办摔坏一半,所以我很早就学着照顾人了,而且我在国外的时候,也是自己照顾自己。”
“原来是这样。”
许唯想了想,又说:“怪不得你性格这样。”
“怎样?”
许唯喝了口粥,没回答。
谢砚宁却催她,像是很期待许唯的评价,“我性格怎样?”
“很好啊,好得不像你这个身份该有的性格。”
“那是你有刻板印象,小唯,你对我有很严重的刻板印象,比如你觉得我喜欢你纯粹是因为好奇。”
许唯一怔,有些不自在,“你别这样叫我。”
“那叫什么?”
“叫姐姐。”
谢砚宁笑了笑,把粥送进许唯嘴里,“想得美。”
许唯也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幼稚,无奈地弯了弯唇角,她夸道:“粥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
“你吃过了吗?”许唯问。
“等喂完你之后我再去吃。”
许唯微怔,她忽然想起初中的时候,她放学回来的一个小时时间里,不仅要吃完晚饭,还要负责喂许优吃饭。
许优小时候很挑食,脾气又大,常常不配合,还会拿勺子砸许唯,叶惠婷看到了也不会出声制止,她还会责怪许唯做事不利索。后来许唯为了节省时间,就不在家里吃晚饭了,喂完妹妹后就赶回学校,有时候会在路上买个包子,随便垫垫肚子。
她一直对自己很随便,所以谢砚宁对她好,她会无所适从。
谢砚宁点了份餐,就在客厅简单应付了,许唯问他要不要品尝一下餐后甜点。
“我学姐做的,我就借花献佛了。”
谢砚宁很听话地尝了尝,“很好吃,是亲手做的吗?好厉害。”
许唯突然想起叶惠婷上回送来的那只鹅,还没来得及红烧。
兜来转去,还是要进谢砚宁的胃。
她提议道:“谢总,等我恢复了之后,我请你来我家吃饭吧,其实我厨艺不错。”
“因为我来医院照顾你,你就要请我吃饭,才能还掉这个人情,我们之间必须要这样互不相欠吗?”
许唯被戳中心思,有些局促。
她刚想反驳,谢砚宁又说:“可是小唯,你刚刚是在邀请我去你家吗?这样还人情的方式我很喜欢。”
“你——”
谢砚宁突然靠近她,和她四目相对,坏笑着说:“进展好快,我还有点不习惯。”
许唯瞪了他一眼,懒得和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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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唯在贵宾病房里又睡了一晚,胸口的痛感已经有所减轻,现在勉强能起身,但胳膊仍然使不上劲。
谢砚宁帮她办出院手续的时候,严文江正好赶回来看望她。
“严董。”许唯费力坐起来。
严文江立即按了按手,“别起来别起来,动手术这么大的事还说不严重?”
许唯脸色苍白,还是努力弯起嘴角,“就是一个微创手术,严董您别担心。”
“你这丫头啊,就是爱逞强,好好休息好好恢复,反正百川的项目办下来了,后续的跟进暂时也不着急,公司的事情你不要操心了,年纪轻轻的,身体最要紧。”
“我没事的,严董。”
严文江叹了口气,“没人照顾你吗?”
“有的,”许唯不敢提谢砚宁,只好说:“我朋友在照顾我。”
一旦说了百川集团继承人在病房里照顾她,就显得尤为暧昧,到时候百川的合作也像靠裙带关系达成的,若是这样,最让严文江不放心的,她会不会跳槽的问题,又会重新悬上来。
其实许唯没想过离开盛风,除非盛风不要她,她早把盛风当成了她的归宿。
“严董,我最近在准备和旭江医院采购部的人联系,年底前应该可以有结果。”
许唯主动向严文江报备自己的进展。
“好,不管怎么样,你力所能及就行了,工作再重要也比不过身体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