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闻后半句,他简直兵败如山倒,将握着的细腕用力掐了把,附耳道,“我不要面子的是不是?”
小叶子斜眼看过,便也知晓了大半。
只上来拂开萧晏,拉着叶照重新坐下,将未用完的药喂给她。
叶照用完药,将她抱上膝头,问她今岁生辰要何礼物。
她原是从未送过孩子什么。
小姑娘懂事地摇头,“阿娘身子康健,平安开心,就是最好的。”
叶照亲了亲她面庞,“许一个你自己想要的。”
她记得,在安西那处院子里,小叶子经常坐在枣树上,看星星和月亮。但白日,她也会看隔壁院中的孩子,三五成群地玩耍。
明明孩子天性,想要同乐,却因她之故,半步不离开她的视线。
唯有一次,她道,“阿娘,要是有两个小叶子就好了。”
“两个小叶子,不用出院子,就可以一起聊天,一起玩乐……”
小姑娘张了张嘴,还是摇摇头。
她听过苏合说起阿娘的身体,便是这案上汤药,亦是避孕的。
她看一眼萧晏,连他都为阿娘着想,她便更不会让阿娘难过。
叶照半天不得她回应,遂笑道,“要不要一个小小叶子,和你聊天,写字,读书,骑马……”
这话语落下,小叶子和萧晏同时看她。
片刻,小叶子道,“我不要。”
“当真?”叶照推了推案上药盏,笑意更亮些,“那阿娘以后就不喝这坐胎药了!”
晏站起身来,目光从叶照身上划到药盏上,然后再落到她身上。
“我知道自个身子!”叶照听到萧晏起身时布帛的摩擦声,“但是苏合说只是要来艰难些,并不是毫无希望。所以上月起,我开始用了这药。”
“合着你两位都没这个心思,便算了!”叶照揉了揉小叶子面庞,低头同她额间相抵,“原本也是,有小叶子一人,足矣。”
“阿、阿娘……”小叶子难得说话磕磕巴巴,“要不我现在许这个愿,还…算数吗?”
叶照挑了挑眉,“但是阿娘也不能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嗯,顺其自然。”小叶子颔首,又转身冲着萧晏道,“昨日就算了,今日逢单,阿娘去清辉台。”
萧晏愣了片刻,一颗心砰砰跳的丝毫没有缓减的意思。
他甚至因激动而有些无措。
是否再要一个孩子,原都是其次。
只是叶照想要,无非是她定了心,决定彻底地留下来。
“我去让苏合再配些温补的药。”半晌,萧晏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经过小叶子时,更是语无伦次,“让你阿娘陪着你好了,多陪陪你,阿……我不同你争……”
“我去找苏合……”
小叶子闻言,简直嗤之以鼻,“没听说,光吃药就能有孩子的!难不成我是阿娘吃药吃出来的?”
这一日才晌午,秦王殿下在女儿面前晃悠一遭,便毫无疑问地被怼成哑口无言。
春光艳艳的一日,一家三口看日头从东边滚下西边。
明月皎皎,小叶子早早回了自个院子,合上院门。
然清辉台中,却没有昨日喧腾。
秦王殿下打了一个晚上的腹稿,终于鼓起勇气道,“今夜我们早些安置吧。”
叶照趴在榻上,仰着头,晃着两条小腿看向他处。
无声,却再清楚不过的意思。
为何?
萧晏深吸了口气,“明日我要出趟公差,却天水城接安西刺史。”
“我、我怕起不来!”
叶照翻过身,滚进他怀里,伸手探过他亵衣,“妾身卯时三刻必醒,会唤殿下的。”
萧晏拦住她的手,咬着她耳朵,低声下气道,“可能会下不来榻,过两日,容我缓缓。”
第54章 、晋江首发
安西刺史李素携妻子襄宁郡主, 原是回来奔丧的。
十一月底,霍亭安的死讯传到安西,霍青容本是当下便要赶回的。虽说她自小养在徐淑妃膝下, 但毕竟是生身父亲, 闻言自是心痛着急,且长兄又在军中失踪。如此情急之下,将将有了两月身孕的人见了红,所幸救治及时保住了孩子。
只是胎像一直不稳, 只能卧榻保胎。直到今岁三月,方将胎坐稳。
而洛阳这处,徐淑妃当时乃因京畿是非之地, 方将外甥女早早嫁去边关远离是非。如今前尘旧怨尘埃落定, 加之李素父母早亡,于安西之地并无太多亲族往来,遂徐淑妃求了陛下,又暗里委托萧晏, 帮忙将李素调来京畿为官,在此定居。
萧晏同李素本是至交,这事办得顺利。却不想东来途中出了岔子。李素一行车驾经过天水关, 遭遇赖喇教残部。
这赖喇教本是去岁才兴起的一□□组织, 打着能呼风唤雨保一方平安的由头,道是三清转世,需送童男童女献祭。
朝廷原派了人前往清缴,只是逃跑了部分残余势力, 一直在追缴中。如此赖喇教逃至天水关, 穷途末路之下挟持了霍青容。
李素虽有人手, 然架不住突袭, 又受制于人。一夜激战,待天水关守将前来支援,霍青容倒是救下了,然李素却不知所踪。
直到两日后,当地百姓才在天水关南山崖底寻到了断了一腿的李素。如此一行人都歇在此处府衙,传信回洛阳求助。
李素伤重,霍青容身怀六甲,萧晏本派了钟如航前往。思来想去总是不安心,方才亲自去接,连带着捎上了苏合。徐淑妃更是派了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和女御奉一道前往,给霍青容随行安胎。
*
这日,才四月二十二,萧晏前往的第四日,叶照便在府中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
信鸽的腿上,除了一卷薄薄的信条,还系着一个如意结。
“已至,一切安好。归来需费时日,勿念。!”叶照摸着如意结,听小叶子将信读来。
外头天气虽阴沉,然温柔浅笑的人依旧灿若瑰霞,眉目如画。
她回身将如意结放在屉盒中,然后又摸出一物,是一截金线捆着她一根折拢的青丝。
临去那晚,待叶照嘲笑够之后,萧晏便慢里斯条地起身,捻了红线坐在床榻上编如意结。叶照看不见,但凭着触摸的手感,还是惊得目瞪口呆。
秦王殿下居然会女红!
她还没震撼完,男人便按着她头拔了数根青丝,用金线细细缠着。
道是他传信回来,便在信鸽上绑上如意结;她回信,便择一寸青丝附上。
叶照心疼的摸着自己的发丝,“如何殿下给妾身便是如意结,妾身反倒得给青丝?殿下不能拔两根头发丝赠妾身吗?”
“因为本王心灵手巧,会编如意结。你会吗?”
叶照不会,咬着唇瓣不说话。
萧晏冷嗤,“不会就只能拔头发!”
叶照接不上话,气的直接翻身睡下了。
萧晏也不理她。直到做完手里的活,方贴着她躺下来,在她身后[email protected]@闹腾。
“作甚?”叶照恼道,欲要翻身过来。
“别动,就好。”萧晏按住她,片刻将她一缕头发搁到前面,“给你。”
叶照抬手摸去,是一条编好的细长麻花辫。
萧晏吻着她脖颈,柔声道,“里头有一股青丝是我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那晚,萧晏还同她说,他们的婚期搬上了日程。只是司天监算了日子,道是这几个月没有良辰,八月与十月才有。
他说,等他回来再好好挑一个。
叶照算着日子,便是十月里,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
转眼就在眼前。
思至此处,叶照面目更加明媚,只抚摸着手中信鸽,将那金线捆绑的青丝缠上。
遂对着小叶子道,“你便回……”
她想了下,坐下身来,“阿娘自个回吧。”说着正欲拿笔。
“我都写完了。”小叶子搁下笔,将信条缠好。
“你怎么回的?”叶照问。
小叶子眨眨眼,纤浓睫毛扑闪,“不念,慢回。”
叶照愣了愣,转念回想萧晏的来信,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到底还是忍住,“再加一句,安全为上,勿急。”。
此地距离天水关三百余里,正常车驾总要七八日。萧晏策马前往,故而两日便到了。叶照知他恨不得一瞬飞去,立时归来。
然,襄宁郡主有身孕在身,刺史又伤了腿,且慢些求稳的好。
小叶子不情不愿又写了一张,缠上。
抬眸看自己的母亲,不由努努嘴,心太软。
叶照摸了摸信鸽,笑着同女儿到廊下放出鸽子。
时值宫中大监前来传召,道是陛下传秦王妃入宫。
“前两日里,陛下不是才传阿娘吗?有何事,今日又需阿娘进宫?”小叶子看着一旁更衣理妆的叶照,托着腮帮嘀咕。
叶照笑笑,“陛下近日迷上功夫拳养生,同阿娘探讨武学来着。”
马车驶入承天门,大监引着叶照下车,步行前往勤政殿。
叶照心中有些忐忑,其实她并不知晓萧明温召她前来所为何事,方才不过随意应付小叶子的。
她前日被宣入宫,上值的内侍监道陛下同六部商讨公务,让她候上片刻。
结果,她在勤政殿外一候便是两个时辰,最后根本没见到萧明温。内侍监言陛下一日处理公务已经疲乏,让她先回府。
而昨日来此,又值萧明温歇晌,她亦是候在殿外廊下。直到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内侍监才出来告知,天色已晚,让她明日再来。
叶照实在想不出,到底何事,值得一趟趟宣她入宫,又一次次让她候着。
如此思虑间,勤政殿到了。
大监道,“王妃稍后,容老奴去禀告一声。”
叶照颔首。
然这一等,又是遥遥无期。
叶照站在殿门外,听殿门边滴漏滴答,听殿内卷宗翻页的声响,听偶尔有宫人从她身边经过入内斟茶的声音,还有人拎盖拂茶面后的啜饮声。
萧明温在批奏折,眼下正歇下用茶。
之后,他也得空的,未再处理公务。
因为叶照听得清晰,后面没有翻页声,亦无研磨时砚台的摩擦声,倒是萧明温饮了两盏茶,用了一回点心,还独自下了一盘棋。
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叶照和前两日一般,依旧候在殿外。
今日天气不好,一刻钟前开始下起雨来。
雨势盛大,叶照的耳力有些受扰。是故当萧明温即将走至面前,一股压迫感直面扑来,叶照方反应过来,匆忙往后退开一步。
她确定是萧明温。
因为宫人经过她时,碍于她秦王妃的身份,都会自觉避让她,已示恭谨。
这厢从殿内出来,敢这般近她身的,除了天子不会有旁人。
叶照跪下身去行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虽在廊下,然并不避雨。
风带雨拂来,叶照又退了一步,如此整个人都在雨中。
天子不发话,自然无人敢给她撑伞。
“父皇?儿臣?”萧明温唇齿咬过这两个称呼,“你倒吐得的顺畅。”
“儿臣是秦王妃,是秦王发妻,如此称呼,自然顺畅。”四月末的风和雨,都带着暮春的暖意,并不冷。
相比叶照曾历过的冰欺雪压,这点风雨侵身原不算什么。
但此刻,她亦觉难受。
雨水扑在她覆眼的白绫上,一点点渗入到破碎的眼眶中,撕扯的疼。
“可知朕寻你来作甚?”
“先前还不知,眼下大抵明了了。”叶照尽可能平静道,“陛下是在惩罚儿臣,独占了殿下。”
雨越来越大,萧明温从内侍监手中接过伞。宫人给他撑伞,他探出手给叶照撑伞。
于是,他臂膀一截未几便被雨水打湿了。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萧明温声色柔和了些,“圣人曰,为女者,容也。”
“这处容之一字,可不指一张漂亮的脸蛋。乃容人,大度。”萧明温顿了顿,继续道,“七郎钟情于你,连纳妾都不肯。他惯是倔强,他既然不愿,朕亦随他。但你既说你是她发妻、王妃,那便你由去处理,为你夫君分担。”
叶照摇头。
“你不愿意?”萧明温问。
“是不明白。”叶照回。
萧明温蹙了蹙眉,“如何不明白?”
“陛下既知殿下心意,且随了他,既如此又如何要儿臣再做相悖之事?”叶照在伞下,打在身上的雨水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