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煞——风里话
风里话  发于:2022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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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会害怕。
  但不打紧,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婚期愈近。
  都会过去的。
  只是她肩骨的伤愈合的缓慢,一点细小折腾便能让她痛上许久。还有掌力内伤,虽不严重,但她如今不过一个寻常人,便也不宜走动奔波。
  苏合看了两回都这般说,萧晏便止了下山的心。
  只加强守卫,毕竟近十日过去,那只斑斓虎还未捕获。
  九月初一这日,兵部送来紧急公务。
  事关边防,萧晏传秦王府全部属臣和兵部官员,聚骊山开加议会。
  这日,山中下雨了。
  叶照站在临窗的位置,从雨落看到雨停。
  看一架架马车上山,一位位官员行色匆匆。
  到底心中感愧。
  其实萧晏一人下山便可,无需这般劳师动众。
  他不离开,无非是因为她。
  但到底是真心离不开她,还是占有欲不肯放手,叶照辨不清,也不想辨清。
  她只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虽然,萧晏还没有答应会救护阿姐。
  但是叶照想,当年掌天下的人,心中当是有苍生的。
  而自她武功全失的那天起,她就可以随时离开,拖到今日,不过是寻一个最好的契机。
  叶照看一眼傍晚雨后的天空,披了件鸦青色缠花的披风,持一把同色油纸伞,拎上食盒,由侍卫护着,去了紫英殿。
  “殿下今晚何时回千象殿?”
  “还要晚些。”
  “那妾身等你,与殿下同归。”
  “不困吗?”偏殿里,萧晏忍不住掐她面庞。
  叶照含笑摇头。
  萧晏是一个时辰后,散的会。
  出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却未见到叶照。
  遂问左右,“王妃呢?”
  “王妃说困了,先回寝殿。”
  萧晏笑笑,上了马车,催促快行。
  “王妃呢?”千象殿内,萧晏一般问话。
  侍者讶异,“王妃不是给殿下送宵夜去了啊?”

  萧晏眉心陡跳,立时传人寻找。
  他本能反应,叶照走了。
  然一刻钟后,林方白回来禀告,下山唯二的两条路只有车轮印,没有脚印。
  萧晏松了口气,她没有走。
  难不成是迷路了?
  也不对,千象殿到紫英殿,她走过多趟,断不可能迷路。
  被霍靖带走了?
  也可不能,霍靖这般带走她没有任何意义。
  萧晏突然眼前黑了黑。
  骊山之中,还有一头未捕获的斑斓虎。
  “把五殿下给本王叫来,把他的人全部归在你麾下。”萧晏厉声道,“以紫英殿为轴心,以紫英殿至九曲台之距离为轴,给本王把骊山翻过来找。”
  斑斓虎,出双入对,闻血识人,不死不休。
  是她杀了斑斓母虎,亦是她被虎血染透一身。
  月向西落,水向东流。
  萧晏坐在千象殿的正堂中,看着门口没她的身影,一颗心沉下去。再看,也没有回命的侍卫,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一颗心又怀揣了一点希望。
  东方露出鱼肚白。
  萧晏撑起身子起身,安慰自己。
  不怕的,她不会有事的,她都能徒手劈死一只老虎!
  可是,可是她武功尽失了……
  日头偏转,晨曦初露。
  山中高举的火把灭了焰火,如同一个生命的消失。
  在九曲台至东的山涧中,钟如航带队发现了正在酣睡的斑斓虎,如今已经他们被乱箭射死。
  萧晏得到信的时候,整个人松下一口气。
  抓住了便好,人左右是跌在哪里了,可以慢慢找。
  然而,拨开人群,俯身而望的时候,萧晏如被雷击。
  距离斑斓虎不远处,有一把残破的油纸伞,而斑斓虎嘴边还有半截鸦青色布料……
  “愣着作甚?”萧晏蹙眉,“去找王妃啊!”
  “快,都给本王去找……”
  “去找啊!”他吼道,拂袖转身离去。
  然,才走去一步,便踉跄跌了下去。
  “殿下!”钟如航一把扶住他。
  “去……”他气若游丝,指着山涧,“把那畜生,开膛!”
  数百斤中的猛兽,开膛掏胃,自需时辰。
  萧晏便站在那处,一瞬不瞬地看着。
  血流入土,血腥弥散。
  一个多时辰后,钟如航来到他身边。
  “你看到……”萧晏甩开他,欲要奔过去。
  “殿下!”钟如航拦住他,“没有……”
  “没有皮毛骨肉,没有是不是?”
  “殿下――”钟如航不敢看他,垂首将掌中鲜血滴答的一物呈上,“在那畜生胃里寻到的。”
  萧晏眼前模模糊糊,一阵晕过一阵,但到底还是还看清了。
  怎么能看不清,那是半截镯子。
  是他母亲的陪嫁。
  是他亲自命人密的金线。
  是他数日前,才给她带上的。
  所以,所以?
  惶惶两世。
  上辈子,她尸骨不全。
  这辈子,她尸骨无存。
  萧晏突然便笑了笑,伸手接过,却没能握住。
  喉间腥气直冲,一口血吐出,散了意识。
 
 
第33章 、晋江首发
  骊山被整整翻了三遍, 自九月初一深夜,直到九月初五。
  搜寻无果后,九月六日起又开始搜寻山下村落。范围从骊山扩大至东边洛阳城, 西去长安城。
  当从函谷关调来的兵甲, 接了上峰命令入长安城时,已是九月初十。
  这日晌午时分,叶照正在玄武长街得了中间人的牵线,将两头梅花鹿并着一头白狐倒卖给黑市。
  每年夏苗冬猎结束, 总有许多猎人或低末的绿林人士,在骊山一带不要命地捡漏。拣这些皇家围场中逃生出来的牲畜,捕来售卖。当然还有便是权贵高官赏给家臣奴仆的, 他们多来家中拮据, 寻常也没有使用这等贵物的地方,便拿来邻城卖出。
  卖家瞧叶照一眼。
  身姿瘦弱,面呈麦色,三角吊凤眼, 眼角至下颚还有一道旧疤。一身衣衫里外反穿,当是为了隐藏发黄的血迹。再看这举物上案的动作,倒是利索有力。
  又是一个偷猎的江湖人。
  “三十两!”卖家熟练地捻了捻三头牲畜的鼻息。
  叶照抓上就要拿走。
  这也太黑了, 便是一头就不止值三百两。
  “我就是穿其皮, 食其肉也抵得过三十两。”叶照愤而转身。
  这可是活物,她特地没下狠手,给它们留了口气,为得就是卖个好价钱。
  萧晏大抵想不到, 叶照功力未失, 也不曾死去, 不过是在他眼皮底下走了而已。
  不仅走了, 还猎了骊山的野物,换以钱财。
  萧晏如何翻遍的骊山,叶照很清楚。
  因为她在骊山亦待了四日,直到萧晏车驾离开,才随后下的山。
  萧晏寻了千象殿往东的地界,自是无错的。
  千象殿往西便是悬崖绝壁,她如何会去哪里,且她是在东边紫英殿失去的踪迹。
  自然该往东寻找。
  只是因为她功法俱在,彻底乱了萧晏思维。
  当日夜晚,她道想一人走走,遂退了左右。
  却当真往千象殿方向走了一道,然后又往回走了两圈,如同迷路模样。
  雨后路面湿湿嗒嗒,清晰留下她的脚印。
  后再至九曲台附近划掌滴血,引出斑斓虎。
  至此便再无她的足迹,她同斑斓虎搏斗不过两个回合。
  第一回合,乃引虎咬衣。
  斑斓虎在她掌风控制牵引下,咬上她披帛,却再不得往前,被内力一击只想逃离。如此九曲台山坳处被拖出一行挣扎的痕迹。
  观来便是一个人被猛兽拖拽的模样。
  第二个回合因她示弱,斑斓虎反扑,血盆虎口大张之际,叶照脱腕间镯子如暗器,直入老虎口中。
  一箭双雕,既以镯子再度证明自己为虎吞噬,又震晕了老虎,以此脱身。
  至此之后,骊山之中,她施轻功,飞檐走壁从千象殿西首一跃而下,入了悬崖。
  最危险的地方,从来最安全。
  而她,到底因强封穴道、阻筋脉这事,内息损伤。
  先前一番于虎搏斗,强行破开穴道冲开筋脉,到彼时已经是手足无力。尤似回到前生被锁琵琶骨的状态。便也不敢再动武离开,只在悬崖下休整了两日。
  期间原也有一队士兵路过探寻,但到底那般隐蔽处,便也草草略过。
  叶照知晓自己身子,旧伤未愈,新伤叠累,以此一路需得尽可能少的动武,又需早些离开此地。遂躲避间,顺手捕获了些猎物,以换酬金。
  银钱,能解决这世上十中之八的事。
  想想上辈子,她带着孩子,身无分无。
  虽有一身武艺,可以杂耍卖艺,走镖护物,换以钱财。然且不说她怕因武功暴露踪迹而无法为之,便是有心去以武赚钱也不得行。因为她实在内伤太重。
  为此风餐露宿,母女二人不知吃了多少苦。
  眼下亦是一般局面,她要去百里沙漠,去漠河以北,内伤好之前银钱便万分最重要的。
  需买药补身,置衣乔装,购马代行。
  千里之途,三十两如何够用。
  卖家观其眉眼冷淡,身手麻利,又探知确乃活物,便也明白对方是识货之人。遂不再欺客,只将价值千两的牲畜打了个折。
  三百两。
  还美其名曰万分大方,一口番了十倍。
  叶照到底无心讨价还价,松手成交。
  然才扭头欲要抬步离开,便遇见了挨家挨户,挨个点位巡查的函谷关士兵。
  “站好!”士兵怒气冲冲,揪住她衣领,对画辨别。
  “官爷,这又是跑了哪个朝廷要犯?值得你们守关的将士出来干这伙计?”方才的卖家扫一眼画像,未带对方反应,已经睁大了嘴巴。
  但凡画师没画夸张,是按真人所画,这还不是转眼便能寻到的事。
  天底下能长成这般沉鱼落雁、天香国色的,也没几个。
  特别是杏眼下的一颗泪痣点缀,当真风骨妖娆,姿容无双。
  卖家瞧之都想入非非,筋骨酥麻。
  果然,那士兵看一眼面前的女人。
  样貌平平,灰头土脸,只一把嫌弃地推开了她。
  云泥之别,休得浪费时间。
  叶照收起袖中掌心翻涌的内力,转身置衣购马。
  策马离开长安城时,城内已经贴满了她的画像。
  出城郊,上官道,她一路催马疾行。连奔了两天一夜,上了陇西道,直离开洛阳四百百余里,方在一片荒山野林中翻身下马,扶树喘息了片刻。
  她是真没想到,那般布置,竟然还没骗过萧晏。
  竟然还能劳他如此追击。
  然眼下能松一口气了,长安城已出,函谷关已过,又过了天水城,便算彻底脱了都城地界。
  如此,就算萧晏还欲派兵甲追袭,追上的几率也及其渺小。
  叶照牵马至河边喂食,自己在另一头捧了两口清水饮下。
  水清鱼现,叶照看了看,又举目四望,长河落日,不见炊烟。
  此处距离城镇人舍当还有不少路程。
  她遂拣了根树杈削尖,转身入浅滩,叉了两条鱼,又从草丛中捉来一只野兔,然后牵马寻了一处山洞落脚。
  夜色四合。
  有人的阴冷山洞中,燃起一个火堆。
  还未至双九的姑娘,月光将她背影投的狭长又寂寞。
  然而火光却映出她欢愉又知足的笑靥。
  她认真烤着鲫鱼和野兔。
  没有多余的作料增味,只有食物本身的肉香。
  她把一只兔腿和两条鱼留给自己,剩下大半兔肉伴着新鲜的青草喂给马儿。
  这一生,这两世,她要的不过就是三餐果腹,得以存活。
  那些鲜美可口的各式作料,有则用之,无则无妨。
  哪怕是最基本的盐和油,她都觉得拥有便是奢侈。
  又何论、酱醋茶……和糖!
  若说还想有些什么?
  叶照躺在一块用火炭刚刚烤干的石块上,就是阿姐和小叶子。
  很快的,她都能看见她们的。
  她合眼睡去,却又满怀欣喜地睁开了双眼。瞥头看洞口还在燃烧的火堆,感受着一点点暖意,和两世都不曾拥有的安心的自由。
  于是,裹着稻草翻了个身,又满怀期待地睡去。
  月盈月亏,又欲满圆。
  有些人,却再不得圆满。
  秦王府清辉台中,萧晏坐在案前,看手中一册卷宗。
  一个月前中秋佳节,还意气风发的人,如今已经萧条拓遢,整个人瘦了一圈。
  虽然眉眼依旧清俊,却已难聚神采。
  叶照以为他是发现她假死逃离的蛛丝马迹,方才下令追捕。
  然,根本不是。
  自骊山归来,萧晏将桌上这份卷宗已经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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