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听着这些叫卖声,感觉怪新鲜的,丝毫没注意自己的景泰蓝红珊瑚耳环在走动间掉了一只。
裴十安早就在人群中看见那风姿绰约的身影,袅袅娜娜衬的旁人都失了色。
这会儿,他蹲下身,捡起那只坠子用白色帕子包起,吩咐暗三去边上小摊挑一面具。自己则不着痕迹的继续往前。
云烟走了半晌,觉得口舌冒烟,看见路边有一小茶摊,便与绿蔻坐下。吩咐店家只消上一壶清茶便是。
店家看着来人虽衣着不甚华丽,但通身气质非凡,怕是非富即贵,遂不敢怠慢。
只看小二扎着裤腿,洗的泛白的袖口整齐的卷起,迅速小跑过来利索地端上茶,“姑娘,这是你们二位要的茶,二位请慢用。”
云烟端起茶盏饮了一大口,恍惚间在一糖水铺子边看见那日的白衣公子。耳边的喧嚣声突然听不见了,只想再看一眼,到底是吗?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可是累着了,要不奴婢命人将马车赶来,咱们回府去?”绿蔻看着自家小姐望着空气中的某处发愣,担忧的说道。
“无碍,只是有些乏了。”云烟摆了摆手,再次抬头望向那里,各式各样的人走过,唯独那人仿若从没出现过。
她顿时觉得乏味,这周遭再热闹也不能再激起内心的一点波澜。留下半两碎银,便准备离去。
走出一段距离,仿若听见有人在后头叫自己。
“这位小姐,可是落下东西了?”低沉舒缓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声如其人,云烟转过身看去——心上人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好像素爱白衣,白衣清尘,如芝如兰。面上戴着一狐狸面具,看不透具体的模样,但此刻云烟觉得那笑的眼睛眯成两道月牙的没眼大狐狸也格外好看。
只见此人摊开骨节分明的手掌,一方白帕子上躺着自己的红珊瑚耳坠,红的鲜艳夺目,白的清纯无暇,云烟愣愣的一摸自己的右耳,光秃秃的耳垂,那却是自己的物件。
大手衬的坠子越发小巧可爱,云烟掩在帷帽下的脸泛红发热。微风轻拂,帷帽长长的白纱轻轻飘起,拂过白衣公子的手掌,似少女娇羞的心思被撩拨,不可言说,不可明说。
绿蔻在一旁看着白衣公子保持手掌前伸的动作,自家小姐微微低头,帷帘吹起,露出半边玉白肌肤,精致下巴。两人相顾无言,到真如神仙眷侣般美好。
呸,不对,什么神仙眷侣,这哪来的登徒子,莫要骗了小姐才是。
小丫鬟看了看对面那白衣公子人高马大,后头还跟着个青衣随从,看着一脸肃杀,满脸生人勿进。遂暗自吞了吞口水,捏紧拳头上前一大步,“这确实是我家小姐的东西,感谢公子归还,交给奴婢便是。”
却见小姐快人一步,青葱玉指捻起那只坠子,红白相衬,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云烟攥紧那只坠子。感觉胸腔砰砰直跳,平素里利索的嘴皮子此时说不出话。裴十安见自己好像吓着了人,掩在面具下的脸哂笑了一下,遂叠起那张帕子,笑着说道:“既如此,我就先行一步。”
于是扭过身子,在她看不见的视线里将那方白帕掩入怀中。云烟只见那人大踏步隐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顿了好一会儿,云烟扶着绿蔻的手,身子绵软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未着刚刚没说上话深感遗憾。
绿蔻扶着自家小姐,寻问接下来要去哪。收到指示,便招呼后边的一侍卫去将马车赶来,主仆二人此刻再往那白云观去。
却说裴十安让暗三传信说自己等待许久,公事繁忙,已归。
摇晃的马车里,云烟轻抚右耳的红珊瑚耳环,轻敛眉目,纤长的睫毛倒映下浓浓阴影。面色朦胧,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刻钟过后,两人登上白云观长长的阶梯。一小沙弥像是等待许久,见了二人忙迎了上来。尚且稚嫩却带着沉稳的声音说道:“想必这位便是云烟施主和绿蔻施主了吧,请二位随贫僧来。”
一面走一面解释道:“裴施主托我来信,哦不托贫僧告知二位施主他等待许久,因公事繁忙先行回府,二位自便。”
那小僧人像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道:“这白云观虽清苦,但素斋乃是一绝,就在前面雅间早已备好。”
云烟看着这小沙弥也不像坏人,再说边上还有侍从跟随,便一路随他穿过一个个拱门,往庙宇深处去了。
只见这小和尚打开一座院门,四方的地面一格格的石砖边角有的破了个角,有的爬满裂痕,看来观中果真清苦。往上看去,院墙边上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瞧着是生机盎然,别有一番雅致韵味。
云烟主仆一行人往里走,木质的檀木雕花窗棂大开,里边焚着的四足香炉,檀香味袅袅娜娜上升,隐隐约约,淡淡的闻着让人心安。
小沙弥见人带到了,便想告退。“二位施主,小僧就先走了”那小光头在背光的屋内被阳光照的锃亮锃亮的,云烟没忍住,看着这装作小大人的沉稳模样,噗嗤一笑。
美人一笑,如天外飞仙,竟叫这小和尚一时看呆了去。遂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光溜的脑袋,两眼不敢再看云烟,左脚无意识地摩擦地面,像犯了错的小孩儿。
云烟冲他招了招手,将桌上的一云片糕递给他。这小和尚一进来便看了好几眼桌上的糕点,装作目视前方的模样让她想起远在江南姨母的孩子,真是可爱的紧!
“好了,你下去吧”云烟说道,小沙弥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害羞的道了声谢,小跑着离开了。
云烟坐在木凳上,想着今日发生种种,也暗自庆幸这裴三先行离开。不然自己这会儿心思乱的很!还不晓得如何应付。
作者有话说:
裴三:你就巴着我别来是不是,哼
感谢在2022-05-26 22:23:20~2022-05-28 12:2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贺兰山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贺兰山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沉沦
扶光初起,三月里桃李相继盛开。
临安有头有脸的官员家皆收到长公主府上发出的赏花帖子,邀众公子,小姐前往公主府锦园赏那无边春色。
令沛长公主与当今乃亲姐弟,身份尊贵,平日里深居简出。得她邀约,换做是谁都会受宠若惊。
公主孀居多年,膝下无儿无女。平日里爱摆弄些花花草草,时日久了满临安的园子也比不上公主府的锦园。这人年岁大了,也偏爱热闹,于是就有了每年一度的赏花宴。
攀高枝儿的小门小户铆足了劲儿让自家姑娘在上头寻觅机会,哪怕当不了正妻,往那高门里钻营,为妾也是好的。当然也有门当户对,传为佳话的。
众人心照不宣,这赏花宴,赏的可不止是花。
云烟也拿到了帖子,素白的絹,边上勾勒几抹含羞欲绽的桃花,打开竟也有冷香袭人,不知是如何制成的,但可以窥见主人家的蕙质兰心。一手簪花小楷,行云流畅,令她陶醉其中。
毕竟自己不爱读那诗词歌赋,虽女子也可习四书五经,但那经天纬地对自己来说彷如天书。所以她平生最佩服那般才华横溢的女子。
想起小时候阿爹吹胡子瞪眼看着自己与兄长在夫子的课上打盹儿,在文墨一途好比两块顽石。
夕阳西下,每逢下值回来便在长廊下对天长吁短叹,成天里念叨的都是这两孩子像了谁,半分没遗传到自己的聪明才智,想着想着云烟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该到你下了”,绿蔻看着自家小姐手捏黑子,一手托腮傻笑许久,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云烟回过神,看了看棋盘,白子将黑子逼得无路可逃,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要输了,于是揉了揉尚且清明的眼睛,打了连绵的哈欠。
果然,小丫鬟上钩了。“小姐,夜快深了,这棋要不日后再下?”绿蔻问道,丝毫没注意到对面的可人儿计谋得逞,掩饰不住轻勾的嘴角。
话虽如此说,但云烟躺在雕花木床上,轻抚锦被上细细密密的绣线。想到了那枚同心环玉佩,想到了白云观未曾谋面的裴家郎君,脑中不可控制的涌出一段画面,那日白衣公子在眼前,伸出的手掌上那方帕子里躺着自己的耳坠,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素来便有赠耳坠定情一说,云烟也不知自己怎的想到这上头去了。
发乎情,止乎礼,尚有婚约,怎能想着外人!云烟翻了个身,勾的帐中悬挂的镂空香球轻晃,沉香的安心气味慢慢渗出,充盈整个帐内。但往日里这帐中香最是安神不过,今夜怎的如此燥人!
她翻来覆去仍旧不得入眠。心中不住思忖:不知那裴三明日可否会去,那白衣公子到底姓甚名谁,自己若是遇上其中任何一人到底应该怎么办?!
那害的少女多思的罪魁祸首可不晓得自己那副面容是何等招蜂引蝶!此厢正在网罗燕王私贩官职的罪证,忙的热火朝天!
转眼间,天已破晓。姑娘家装扮最耗时间,更何况这等日子,不可失礼。
今日里没得赖床,云烟隐约感觉被扶起更衣,盥洗,遂闭着眼迷迷糊糊任由了她们收拾去,问什么都点头称好。
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正好。一着烟罗紫蝶戏水仙裙衫的美人走在锦园花丛小径上,发上镂金蝴蝶玛瑙步摇,精致华美。
随着走动蝴蝶翅膀轻晃,仿若彩蝶游戏人间,寻了美人发间停下不愿离开。配上边上缀着的镂空兰花珠钗倒映了今日赏花宴的景,端的是人比花娇。
云烟随着众小姐与长公主先见了礼,几番问候过后,公主便让小姐们自行赏花。云烟见着世家小姐们各自抱团,一时竟不知该往哪儿去。
一个人走了一段,这锦园流觞曲水,假山叠石独特,路边一丛丛芍药艳的夺目,引得云烟驻足细看那剔透娇艳的花瓣。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看,那是哪家贵女,怎的之前未曾见过?”“莫不是哪家小门小户攀高枝儿进来的吧?”“也是,也是,你看那狐媚相,就不像什么高门贵女!”语罢传来一阵阵奚笑声。
云烟听着那话越说越肆无忌惮,只得先转身往那头走去,只是可怜这娇艳无比的芍药,被那多嘴多舌扰了心情,竟赏不得。
离这三五步远,云烟看见那三四个姑娘紧挨在一块儿,水蓝,浅绿,嫩黄的裙衫配上各有千秋,娇俏的脸庞倒是赏心悦目的很。
“姐姐妹妹们可是在赏花,这千佛手可真是别致的很呢。”未及云烟开口,一道熟悉又讨人厌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原是阮家姐姐,今日这百花裙样式可真是时新,把妹妹们都比下去了。”那水蓝素裙的姑娘甜甜的讨好道,丝毫没注意到边上两人嘴角微僵,自己上赶着,也莫要带上旁人。
“瞅你这小嘴,几日未见,倒是越发的甜了”,阮芜得意的说道。眼角略有略无瞥向云烟,冷笑一声,“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是我远房二妹,前段时日刚从南边回来,对这临安不甚了解,你们多多包涵。”
听得这话,云烟在心中冷笑。这阮芜,有事没事都要找事。听这介绍,倒像自己是那等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呵,自己可不是那等忍气吞声之人。
遂上前大方一笑,福了一礼,“众位小姐好,云烟自幼久居江南,承蒙帝恩,家父擢升尚书令,才得以见临安这等繁华,初次见面,往后可要多多仰仗各位了。”看着那边几人脸上由漫不经心到渐渐堆起笑容,眼里由鄙夷或漠视到泛着光,云烟不得不心生感慨,这家世,果真是好用。
“原是尚书大人家的小姐,我就说看着怎的那般面善。”那蓝衣姑娘以白玉团扇掩嘴轻笑。
三月里的天气竟要用上扇子了,云烟内心腹诽,觉得这人不太正常,默默后移了几小步。
互相告知身家姓名后,一行人倒是互相吹捧着赏了会儿花,你来我往,倒也有那么几分意思。不知是谁先扯开话匣子,“不知水榭对面那些公子哥们都在玩些什么,听说齐小王爷前段时日又在百花楼一掷千金,那花魁一笑就值那么多银两!”
“呵,你真傻,哪有一笑那么简单!”,嫩黄裙衫的王侍郎家小姐柳眉微挑,朱唇一张便刺了话过去。云烟暗自忖度,不是都说临安贵女多含蓄,今日一见,好似都勇猛非常。
看着王家小姐加快步伐往前走,似乎有些不快。云烟缀在后头,那蓝衣圆眼姑娘见状凑过来悄悄摸摸的说:那王侍郎前些时日新纳了一门美妾,就是那烟花巷里抬进去的。现日里,侍郎与侍郎夫人争吵不断,那不干不净地方来的人可把阿楚气个好歹。
阿楚就是那黄衣王侍郎家的姑娘,名王楚嫣,是家中唯一嫡出女儿。
云烟不搭话,那人自顾自说了一会儿,觉得没趣便止住了嘴,不着痕迹的也慢慢往前边儿去了。云烟没想到,赏个花儿还能听见后宅秘辛,看来这世上贯来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临安也是热闹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