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奈桃何
奈桃何  发于:2022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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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将自己藏了许久的腌菜取出一小碟,舀好热腾腾的白粥,“阿宋,快来尝尝,我上个月腌制的生腌河蟹。”
  螃蟹在侯府都算是难得,她能留下的也不多。
  看着一小碟的蟹腿,柳云芝闻到呛鼻的酒味,她掩住鼻子,细长的眉毛蹙在一起。
  她吃不惯生的。
  金花见她这模样,也没强逼着她吃,只是可惜的摇摇头。
  用过早膳,柳云芝端着烧好的灵泉,准备去找谢栾。
  灵泉不仅可以压制身上的毒,还可以治好丑月的旧伤,甚至那一身毛一夜之间就长回来了。
  那谢栾的毒,或许也可以解。
  想起开春后,她心里的石头悬了起来,忐忑不安到了谢栾屋门前。
  梅花飘香,红梅点缀皑皑白雪。
  青石板早早被雪掩埋,打扫的仆子还没来,她走过,留下一串的脚印。
  进还是不进?
  柳云芝有些怕,但随之一想,死马当作活马医。
  要是救活了谢栾,自己就当是还恩了。
  下了决心,她抬高下巴,迈步上了台阶。
  还没叩门,门就被打开。
  贺粲的大脸骤然出现在跟前,吓了柳云芝一大跳。
  “阿宋?”贺粲抬头望天,这日头都没出来,这小子来这里干什么,“你来这干什么?”
  没想到两人正好碰上,贺粲急着出门,没等柳云芝说话,就把手里的铜盆往她那边一塞。
  “我还有事,小侯爷等会儿起来要洗漱,你帮我候着先。”
  柳云芝还没应话,贺粲夹着腿跑远了。
  看来是真的有事。
  屋里暖如春日,但不点烛光,借着微弱的熹光,她将水壶放在桌上。
  轻手轻脚的出门,带着铜盆去小厨房倒热水。
  谢栾自病后,作息也有了变化。
  在北地时,鸡鸣就醒。现在要多睡一会儿,洗漱完好看书。
  他起来时,细碎的雪压在屋顶上,轻微的声响在耳畔骤然放大。
  门吱呀被推开。
  光亮洒在地面上,谢栾阖眼,“又下雪了。”
  “是呀,也不知正午雪能不能停。”清脆的声音让谢栾侧目,小小的人影正忙活着,“小侯爷,热水和清茶都备好了,您现在起来吗?”
  她转过身,层层幔帐后的人轻咳,“怎么是你,贺粲呢?”
  “他说有事,先走了,让我帮你打些热水。”
  “……”
  贺粲做事怎么如此不牢靠,他皱紧眉头,“你先出去吧。”
  柳云芝还犹豫要不要进去帮忙,听到这话,语气一松,“嗯,小侯爷,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唤我。”
  “不用。”
  谢栾沉声,他不是废人,还不需要一个小孩来伺候。
  听着他的话,柳云芝并未作声,她轻踏着步子,往外走,手搭在门上。
  并未关全,而是留了缝隙。
  这样里头有声响,自己也能及时去帮。
  床榻上,谢栾用手肘撑着身子,几次借力,却还是起不来。

  他轻叹,看着苍白无血的手掌,苦笑。
  老天为何不能再留他片刻。
  心口似乎有火燃起,脚底却寒冻骤生。体外虚寒,体内心火烧燃,冰火夹击,谢栾脸色一变。
  “咳,咳咳……”
  咳嗽就如催人命的铃铛,一下又一下。
  他捂住嘴,尽量压低声音,不想被阿宋听到。
  但外头立即有了关切的声音,“小侯爷你没事吧?”
  “没……咳,没事……”
  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柳云芝不等谢栾拒绝,进门后倒了一杯灵泉,“喝口水。”
  她绕过幔帐,到了床榻前。
  眼前的人瘦骨嶙峋,与一开始丑月很像。
  双眼无神,手掌溢出鲜血。
  红的像是山茶,她心里一惊,谢栾到底中的什么毒,如此剧烈。
 
 
第7章 试探
  贺粲来时,谢栾昏睡过去。
  柳云芝用帕子将他的血擦洗干净,掖好被子。
  “爷又睡回去了?”
  柳云芝摆手示意出来再说,关上门将刚刚的情况描述一边。
  说到最后,贺粲的脸如白雪,嘴唇张合许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担心的捏着衣角,“我进去看看爷。”
  “别。”柳云芝拉住他的手臂,被心急的贺粲瞪了一眼,赶忙回缩,“小侯爷睡下,不要去打扰。”
  也是,他刚刚心急,没想到这。
  脚不断的踱步,眼见着台阶上的雪都成了冰,贺粲才停下,“阿宋,多亏了你。府里的其他人我放心不下,你在这照顾小侯爷,我去找师姐来看爷。”
  他要走时,又回眸。
  无声却沉重。
  柳云芝肩上落了担子,重的传不过去。
  翟紫兰来时,是正午。
  雪停了,谢栾还未醒。
  披着风雪的两人急匆匆的进屋,柳云芝正围着谢栾的床榻,不就知道在做什么。
  “你干什么。”翟紫兰焦急,快步上前将她一把拉开。
  柳云芝浸湿的帕子甩的老远,落在地上。
  “师姐,你别这么凶。”贺粲要阻拦师姐根本来不及,只能在她动手前先护住阿宋,“是我拜托阿宋照顾爷的。”
  红炭飞出一些火星,翟紫兰左手绕着鞭子,怒瞪不语。
  贺粲事事以谢栾为重,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信什么。
  既然爷说,阿宋可信,愿意叫他留着。
  那还怕什么。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长舒一口气,瞅了眼呆愣的阿宋,想来是吓坏了。
  “别怕,师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拍了拍阿宋的肩膀,“更何况你是好心。”
  走近了就看得见,是爷嘴唇干,阿宋用湿帕子擦。
  “嗯。”柳云芝感激地看了眼贺粲。
  翟紫兰知道是误会阿宋,她生硬的瞥了一眼,“你去温壶黄酒,再打来一盆热水。”
  贺粲忙叫道我去,还没走远就被喊了回来。
  “要你瞎忙活什么,还有别的事交代给你。”翟紫兰白了一眼,贺粲只能乖乖回来。
  柳云芝倒是不在意被使唤。
  她点点头,小跑着去了小厨房。
  贺粲看着她的背影,顿时觉得师姐过分了。
  “师姐,你都查过阿宋背景,干干净净,不是坏人。怎么还对他这么凶?”
  翟紫兰反思,刚刚心里急,对阿宋的语气确实算不上好。
  “行了,等他来,我说声对不住不就行了。现在要紧是小侯爷的事,从北地带来的雪蔓草,还有多少?”
  被这么一提醒,贺粲连忙翻出随身携带的荷包。
  打开后,递到翟紫兰眼前。
  “师姐,就剩这么多了。”
  北地雪蔓草极稀有,要去雪山之上采撷,最后阴干,激发药性。这草入药,能解百毒。原本是翟紫兰带来以防万一,谁知路上真就遇上刺杀,谢栾被毒箭射中。
  她调配许久,这才研制出暂时能压制剧毒的解药。
  今日号脉,谢栾体内原本安静的毒此时正四处窜跳,随着血液奔腾。若是伤及心肺,怕真药石无医。
  “不够,要想压制小侯爷体内的毒,这些只能撑一月。”雪蔓草又只有北地有,来回也要一月多。
  贺粲皱起眉头,“师姐,要是快马加鞭,我可以在一月内返回。”
  他轻功好,又熟知路,一个月足以。
  翟紫兰颔首,目送贺粲离开,她叹了口气。
  她奉师傅之命来衡都,除了保护谢栾还有要事。
  但如今谢栾危在旦夕,也离不了人。
  一筹莫展之际,柳云芝进来了。
  “翟娘子,东西都拿来了。”
  雪铺满了院子,她走时差些摔跤,好在稳住了身子,只是沾湿了衣袍。屋外安静,翟紫兰就着柳云芝端来的黄酒,放入药粉,让谢栾喝下。
  热水还得继续温着酒,隔二十个数,还得再喂。
  一直到人醒了才是转危为安。
  屋外一直没人,翟紫兰正奇怪,为何今日还没人送来午膳。
  甚至也没人来问一问。
  她环顾屋内,阿宋不见了?
  翟紫兰蹙着眉头,听着了外头有人说话,立即出门去,就见府里的厨娘提着食盒,“阿宋小郎君,丑月已经喂过了,你放心就是。”
  “嗯,谢谢金花姐姐。”
  柳云芝目送金花离开,回眸,翟紫兰抱着胸,目光冷漠如雪。
  她心一跳,淡笑回应。
  进了屋,翟紫兰问话,“为何院里一直不来人?”
  就连云嬷嬷和李刚都不曾来问安,这不像是那些人会做的。他们巴不得时刻在侯爷身边,刺探消息。
  但若是说和眼前的毛头小子有关,翟紫兰不想信。
  梨花木桌上,摆了一道道菜。
  香味勾的翟紫兰目光都偏了,但她心怀警惕,总觉得这个小子不简单。
  等碗筷都备好了,柳云芝先坐下,顶着翟紫兰的质问,淡笑:“我与他们说小侯爷要教我识字习武,所以让两个侍卫守着,不准人进来打搅。”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小侯爷躺着没醒过,怎么教……
  翟紫兰恍然大悟,再看柳云芝,忍不住夸奖道:“你倒是聪明。”
  小侯爷风寒不出屋,那些鬣狗还是会闻着味道来。
  但若是往外说教习武功,墙头之上的那双双眼睛,定会按捺不动,先探清侯爷是否真的中毒。
  阿宋生的天真无辜,确实是比贺粲聪明。
  难怪小侯爷想留下他。
  吃过饭后,翟紫兰对柳云芝温和了一些,也没有先前那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她坐在凳上,潇洒的将一条腿蹬在凳面上,擦拭着自己的长鞭时用余光打量身侧正捧着书卷读的人。
  被毒辣的目光盯得紧了,柳云芝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将书卷抚平,抬眸,“翟娘子,有什么事吗?”
  她眉头下沉,满怀心事。
  自己来时,贺粲不在,心里其实已经能猜到一些。
  玲珑软鞭握在手里,给翟紫兰平添了几分戾气,她坐正,身子前倾,朝着柳云芝压过来。
  “阿宋,你到底是谁?”
  “我……”她摇摇头,“真的记不起了。”
  两人眼神相撞,一个平静一个探究。
  许久,翟紫兰败下阵来,“想不起就永远都别想起来。”
  她抽离开,将鞭子折一折放在桌上。
  “你身份不明,却是我如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这些话本不该和柳云芝说,但翟紫兰孤注一掷,她赌眼前谢栾的眼光。
  赌柳云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寒风阵阵,天又下起了雪。
  在寂静的雪声中,柳云芝知道了定远侯府的事情。
  关于谢栾,关于这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谢栾的生母是当今云贵妃的妹妹,玟王之母。两人是表兄弟,却私下不和。玟王好风流,曾经犯下不少奸掠重罪。
  谢栾十岁那年,揭穿了玟王的恶毒行径,让他被送去皇陵反省。
  两人交恶,连带云贵妃也恨极了谢家。
  老侯爷担心宫里下三滥的手段伤害到谢栾,于是将他带去北地,没有再回衡都。但年前,老侯爷去了,谢栾心乱下得了寒症,到初冬还不见好。
  打了一场胜仗后,老军医便建议他回衡都休养,等春过了再回北地。
  正好朝廷下召,谢栾捧着圣旨不甘不愿的踏上回衡之路。
  但军中出现了奸细,他们早一个月行走,还故意绕了远路,却还是被鬣狗追上。
  一场厮杀,谢栾为救一无辜路人中了毒箭。
  “我从未见过这种毒,去信给师傅说时,也不曾闻。总之极其麻烦,只能靠着雪蔓草吊命。”
  翟紫兰说罢,脸色青灰,郁气堵在胸口怎么都吐不出去。她咬牙切齿,恶狠的捏着杯子,巨大的力道让柳云芝看的心惊。
  “等这边事情结束,回去北地就把那奸细千刀万剐。”还有那路人,要不是小侯爷仁善,她定要让她陪葬。
  气话说过后,她看向柳云芝,“阿宋,我不知为何侯爷如此信你。但他信,我就信,我还有事,这与大越未来有关,不能耽搁。可侯府也不是以前的侯府,十年未归,这里的人早已不知黑白。”
  她说到激动处,紧紧的握住柳云芝的手,“阿宋,只有你不是局中人。”
  “只有你可以帮小侯爷。”
  两人的目光移向床榻上病躯,翟紫兰的担忧,柳云芝都知道。
  她反握着,重重点头。
  “救命之恩,莫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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