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看着林期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精明,随即他也往餐桌边走,笑问道:“上次听你说,你回来一直都在老院区工作,怎么没打算去新院区?”
“现在在哪个院区都一样,都是当医生。”林期笑了笑,神态放松眼神慵懒。
“你倒是不着急,新院那边才是你爸这两年重点发展的盘。我听说姓王的一直在新院区,他虽然不比你能干但比你资历老,在医院里的时间更久,你别不当一回事,毕竟他也是……”周清话至一半,见林期眼神微芒扫过来,便咽下最后半句话,笑说道,“做个富贵闲人也挺好,你有这个资本。”
林期侧过脸,不让周清看到他的表情。周清则一个晚上再没提起有关医院工作的事。
晚餐,林期吃得不多,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周清劝酒,杨茉劝菜都被婉拒了。周清放下酒杯,在桌上笑道:“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是你太客气了,哥,自家人随意吃饭,你别弄得像酒局。”林期说道。他和周清都是独生子,他们妈妈是亲姐妹,也是他们外公张震东唯一的两个女儿,两家自小关系亲密。在林期眼里,周清就是亲哥哥,他小时候很信赖敬重他。
周清被林期逗笑,忙着笑没接话,但他心里莫名因为林期产生了一种不适和压迫感。他是张氏家族企业的总裁,身居高位多年,身边很少有人能亲近他,他也不愿意被人太过于亲近。林期是他弟弟,小时候他陪他一起玩,年幼的情意让人很难有界限感,而林期身上散发出来的随性和青春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落差。前两天,周清去探望张震东,老人家很少夸人,但对林期赞赏有加,似乎信任林期多过于多年陪在他身边的自己。连他妈妈张跃兰在林期回来那天都心花怒放,她看着林期说年轻真好,总之,随之林期的回来,他这个大哥无形中就老了。落伍淘汰这两个词,不知不觉也围绕在他身边。
饭后,周清从口袋来掏出一包烟邀请林期一起到露台上抽烟。林期起身随周清去阳台,但他不抽烟,还建议周清有空去洗个牙。
周清发笑坐到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他指尖燃上烟,懒懒把手挂在扶手上,旁边就是一盆杨茉种的金桔,在夜晚的灯火下,小金桔微微发着光。周清眼里也有光,一种迷蒙倦怠的光,他说道:“你在国外待这么些年还像个小伙子,告诉哥,你不会还是个纯情少年?”
林期笑了笑,对周清的笑话不置一词。除了初恋赵穆,他在去德国留学前,还谈过两个女朋友,只是时间都不算长,都不过半年。
周清随意弹了弹烟灰,抽着烟继续道:“结婚和恋爱是两回事,结婚不能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有合适的对象就先成家。你的个人问题一定要抓紧,男人都是先成家再立业。”
“你变了不少,哥。”林期看着周清说道。
周清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道:“是人都会变,你不会还认为有人不会变吧?”周清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像林期,他们是表兄弟,外形上多少有相似处。而周清年长的阅历把他的气质打磨得像一把刀,锐利犀利。
“谁不会变?你不变难道现在还能回过头,喜欢你自己十五六岁时喜欢的对象?不幼稚吗?”周清追了一句话。
“那时候的对象不也会长大变成熟吗?”林期徐徐说道。
周清又抽了口烟,他斜了眼林期,一时间不知道是想嘲笑他还是羡慕他依旧情感饱满。他想起了一件事,揶揄提起:“你记不记得你大一的时候问我借钱的事?”
这事让林期愣了愣,徐徐点了点头。
“当时是想带女朋友一起出国是不是?那女孩叫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我记得叫瓜瓜。女朋友家里没有钱,你想带人家一起出国,一早就开始计划。我钱是给你准备好了,等了几年也没有等到你来借,后来是怎么了?”
周清笑盈盈,林期沉默无言。
周清看出林期的郁闷,他乐了,弹了弹烟灰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以前的事情。我们是兄弟,哥劝你一句,结婚找个乖的听你话,崇拜你的人就可以,这样以后才享福。你条件这么好,何必去迁就别人?听小姨说你的相亲对象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后面要找这么合适的人不一定找得到,你年纪也到了,结婚没有错。更何况你有结婚传宗接代的责任。”
林期在周清身上看到了生活的狭隘缩影,而他从国外回来的这一年多,能明显感受到情感和自由的冲突压力。于是林期听着听着,笑叹了口气说道:“哥,你真的变了很多。”
周清知道林期不会被说服,笑了笑说道:“你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明白。哥和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怕你笑话。”话落,周清抽完烟将烟头摁灭在金桔花盆里。
林期转过身靠在扶栏上,目光深邃望着楼下院子里的水池,黑夜里池水寂静无声。周清说的瓜瓜就是赵穆,林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昵称了。而他之所以叫她瓜瓜,是因为她那时候身上总有股甜甜的香瓜味道,很特别。赵穆解释原因是家里用的香皂是她妈妈做的香瓜手工皂,外面买不到。而那时候赵穆笑起来也是甜甜的,活泼可爱,“瓜瓜”两个字很像她的脾性。
他们讨论过出国留学的事情,那时候林期大学刚开学,因为联系赵穆不方便,第一次他感受到强烈的思念。他开始计算以后像这样的分离还会有多少,结果一算发现到他们真正独立结婚之前,他们可能都要分离。
于是好不容易等赵穆打来电话,林期就问她:“瓜瓜,我以后出国去留学,你要跟吗?”
“出国要很多钱吧?我家里肯定没有钱让我出国去读书哎。”赵穆说道。
“那你怎么办?我出国后,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国内吗?”林期心里总是害怕着赵穆一个人孤单,嘴上笑说道。
“你要去很久吗?”
“肯定要很久,至少两年。如果你大学还准备在省内读,不来我这边,我们至少分开要六年。”林期吓唬赵穆。
“好久啊。”赵穆没想过要这么久,不由出神。
“所以你也想办法出国吧。”林期笑说道。
赵穆想了会道:“不行啊,就算我家有钱,我妈肯定也不会同意让我出国。”
“你妈一直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反正迟早要嫁人,那你就告诉她,你嫁给我了,要跟我出国了,这样可以吧?”林期笑嘻嘻。
“哼,没和你开玩笑。”赵穆不乐意。
林期低声笑着,直到赵穆在电话那头叹息问:“我出不了国,我们要分开那么久,是不是早晚会分手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而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现实的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有和赵穆分手的情况。
“会吗?”赵穆又追问了一句。
“不会,傻瓜。”林期说道。“傻瓜”他是说赵穆,更是说他自己。因为他竟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拿这种话去逗赵穆,于是他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情,才有了后来他想带赵穆出国,找周清借钱的方案。
电话那头的赵穆因此陷入了沉默。
林期能感受到赵穆变得不开心,他不由自责心疼,于是他转开了话题问她:“你这两天在学校里有认真读书吗?过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赵穆回答。
“有不开心的要告诉我。”林期说道。
“好。”赵穆答应,但因为联系林期对她来说也不方便,有些事情她便渐渐不说了。
回忆在林期脑海里慢慢转悠着,手机震动将他拉回现实。他低头看信息,是杨依容又发来问候的信息。
第八章 雾(3)
周六休息日,杨依容睡到中午才起床,她起床第一件事是刷社交平台,然后她更新了一个动态:“姐妹们,依旧没回复,这个男人简直铁石心肠。丧丧的一天,准备放弃更新追男神的日常。以后我只更新穿搭,你们还会不会爱我?”
杨依容说是这么说,但真正让她放弃追林期,她心里很不甘,而且她也不想放弃追林期这件事带给她的热度。很多人回复她鼓励她,而她的坚持和失落让围观者更好奇她追求的牙医学长到底长什么样,到底多优秀能让人这么念念不忘。
别人的好奇心激发了杨依容的分享欲,她想起学生时代漫长的暗恋,心里百转千回,感慨万千。于是,她的周末没来得及好好洗漱,就坐在床上给网友讲自己的暗恋故事,她写道:“牙医学长是那种贴在学校宣传栏上的优秀学生。我第一次看到他就是在宣传栏上,那时候还没有正式开学,新生军训,他就已经在新生圈里出名了,因为他的学生照特别好看,阳光英俊。我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男孩子,竟然在青春期一点都不挫。
开学两周后,我听到很多关于牙医学长的事情,校草成绩优秀,追他的女生特别多,但他没有女朋友,好像没打算谈恋爱。他的形象就是高岭之花,在神坛上不会下来,我只是暗恋他的众多女生之一。我这两天在想,如果我和他真的一点交集都没有,那暗恋这事可能就不会延续那么久,不过我和他有交集也是单方面交集,我旁观了他和我朋友的爱情。
我那朋友,我之前说过她很热情,特别会交朋友。高一军训的时候,我们排一起,后来她坐在我后桌。因为相处比较多,我们刚开学就成了朋友,她是学校特招艺术生,成绩不是特别好,在我们学校里是比较普通的那种女孩,当然我也很普通。所以,当我们有次聊天说起早恋,她和我说她有男朋友,男朋友是牙医学长的时候,我没相信。因为我当时也有“妄想症”,想象过邂逅牙医学长,有一段恋情,谁知道呢,那时候有病的女生真不止我们两个。结果,人家是真的。
我第一次确定知道这事是有次出早操结束,散会回教室的路上,我看到牙医学长故作不经意经过我朋友身边,往她手心塞了一张纸条。后来,我无意看到纸条上写着:你今天真可爱。就因为那天我朋友绑了两条辫子,而平时她都是扎马尾。
原来他们每天早上进校门前都会先碰面,学长会给她带早餐;放学还在校外图书馆给她做课后辅导;放假陪她去学画写生。我朋友的画册里有很多牙医学长的画像草图,还有张他们结婚照的草图,可想而知他们那时候感情有多好,我后来才听朋友说他们初中就在一起了。他们都是从我们学校初中部升上来的,已经谈了三年了。
高一刚入冬的一天,午休后,我很早返校到教室,碰到他刚从我们教室出来,他是乘没人的时候给我朋友送羊绒围巾,就放在她的书桌里,那段时间天气忽然变很冷。他真的很细心很温柔,我感觉做他女朋友真的太幸福了。我朋友家境很一般,但为人真的很乐观开心,一开始我不理解,后来想想我有这样的男朋友,我也每天很开心。我可能不是一直喜欢着牙医学长,但他让我的记忆太深刻了,他一点都没有变。他说不喜欢我就直接拒绝我,我都觉得他这种品质很好。”
这样的分享让杨依容得到很大的满足,因为这个过程让她有种拥有的感觉。当那么多不认识的旁观者倾听者存在,她的经历变得独特而真实,她成了和林期靠得最近的那个人。当网友们想看林期的照片,她又恰好有他的照片,暗恋这件沉默的事情变得轻巧,她仿佛就拥有了被人羡慕的那种幸运。在虚拟网络上,人仿佛可以给自己塑造完全不同的人生。但这一次杨依容没有发照片,她停更了两天有关林期的事情。
这个周末,杨依容没有联系林期,她通过父母联系了张跃萍,理由是中秋节马上就到了,她给长辈送点礼,撇开两人相亲不提,两家也能算是朋友了。
周日上午,杨依容提着礼品和她妈妈莫筠上门拜访,张跃萍在家热情接待了两人,中午的时候她请客人出去吃饭,叫上了自己的姐姐张跃兰来作陪。
张跃兰对亲外甥的亲事很上心,对杨依容很感兴趣,不仅推了中午原本的聚餐赶来,还打电话用关系订了温城一家有名难约的名人私房餐厅。张跃兰年轻时混商场是个很善于应酬的人,所以她虽是作陪却比张跃萍有主张。而张跃萍在这方面也依赖姐姐,听她订了餐厅,还安排司机开商务车来接她们,感到十分省心。
因为临时订的餐厅,这家私房餐厅并没有位置,老板娘临时将休息室腾出来给熟客。休息室原本是他们员工用餐的地方,本来就有桌子但不大,室内整理收拾得整洁利索,有个储物架上面摆放着瓶瓶罐罐和几瓶老板娘自酿的果酒。四个人进屋后,张跃兰一面招呼大家坐一面笑道:“我这个人吃饭不挑地方,挑的是味道。这家店都是做家常菜,但选材用料在温城数一数二,保鲜。价格也实惠,今天有道上汤瑶柱,在外头那些餐厅先不说能不能做到只要菜心,反正是这道菜就要你八十八,一百零八,少的也要六十八,在这儿只有四十八元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