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江沚依旧十分礼貌,他对着隔壁班的陌生同学点点头:“你们好。”
江沚走进教室,关上一班的门,余光里看见刚才聚作一团的女生还在偷偷往这边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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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班女生真烦,每天没事儿干,就知道八卦八卦!”陈思侑在他身后说道。
江沚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却碍于情面不能责怪对方,只是慢慢挪动了位置,往后站了一点。他觉得,许柏舟身边的朋友们都很有各自的特别之处。
“二班的班主任是谁?”江沚问道。
陈思侑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小伍,整个年级只有二班的班主任不是教主科的老师。”
“所以啊,”江沚一摊手,“上行下效,班风使然。”
陈思侑呆了一呆,赶紧看一眼课表,下节课就是化学课,小伍老师说不定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他不敢再接话,只说:“哈哈,快上课了,我先走一步。”
陈思侑回到座位,此时同桌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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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内的各种奖项都是形式重于内容,无论是个人评比,还是集体评比。既然奖状就能代表荣誉,自然也就不需要准备奖品了,这就是学校领导秉承的“仪式感至上”。
不过,高三年级毕竟还是要特殊一点,理应得到优待,于是许柏舟跟在学生会干事的身后,去领取一面锦旗——这锦旗也是循环使用的,每一届都要拿出来溜上一圈儿,然后又封存在校资料室。
许柏舟面无表情地接过锦旗,心里觉得学校作风太过艰苦。殊不知这份平静被旁人视作了肃穆,学生会干事——一位高二的学弟——主动向她搭话,“学姐,你们班真的很强,各项标准都远超了其他班级。”
许柏舟点头微笑,她实在是不清楚各项标准是个什么标准。
“当然,学姐你也非常厉害,理科班竞争那么激烈,你永远都是第一名。”
许柏舟这时候回过头来,她说道:“你可能记错了,有好几次考试我都被人赶超了。”
学弟一愣,赶紧说道:“可能是学姐您太引人注目了,我就没注意到别的名字了。”
许柏舟皱眉看向他,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学弟在她的注视下低下头去。
“提前了解高三的竞争状况也不能说是完全没用,但我还是觉得,不要好高骛远,专注眼前的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对学弟来说,讨论学习只是聊天的一个由头,却没想到,这个由头就这样被许柏舟自行掐断了。
两人走出了行政楼,马上就要回到教学楼。
学弟最后问了一句,“我也是理科的,如果碰到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来问你吗?”
许柏舟无法理解他的思维,“高二和高三教学楼的距离很远,会花费不必要的时间,你可以直接去向老师请教。”
学弟欲言又止,最终闭上了嘴。
上课前的预备铃响了,许柏舟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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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师一上任就是班主任,虽说管理班级十分严苛,却从来没做过在背后告状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
他拨了个电话给许柏舟的父亲,拨过去却是关机,二十分钟后回拨了过来。
“喂,你好?”
“许老师,您好,我是林固安,许柏舟现在的班主任。”
“小林?”对面换成了惊喜的语调,“哈哈哈,你现在调到三中来了啊?”
班主任林固安,在学生口中被称为“老林”,在昔日的老师那儿还是被唤作“小林”,颇有几分白云苍狗的感慨。
“是这样的,许老师,关于许柏舟,有一个情况我想要和您沟通一下。”
许文谕很是意外,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女儿会做什么错事,让班主任特意打电话告知。他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了,“出什么事了?”
班主任把今早升旗仪式所见的一幕转述给对方,又委婉地提出了关于早恋的猜想,最后表示,“学校对他们都寄予厚望,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您一声。”
只听得电话那边又恢复了轻松的语调,“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谢谢你告诉我啊,小林。”
林老师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应,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毕竟都高三了,所以……”
“这和高三倒没多大关系,只要她没有违反学校的纪律,没有影响周围人的学习,她愿意和谁做朋友,都是她的自由。年轻人嘛,对于感情没有明确的定义,很多时候,没必要用成年人的眼光去评判。我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小林,高三老师不好当吧,平时有什么困惑也可以和我交流,等到长假,咱们再组织个师生聚会,大家都聊一聊。”
林固安放下手机,慢慢叹了口气。办公室里没有其他老师在,他站起身来,对着空气挥了一套拳——大学军训时学会的军体拳。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条缝,林固安的动作戛然而止。
门外的学生后知后觉地敲了敲门,手里还捧着一面锦旗。
许柏舟问道:“林老师,请问……这个放在哪儿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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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小伙伴们能慢一点看,因为这个故事也快要结束啦。
第22章 第二十二题
红底金边的锦旗被挂在了高三一班的教室正门上, 用的是学校文具店里五毛钱一个的粘钩。
陈思侑对此表示很满意,“就是要这样,越显眼越好!最好让隔壁班那些人一过来就能看见。”
许柏舟倒没有考虑这么多, 只不过想着,门板的表面光滑,不容易留下痕迹,将来需要取下来的时候也方便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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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旗带来的激励效果毕竟有限, 大家很快就忘记了它的荣誉意义,只当它是个平平无奇,还不甚美观的装饰物。高三的生活里,总是不缺少能快速转移注意力的事物。
陈思侑随手拍了拍挂在桌角的小玩偶,把它滴溜溜打了个转——那是在游乐园买下的纪念品, 他替朋友们都准备了一个。
许柏舟的玩偶站在窗台上,眺望窗外, 只用后脑勺对着所有人——正如它的主人此时这样。
许柏舟很少去考虑未来, 她通常只给自己设定短期目标, 而不考虑长远的方向,因为那很难去精准把控, 但是昨晚父亲突然打了个电话来,询问她对于未来的展望。
“并不是说让你选择具体的职业,而是划定一个方向,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有问过自己吗?”
许柏舟最终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问了问母亲目前的工作进度。
“她说争取在年前完成项目,今年我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在戎城家里过年。”
“嗯, 好。”许柏舟点点头,结束了通话。
父亲从事历史研究, 在高校任职,母亲热爱古迹文物,也在从事相关的工作,他们的人生路线都很坚定、明朗。一旦把问题转到自己身上,许柏舟的确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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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思,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一定要实现的那种。”
陈思侑正在恶补英语笔记,闻言飞快回答,“To be a millionaire.”
许柏舟点点头,“你还挺有信心。”
英语课代表从前排开始收作业,一个接一个地拍桌子,“快!快!快!”
陈思侑飞快抄完最后一行,赶在课代表发怒之前,把两个笔记本分开塞进作业堆,“我和郑小捷的,我们这组齐了!”
陈思侑再度回到座位,长吁一口气,说道:“我的人生目标啊,就是变成一个有钱人。”
“有钱人,”许柏舟点点头,“嗯,然后呢?”
“然后,当然就开始享受人生啦!”陈思侑笑得很狂妄,“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有一些道理,但还是太理想化了。还有什么别的目标吗?具体一点的,不算特别难,但也绝不容易,像是那种……需要花费大半辈子去做的。”许柏舟问。
陈思侑这下就犯难了,他低声说道:“舟啊,你不明白吗,你说的那种目标,是不能说出口的。”
许柏舟也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为什么?”
陈思侑把声音放得更低,“这就是人生究极flag啊,说出来就实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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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舟,说不定以后你也会成为大明星。”
下课后,郑小捷没有去别的班玩儿,而是坐到了许柏舟身边。
“嗯?”许柏舟依旧趴在桌子上,只是换了个偏头的方向,注视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郑小捷怔怔地看着她,看她的眼睛、睫毛、乃至耷拉着纤细绒发的额头,窗外的光洒下来,一切都很鲜妍灵动,就像是青春电影里的一帧截图。
“因为你长得很好看嘛。”郑小捷小声说道。
许柏舟笑了,露出脸颊上的一个梨涡,她说道:“长得好看就能成为大明星吗?不是这样的。而且,每个人的审美都是不同的。”
“可是,你还非常聪明,对不对?”
许柏舟或许不会接受外貌上的赞美,但如果是智商层面,她就不会推辞了。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笑,“小捷,在你的心里,大明星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职业啊。”
“嗯,”郑小捷看着自己书包上挂着的徽章,上面的人物十足的光鲜靓丽,她点头,“我觉得,她们拥有很多人的爱,这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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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表显示,这节课是音乐课,但音乐老师不知所踪,讲台上站着的人变成了阿潘。
阿潘不愧为整个高三年级课时量最大的老师,他不仅带的班级多,还总能及时抓住机会,主动替学生们补课。只见他放下胳膊肘夹着的一卷试卷,又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招呼班长,“来,发一下。”
试卷从前排有序地下发下去,满座皆掩泣,只有阿潘十分欣慰,“这是从一中搞来的模拟题,他们先考又怎么样,还不是给我们提供了更多的例题?”
听到“一中”这两个字,许柏舟抬起了头,果然对上了江沚向后望的视线。
许柏舟轻轻摇头,江沚随即便笑了,他用口型说,“我知道。”
“虽然只有一节课的时间,大家还是按照考试来对待啊,下课后可以交到我这儿批改。”阿潘顿了顿,又说,“实在做不完,也没关系。”
毕竟是平均成绩稳居第一的一班,学生们又都是沉不住气、心高气傲的年轻人,阿潘这么一说,谁也不愿意变成那个“实在做不完”的人。
陈思侑内心愤恨,却只能抓紧时间开始审题,余光里却看见同桌已经开始填写实验题的答案。
许柏舟看他一眼,解释道:“我周末已经做过一遍了。”
……
好吧,陈思侑又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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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的模拟题不算简单,阿潘也只是想尽可能提升学生们的做题速度,并没有对结果抱以多大期望。
当许柏舟拿着试卷走近,他立刻扭头去看墙上的时钟,距离发下试卷,只过去了不到半小时。
“老师,现在可以交卷吗?”
“可以,但是——”阿潘想说,现在毕竟是正式的上课时间,即使提前交卷,还是得回座位上自习。
许柏舟原本已经走向了门口方向,此时停下脚步,等待他把话说完。
“……没什么,出去声音小一点,别的班还在上课。”
“好的。”
阿潘大致浏览了一遍手里的试卷,答案都是正确的,步骤却是能省则省。如果不是他知道许柏舟的一贯成绩,说不定就要怀疑她使用了不正当手段。
这个学生,确实是特殊,虽然成绩优异,却始终不合规矩,独来独往,仿佛她的学习和老师全无关系。
阿潘再一次翻看了整张试卷,拿着一支红色的走珠笔,无从下手,只在开头写了个分数。
“老师,这是我的试卷。”
阿潘心里一惊,抬起头来——这次没去看时间了——他看着眼前的江沚,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这套题——”
江沚露出一个标准的学生式微笑,“是放在这里吗?辛苦您了。”
于是阿潘没能问下去,只能说道:“放着吧,没事。”
然后江沚也走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