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导。”陈嘉一不退不让,挑眉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周文律没什么情绪地笑了声,掐了手上的烟,站起身也出去了。
陈嘉一咬了咬牙,也想跟着出去,却被身侧的演员拉住了手,嚷嚷着要来斗地主。
出了房间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散去,走廊静悄悄的。
房间过于封闭,温淑脑子浑浑噩噩的,这会没忍住深呼吸了一口。
陈嘉一的询问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为什么会放弃唱歌去演戏呢?
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也许和西禾一样,是为了较一股劲吧。
一开始她只是单纯想唱歌,年少的梦想从来没有变过。
声线独特,导师敬重,还未出道便和音乐才子合作了mv,这一切仿佛都在给她创造机会。
与房间炫目的霓虹灯不同,走廊上装的白炽灯,亮白亮白的,安静又冷寂。
前尘往事再度被翻出来,温淑有一瞬间的恍惚,突然觉得自己日子实在过得太过随意了。
没什么目标,也没什么规划,走一步看一部,家里的事也一团糟,自己和周文律也一言难尽。
像是一根没有线的风筝,等着一阵风,又不知道自己会降落何处。
温淑从洗手间出来,还未走半步,周文律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他靠在末端的长廊上,外面灯火明亮,街市车水马龙。
许是听到了声响,对方缓缓转过了身,两人的视线就这样交汇在空中。
十月的横店不算热,但夜半有风,温淑穿着裙子,难免觉得有些冷。
她站着,周文律也站在那,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有动。
实在是有些尴尬和难堪。
温淑想。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能和前任做朋友的性格,但迄今为止却就这么一个前任,好死不死对方现在还是她导演。
虽然不至于担心对方挑她刺,但她心里就是有些不舒服。
像是衣服上隐藏着的毛刺,细小,却又在不经意的时候给她一刺,弄得人格外烦躁。
周文律挺直了背,看着温淑沉默地站在他面前,有些抗拒又有些戒备的模样,抿着唇也没说话。
她一直不是个安静的性格,和名字恰恰相反,爱动、说不完的话、思维跳跃,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灼热他所有灰暗冷寂的少年时期。
是什么时候从无话不说到缄口不言的呢?
漫无边际的争吵、疲惫的猜忌、不信任,充斥在他们在一起的后面两年。
温淑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转身率先回了KTV。
周文律自嘲地笑笑,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出来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毫无意义。
回到热闹的环境中,不知名的演员正拿着话筒嘶吼,夹着许多细碎的哼唱,温淑回到了开始的位置上,甘棠不知道去了哪里,打开手机一看,才发现对方给她留了言先走了。
茶几上堆满了啤酒罐,一些酒水洒在上面,瓜子皮、吃了一半的零食堆落其间。
灯红酒绿,零落正和几个演员斗地主,有几个配角已经先行离开。
而周文律落后她半步走进来,继而坐在她身侧不远,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
温淑习惯性看了眼时间,才晚上九点多。
她以前爱热闹。
高中担任文娱委员,班上但凡有文艺类活动她就冲在第一个。
周文律却安安静静的,对这些不感兴趣。
有一年生日,闷不做声送了个礼物来,也不署名她开始还不知道是谁送的,搞半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差点丢了。
后来机缘巧合点进了周文律的空间,一首小诗置顶在那,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
原来那看起来没什么用的东西,在文人的世界里,蕴含着这样的意义。
可惜的是当时她们宿舍在一楼,稗子种子没放多久东西就生潮发了芽,也没养活,没几天就枯了。
好像一直是这样,她手下就没养活过什么东西。
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信誓旦旦以后弄个小花园,养点花草,她养不活没关系,他会就行了。
但好像这些也像那些没养活的花草一样,因为她的不关心、不够肥沃的土壤、不够充足的光照而半路夭折。
当年那句气急之下的不配,经年再捡敛出来,说的好像却是自己。
“唱歌多没意思啊。”零落不知何时重新拿回话筒,站在沙发上大吼一声,“朋友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第13章
“好啊,学姐也来吗?”
陈嘉一拧着话筒,站起来正对着温淑,笑着发出邀请。
其他人跟着起哄,包间里一片啧啧声,多少明白过来陈嘉一对温淑的心思。
零落握着话筒,打趣地看了眼沉默着的周文律,凑过去笑了下,压低了声:“周导,这么快就有情敌了,还不赶紧追?”
不等周文律回话,零落随即起身大声道:“周导也来,周导也来,现在留下来的可别想走了啊!”
导演都在,其他人想走也不好意思走。
温淑自然不可能当这个例外,几个人清理了下桌子,围成了一团。
“先说好了啊,选真心话的,可不许说假话。”零落笑吟吟的,“这个话筒,转到谁就是谁。”
场上其实留下的人并不多,一共九个人,温淑抬眼看了一下,除去几个熟人,就只有三个不是特别熟悉的。
几人将茶几简单收拾了一下,随着零落一声开始,话筒在茶几桌上转起了圈。
温淑这个位置正对着液晶屏,上面还在放着歌,老旧的MV里的歌手化着浓厚的妆,她旁边坐着周文律和一个陌生的男演员,陈嘉一隔着茶几坐在她对面。
好巧不好,话筒晃晃悠悠,划过温淑,慢慢停在了陈嘉一面前。
氛围被点燃,众人拍手叫好,八卦的心毫不遮掩。
陈嘉一不负众望选择了真心话,零落也爱搞事,调侃问道:“在场有你喜欢的女生吗?”
“当然有。”陈嘉一含笑开口,目光直直看向温淑,语气欣然雀跃:“小师姐,我可以追你吗?”
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下来,五彩霓虹灯照射着,蓝的紫的交相辉映,陈嘉一一双桃花眼含情带笑,此时正对着她,静静地,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温淑眼皮直跳,没想到陈嘉一这么直接。
她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拒绝大家才不会尴尬,毕竟未来要在一起呆的日子不算短。
“不可以。”
周文律淡淡出声,“剧组内禁止谈恋爱。”
似乎是觉得这话太过生硬,又补充道:“拍摄期间内。”
众人长噫了声,温淑松了口气,没敢侧头看周文律,朝陈嘉一笑了笑,调侃打圆场:“听见没,导演可发了话。”
陈嘉一朝她眨了眨眼,毫不在意,凑过来压低了声:“没关系,小师姐,等电影杀青,我会再来问你的。”
温淑没放在心上,拍开他的头,随口应付道:“拍完再说吧。”
这一茬算是翻了过去,游戏进展到第二轮。
这回话筒不怕死地停在了周文律面前。
零落哦豁一声,直呼好家伙:“周导,这可别怪我,有些话筒它有自己的想法,你要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吧。”周文律神情淡淡,似乎并不在意。
零落眼珠子转了一圈,贼兮兮开口:“周导,在场这里的女生间,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熟悉周文律的人替零落捏了把汗,朝她投去同情地一眼,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终将得不到答案。
温淑下意识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那个片场女生身上,她安安静静的,嘴角含笑,目光...似乎越过她,落在她身边的周文律身上。
周文律扫了一圈房间里的人,沉默着没做声。
就在大家以为不会回答时,他施施然开口:“有。”
“是谁!”零落顺口直接接话。
周文律皮笑肉不笑,看了她一眼:“这似乎是另一个问题了。”
零落收了声,众人也戚戚然没敢八卦。
温淑没敢偏头,总觉得身侧有道目光灼灼落在自己身上。
“你不知道吗,周导在买我版权前还问我要了套周边。”
“就《长夜》二售那会,前年年底吧,那时不是新加了番外吗,还有一些周边,他说送人。”
“你不觉得他对你还有意思吗?你们这手分的,真是...”
零落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温淑只觉得这房间温度似乎蹭蹭蹭在上涨,闷得她有些头昏脑涨。
她这人运气从来就差,以前玩游戏十连除非保底不然就从来没有超星卡,考试不会的选择题四个选项她能完美避开正确答案,各种抽奖游戏也从来没中过奖。
但这一点似乎在这下起了用,话筒自始至终没有往她这停过。
也不知道是运气太好还是太背,陈嘉一又被问了几个问题,周文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房间里渐渐只剩下几个人。
温淑顺势也找了借口开溜。
“要送你吗?”
打开KTV房间的一瞬间,熟悉的声音传来,温淑顺着声音看去,周文律靠在不远出的墙壁上。
时间太晚,走廊上只有两盏应急灯亮着,灰白灰白的,他手上还夹了支烟,猩红的一点格外显眼。
“可以捎我一段吗?周大哥。”
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几乎是同一瞬间,温淑往身后看了回去。
——片场那个女生小心翼翼地关门,像是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肩上的挎包带。
“我喊了车。”温淑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了眼周文律扬长而去。
“不同路。”周文律看着温淑离开的背影,掐灭了烟,颇为烦躁地开口,“我会喊学长来接你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了一眼,转身小跑追了出去。
解语垂下了头不再看,强压住自己落泪的冲动。
再度抬起头来时,走廊已经空无一人,她低低的一声好消散在空气里,而那个人连她回答都未等,就这样一往无前地追出去。
为什么,明明是她陪他一路从藉藉无名走到今天被人熟知的大导演,为什么温淑只要稍微一回头,他就可义无反顾地再次往她身边走?
是不是,爱情总有一个先来后到?
如果,是她先遇见周文律,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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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半夜十二点,大街上的人寥寥无几。
温淑她根本就没叫什么车,此时打开打车软件,排队号排了三十多号。
“......”
温淑内心翻了个白眼,突然有点怀念小夏。
本来就没喝多少,被这冷风再吹一吹,人清醒了大半。
解语声音传到耳边的一瞬间,温淑就明白过来,这个女生,就是当年接通她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
尽管当初只隔着听筒听了一声,可谁叫她偏生对声音就是格外敏感呢。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温淑只觉得自己真是最近有点不太清醒。
居然觉得她和周文律之间居然可以重头来过。
是什么让她有这种错觉的?
温淑呼了一口气,无意识地抓了抓自己手上还没来得及拆下来道具发带。
金色的带子被她打了个蝴蝶结又解开,手机上的排号一动不动。
正想着要不算了走会路,一辆车便停在了温淑面前。
周文律摇下车窗,给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
温淑纠结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很有骨气地拒绝对方,可这会实在太晚了,国庆期间,根本叫不到车。
好吧,就当蹭一下导演的车。
她劝慰自己,木着脸坐了上去。
周文律低低笑了声,开口解释:“我跟她没关系。”
温淑眼皮一跳,哦了声:“跟我没关系,周导,你不用解释。”
周文律给她递了瓶水,像是没听到温淑说的,自顾自继续说:“我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你。”
温淑没接这话,下意识抿了下唇。
这是周文律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面对着她说出我喜欢你。
高中是她先追的人,对方默不作声没有拒绝,于是她一腔孤勇和家里决裂,放弃了去德国学音乐转而去了上戏,又因为一句他将来想当导演毅然决然瞒着他学了表演。
他承认他们的关系,也会记住她生日,温情的话语让她觉得,他也是喜欢她的。
只是不够而已。
这是温淑后来才明白的道理。
文人的喜欢,十分里有七八分都是修辞罢了。
而她要的,从来不是虚无的承诺,她要偏爱,要只喜欢她一个人,要永远站在她这一边,哪怕是她错了,这个人都必须义无反顾地支持她。
周文律做不到。
温淑嘲讽地笑笑,沉静出声:“说这些没有意义了,周文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