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学明,就是我儿子,一个星期前突然从学校回来了,他回来时眼窝下陷,脸色青黑,瘦得就剩下皮包骨了,看着跟大病一场似的,他说回来修养修养,把我吓得还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下,结果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身体太虚,我寻思着他说不定是学习太累了,就准备好好给他补补。”
“可当天晚上就发生了怪事,夜里我隐隐听到学明那屋有女人的说话声,还有弹琴的声音,等我叫醒我们家老吴,过去查看时,又什么动静也没有,学明还在那儿好好的睡觉来着。我们这房子隔音也不是特别好,我还想着会不会是隔壁有人大晚上不睡觉,在那儿扰人呢,可早上我问的时候,他们都说自己家没人弹琴,听到的人还说是从我们家这边传出的声音。这都已经连着响了好几个晚上了,也太瘆人了,我都好些天没睡好过了。”
“那你儿子呢,他怎么说?”柳清云听完后,出声询问道。
“他说他什么也没听到,夜里一直都在睡觉,可我和我们家老吴分明听到声音就是从他房里传出来的,但我们每次去看,确实什么也没有,学明也的确是在睡觉。”
吕霞说完后愁眉苦脸地问柳清云:“大师,你说我们学明身上会不会是缠上了什么脏东西呀?他回来这一星期,我天天买鱼买肉的给他补身体,可他却越来越瘦弱了,而且那声音就是从他回来那天才有的。”
“那个房间是你儿子的吗?”柳清云没有回答吕霞,而是指着他一开始盯着的那间屋子问道。
“对,就是那间。”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可以,我把门打开。”
柳清云进到屋里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桌子上的一张卷起的画上。只是还不待他打开那张画,外面就冲进来一个人,一把抢过了画,大声道:“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随便动我的东西的!”
“学明,这是你表舅找来的大师,帮咱们家来看看晚上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吴学明刚才和他爸一起去看他奶奶了,一回来就见有人想要动自己的画,连忙抢了过来,这会儿听吕霞那么一说,脸上瞬间闪过一抹慌乱。
“都什么年代了,你们怎么还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咱们家就等着倒霉吧。还大师,这人一看就是个骗子!”
柳清云倒是没在意吴学明说自己是骗子,而是好整以暇地开口道:“你要是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事,就不会这么宝贝这张画了吧,说起来你知道画中的究竟是什么吗?”
“你什么意思?”吴学明警惕地道。
柳清云没有解释,而是对着吕霞夫妻说道:“你们不是奇怪为什么晚上天天有说话声和琴声,进来查看时却什么也没发现吗,那是因为那都是从画中发出的声音。”
“什么!”吕霞夫妻两个和余老头都吓了一跳,这是什么画,还能发出声音。
“你敢不敢把你的画给大家看看?”柳清云又转向吴学明。
吴学明抱着画,咬着牙一声不吭,半晌见父母都盯着他,无奈之下只得把画打开了,他解释道:“这就是我比照着老师收藏的一幅仕女图自己画的。”
别的不说,吴学明在绘画上的确极有天赋,学了不过一年的时间,绘画技巧已经相当不错了,这幅仕女图画得惟妙惟肖,画中的佳人长相明艳,表情生动,看穿着应该是明朝的仕女。
吕霞盯着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幅画有什么名堂,就觉得自己儿子画得怪好的,她想了想问道:“大师,莫非这幅画中的女子成精了?”
“不是成精了,是一抹孤魂寄身在了这幅画中。”
“你说什么?”吕霞还没说话,吴学明便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然你以为呢,你还真当自己能点石成金,画中人能活过来不成。”实际上柳清云还说得比较委婉,与其说是一抹孤魂寄身在画中,不如说是一个女鬼把这幅画当寄体了。
第7章
柳清云没等其他人再说什么,对着那幅画说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把你抓出来?”
过了片刻,正当柳清云不耐烦要动手时,一个女鬼的魂魄从画中走了出来。令人意外的是,那女鬼的相貌和画中的仕女极为不同,非但算不上貌美,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五官平凡不说,脸上还有块胎记。
“大师莫急着动手,我没有害人之心的。”
“没有害人之心?你可知人鬼殊途,你寄身在画中,吴学明又整日带着这幅画,相当于日日被阴气侵袭,你看他如今这副模样,你要是再待下去,他怕是寿命都要有损。”
吴学明眉宇间的那团黑气,比之前柳文军的还要浓厚。柳文军常年做农活,身板强壮,且日日在太阳底下来回跑,被阴气缠身,最多就是让他精神不济,倒霉一段儿。
可吴学明不同,他原本就是个不爱活动的,生的又瘦弱,还整天待在屋里画画,很少见阳光,这样的情况下整日被阴气侵袭,大病一场都是轻的,时间一长极有可能折损寿数。
女鬼闻言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我其实没打算待太久的。”
原来这女鬼名叫云音,生于晚清末年的大户人家,自幼也是饱读诗词歌赋,学过琴棋书画的,人生唯一的缺憾就是相貌不如人意。可她虽然自己长得不甚美貌,却极为喜欢收集仕女图,对画中的那些美貌女子很是羡慕。
因为一场意外,云音的父母早逝,她只得去投奔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可她的未婚夫嫌她貌丑,不喜欢她,后来更是倾慕起另一位美貌的女子,视云音为绊脚石,下毒谋害了她。
云音死后,因执念太深,无法入轮回,而她的执念竟不是找未婚夫报仇,而是想要像那些画中的仕女一样貌美。在这种执念之下,她拥有了入画的能力,进入了她生前最喜欢的一幅明朝仕女图之中。从此她便寄身于画中,不愿出来了,这让她觉得自己就是那画中的仕女,有着令人艳羡的美貌。
而这幅仕女图辗转多年,最后被吴学明在省城的绘画老师收藏了起来,前不久还拿给吴学明观摩了下。
吴学明看了画后,对仕女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便想比照着画一幅,他画的时候虽然借鉴了原先那幅仕女图的背景,可在仕女的相貌上,却是按照自己心目中想象出的最美的女子来画的。
这幅画大抵倾注了吴学明的情感,画中的仕女看着很是吸引人,至少吸引到了原仕女图中的云音,她几十年来第一次离开画中,换了寄体,进入了吴学明的画。
从前那幅仕女图,别人即便收藏了,大多也是放置在家中隐蔽的地方,偶尔拿出来欣赏一下,所以云音就算深藏其中,短暂的接触下,对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可是吴学明不同,他笔下的仕女是按照自己的审美画的,他越看越是喜爱,整日将画放在手边摩挲,自然受到了云音身上阴气的侵蚀。这导致他脸色青黑,体虚气弱,像生了重病一样,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不放心他,担心他出什么事,就让他请假回家调养下。
吴学明回了家后,不再像宿舍一样是多人同住,而是有了自己独立的空间。这让云音按捺不住了,开始尝试着在晚上发声和他说话。
刚开始吴学明吓了一跳,可转瞬就是巨大的惊喜,他还以为他画中的仕女活过来了。而且他和画中人交流后发现,画中的女子不光满腹诗书,还精通才艺,因为他画中的情景是在弹琴,那画中女子竟然真的能弹出美妙的琴音,这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就这样,一人一鬼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很快就互相产生了好感。每次吕霞夫妻俩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时候,云音都迅速消声,吴学明也装作沉睡的样子。
“我知道阴气缠身对他不利,每次我想离开的时候,都告诉自己再待最后一天,这才拖了下来,是我的错,害他身体受损。大师想怎么处置我都行,我只求一件事,别让他看到我真实的样子。”云音讲完自己的故事后,对柳清云请求道。
柳清云的阴阳眼是天生的,看鬼物不需要借助灵力,可这屋里的其他人都是普通人,云音并未特意显形,所以他们就只见柳清云望着虚空处,时不时地说两句话,场面很是诡异。
这会儿吕霞见柳清云终于看向了他们,慌忙问道:“大师,怎么样了,那缠着我儿子的是女鬼吗?”
柳清云见云音不愿露面,便将她的经历转述了一遍,只除了最后的请求没说。
“所以那画中与我交谈、为我弹琴的女子并不是我画中的仕女,而是几十年前的一抹孤魂?”从刚才柳清云说破画中人的身份后,就一直没反应过来的吴学明开口问道。
“没错,你想见见真正的她吗,我可以画张符让你短暂地开个阴阳眼,只是她相貌有些不雅,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柳清云给了云音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后,对吴学明道。
旁边的云音忍不住心生期待,虽然她不想让吴学明看到她本来的样子,可此刻她也希望对方能不在意她的外表,愿意和她一见。
因为这至少说明比起画中的容貌,吴学明更喜欢那个夜晚和他聊天的自己。
只是吴学明沉默了很久,到底没有出声,云音眼中的光彩也慢慢消失了。
“你看到了吧,不管你在画中待得多久,那画中的容貌也始终是别人的,不是你的,你在画中永远做不了你自己,这样你还要继续待下去吗?”云音为人所害,死后心有执念入了画,多年来却不曾害过什么人,这次虽然对吴学明造成了一定影响,好在还有挽回的余地。柳清云还是希望她能够放下执念,重入轮回的。
半晌后,云音苦笑了一声,对柳清云道:“大师说的是,是我魔障了,我这就去我该去的地方。”说完云音没再看吴学明一眼,身影慢慢消失了。
柳清云满意地点点头,对几人说道:“好了,那女鬼执念消散,已经魂归地府了,你们不用担心了。至于吴学明身上的阴气,我会帮他画张驱阴符,你们让他接下来一段时间多晒晒太阳,再补补身体就行了。”
吕霞夫妻两个见事情解决了,很是高兴,对柳清云感激不已。吕霞在余老头的示意下,趁着柳清云画符的时候,回自己卧室了一趟,出来后抱着几块布料和一袋子棉花。他们夫妻两个都是纺织厂的老员工了,家里别的不多,就布料棉花充足。
“大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吕霞将抱的东西外加50元钱递给了柳清云。
柳清云看到布料棉花眼睛一亮,马上入冬了,原主一家人往年冬天只有件单薄的破棉袄,确实需要做件新的了,可这个年代什么都要票,他想买布料光有钱都没用,吕霞给的这些东西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正在柳清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的画发愣的吴学明突然追了出来,对柳清云问道:“大……大师,她真的走了吗?”
柳清云背着布料棉花心情挺好,见吴学明这么问,以为他是担忧后续还会有什么变故,爽快答道:“对,已经投胎去了,你放心,我就住在泽山公社柳家村,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吴学明呆呆地没有言语,只是再次看向自己的画,画中的仕女一如既往的明艳美丽,和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缺少了那么一抹灵动。
第8章
柳清云出来时,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连忙去供销社买了些东西,家里可是连个吃饭的碗都没有,总不能天天啃地瓜。
买完东西,他又去找了江叔,跟江叔说了下情况,江叔见他能用新的本事挣钱了,很是替他高兴。
柳清云带着这一大堆东西回了家,也得亏他现在有了灵力,力气变大了不少,不然一般人都不一定能拿得住。
姚秀英见到柳清云带回来的东西,傻了眼,吃惊道:“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咱们分家就得了50块钱,不是说还要存钱盖房子吗?”
“也不全是买的,其实没花多少钱,有些东西是我从江叔那儿淘的。”
“那这些布料棉花呢,你哪儿来的布票?”
柳清云想了想,觉得别人也就算了,姚秀英和他每天生活在一起,肯定能察觉到他都做了什么,想隐瞒也隐瞒不了,所以他把那套昏迷有奇遇的说辞又讲了第三遍。
讲完后他看了看姚秀英,只见姚秀英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也不知道相信了没。
姚秀英这会儿心绪纷乱,她和柳为国好歹一起过了那么多年,算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了。上回分家那次,柳清云的表现就让姚秀英心生不解,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更是生了怀疑,柳清云就算演得再像,一个人的生活习惯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怎么可能完全和别人一样。
就好比原主吃饭的时候喜欢拿着碗蹲在一边,呼噜呼噜地吃,柳清云吃饭则文雅得多,一举一动都透出了良好的教养。原主睡觉的时候呼声震天,柳清云睡觉则很是安静,还经常会在夜里打坐。还有一个人怎么可能别的都好好的,就忘了怎么下地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