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寰宇愣了下。
　　他迟疑地问：“你不知道避子汤是什么汤？”
　　秦怀安好奇起来：“没听过。”
　　接着数了数：“最近杜爷爷给我喝过白火石氽汤、佛跳墙、文思豆腐羹……都很好喝，材料做工也很用心，你说的碧子汤还没试过，是用什么做的？”
　　段寰宇哪里知道。
　　他沉眸望着秦怀安，一时不知这个女子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
　　段寰宇避而不答，反而问：“你是杜侍郎的……？”
　　杜侍郎官拜三品，怎么这个女子却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这两人之间的称呼也不对，杜侍郎称这个女子为“小女”，这个女子却称杜侍郎为爷爷。
　　秦怀安坦然承认自己是无证黑户，道：
　　“大概是客人？杜爷爷一家人都很好，见我身无分文，家人也不在身边，便收留我住宿吃饭，还不求回报！”
　　还给易感期的她送男人！
　　秦怀安也不知道杜爷爷给她安排个男人进来是怎么回事。
　　这位男子矜贵俊美，高傲不服输，不太像贫穷得要卖`身给陌生女Alpha的男人。
　　段寰宇：“……”
　　段寰宇心里嗤笑，脸上却越发柔和：
　　“你父母是谁，你是来上京寻亲？”
　　刚赞完杜侍郎的好，就要说出父母是谁，向他讨赏了吧。
　　能与嘉懿郡主相貌如此相似——其父母难道是戚将军的姻亲。
　　段寰宇微笑不变，眼中却泛着冷意。
　　最坏的推测，是戚将军的姻亲算计他、武将联合文官杜侍郎给他下药？

　　如果嘉懿郡主本人知道，得多为家人的行径而伤心！
　　秦怀安不去分辨段寰宇是什么神色，只耸了耸肩，指尖往窗外蓝天一指，唏嘘道：
　　“在天的那一边呢，京城寻不到的。”
　　还好，星际有人造子宫，寿命也长。
　　她的Alpha妈妈与Beta爹爹们，用人造子宫优生优育了成堆的孩子。
　　政府养老也很有保障，秦怀安虽然很想念，但也挺放心的。
　　段寰宇顺着她的指尖，望向窗外树影与蓝天，整个愣住了。
　　没人会拿父母的生死开玩笑。
　　他都现在才听到这个女子说话时，有些异乡人的口音。
　　可段寰宇依旧难以置信：“真的？”
　　秦怀安颇为落寞地：“嗯。”
　　这个星球十分陌生，空间跃迁器又坠毁，她回不去了。
　　日光明媚，却给秦怀安白皙的脸染上几分忧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落寞之情溢于言表。
　　段寰宇才知道刚刚拿杜侍郎来威胁人，究竟有多可笑。
　　如果这个女子没说谎，那就是一个被杜侍郎骗了、还给杜侍郎说好话的孤女。
　　如果今天不问，这个孤女岂不是失了清白，得不到名分，要喝避子汤，将来还要给他陪葬。
　　段寰宇甚至能想象到，九泉之下，有一对年迈的父母，正在对他指指点点，满脸怒容的大骂他又渣又坏，堂堂九五之尊，毁了人清白，却竟连一个名分都不给！
　　段寰宇：“……”
　　看着秦怀安那落寞的神色——
　　段寰宇敛眸，轻声问道：
　　“你可知道我是谁。”
　　究竟是下药后以孤女身份博取同情、想他网开一面，还是真的被杜侍郎骗了。
　　秦怀安笑了：“你没告诉我呀。”
　　段寰宇望了她一眼，把双手背在身后，背脊挺得笔直，仿佛变得伟岸可靠，开口时，却是满口胡言：
　　“我姓段名德泽，取自《长歌行》的‘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是一名武举人，在京城略有薄产。”
　　无论孤女知不知道他是谁，反正他的身份就只能是个武举人，不可能让孤女进宫，作为后宫中的第一人。
　　到时候把这个孤女养在皇庄就是了。
　　当然，倘若这个孤女以后又说寻到了父母，向他讨赏，又或是知道他是当今圣上的话。
　　那就是欺君之罪。
　　直接乱刀毁容，再命人砍死便是。
　　横竖孤女的生死都捏在他的手心里，段寰宇此时也不吝啬名分：
　　“你既然想要名分，我可纳你为妾。”
　　尽管他现在的身份是武举人，可正妻的名分也不可能给。
　　让一个有下药嫌疑的孤女当他的妾，已经是抬举了。
　　秦怀安没太听得懂，只是稍稍明白，这人大概是怜惜她了，想要和她结婚。
　　当时杜爷爷捡到她时，听到她父母远在天边，也是一副怜惜哀痛的样子。
　　秦怀安便让自己高兴看起来一些，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必因为这个才想和我有名分，虽然我父母在天的那一边，但是他们还健在呢。”
　　段寰宇：“……？”
　　这丫头被父母的生死打击得不轻？
　　秦怀安继续道：
　　“你略有薄产，我却身无分文，目前确实不太相配。”
　　段寰宇：“……？”
　　堂堂举人的身份，也不足以能纳一个身无分文的孤女为妾吗？
　　秦怀安叹息着继续说：
　　“别看这次我能来竹苑酒肆吃饭住宿，其实都是杜爷爷说让我见见世面，他的住宅呀钱财呀都与我没什么关系，我现在娶你不合适，名分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她目前只有器大活好的优点啦！
　　身无分文的Alpha娶什么男O！
　　段寰宇：“……？”
　　世上竟有女子明明失了清白，却不愿当举人的妾，还反过来说娶他？
　　而秦怀安则开始为杜爷爷精打细算起来：
　　“等会儿吃饭的钱，应该是记在杜爷爷的账上。
　　这样，要不我们给杜爷爷省点钱，去杜爷爷府上吃吧。
　　还好刚刚没点菜，不知道杜爷爷回府了没有，我们先去楼下房间看看。”
　　段寰宇：“……？”
　　段寰宇终于发现：“你是异乡人，你没听懂我刚刚说了什么。”
　　他明明说了杜侍郎已经被他绑了起来，准备打入大牢受审并死刑。
　　秦怀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呢，才刚学。”
　　段寰宇：“所以刚刚你亲我是因为——”
　　秦怀安趁他不注意，把唇贴了过去，啵唧一下段寰宇那冷峻的侧脸，嗓音软糯又甜美：
　　“因为，你看起来很好亲。”
　　软软的唇如蜻蜓点水，触感一闪而过，段寰宇的整张脸却瞬间热了起来。
　　世上竟有女子如此孟浪！
 
 
第5章 原来如此。
　　◎没能从椅子上起来。◎
　　段寰宇本想把这个孟浪的女子扔进大牢，让秦怀安亲眼目睹杜侍郎被执行死刑，让秦怀安知道算计一国之君是什么下场，让她学乖，以后提心吊胆地小心伺候。
　　可现在转念一想，如此以后，女子便如同其他所有人一般，对他敬畏、惧怕又瑟缩，胆小如鼠，永远失去眼中的灵动，失去此番的孟浪。
　　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段寰宇不太相信秦怀安是故意说谎的了。
　　如果知道他是一国之君，秦怀安还能这么孟浪？
　　即使秦怀安的孤女身份与异乡人身份都是装的，那她也应该知道，窥伺帝踪、揣测圣心、下药算计一国之君，会是什么下场。
　　横竖陪葬名单上已经添加了她。
　　段寰宇耳尖还红着，眉眼变得柔和起来，对秦怀安道：
　　“他早就离开了。而我又岂会养不起你？坐下来，等午膳端上。”
　　说罢，段寰宇把杜侍郎全家、竹苑酒肆所有人都关押审问的消息隐瞒下来，又招来太监吉祥，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一串打扮成侍女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将铜盘、花瓣、香胰、屏风等物捧进来，为秦怀安洁面净手、更换干爽的衣裳。
　　接着，埋伏在杜侍郎身边当暗探的蒙管事，上楼进门了。
　　秦怀安认得他。
　　确实是大好人杜爷爷身边的管事之一！
　　蒙管事进来先向段寰宇行了一礼，接着才对秦怀安道：
　　“秦姑娘午安，杜老爷已经先一步回府，命我传个口信，老爷是这样说的！”
　　秦怀安仔细听着。
　　此时，蒙管事那张严肃沧桑的中年人脸，此时变得更加沧桑，他悲叹着道：
　　“对不住了，秦姑娘太能吃，杜家不能长期养。”
　　“还好，给秦姑娘寻了一位武举人！”
　　“以后，秦姑娘可以吃他的。”
　　秦怀安：“……”
　　秦怀安浅浅捂住自己的唇。
　　噫！
　　蒙管事这活灵活现的，原来是个演员！
　　但演得很真实。
　　杜爷爷虽然待她很好，包吃包住包穿的不求回报，但也对她的食量用神色透露过震惊，暗示过她饭量有些惊人。
　　而杜爷爷的一些女仆也劝过她，说女子不要吃太多，要保持身段！
　　除了第一天她吃饱了，后来好几天，杜府给她的菜肴虽然精致，量却不多，碟大菜少，秦怀安都有些吃不饱！
　　蒙管事的话，确实像是杜爷爷能说出来的话。
　　现在，杜爷爷先一步溜走不肯让她见面，难道是因为供不起了、换人給她吃饭、从而感到羞愧溜走！
　　这颗星球竟有如此善良的人！
　　秦怀安为自己最初对杜爷爷的警惕感到抱歉，柔声道：
　　“知道了，请替我转述给杜爷爷听，其实我很谢感谢杜爷爷一家救助我、教我说话、认字的日子。杜爷爷不必为供不起我吃饭而感到羞愧才先一步离开。更何况，杜爷爷还请吃了昨晚那么丰盛的一餐！”
　　还送男人！
　　话音一落，不单段寰宇抿唇轻笑，连蒙管事都愣了愣。
　　不过，蒙管事很快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说道：“没错，就是这样，老爷有些羞愧，但如果见到秦姑娘，老爷一定还会好好招待的。”
　　秦怀安便体贴地说：
　　“不用了，他日，当我找到营生养活自己，必定前往杜府，好好报答！”
　　“咦，不对，应该是下帖子请杜爷爷来我府上，我好好招待才对！”
　　蒙管事一抱拳：“预祝秦姑娘心想事成！”
　　接着便又对段寰宇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
　　段寰宇摆了摆手：“下去吧。”
　　蒙管事才得令出门，一直躬着身子、小步小步倒退到门外。
　　秦怀安看着他如此离开的身影，与刚刚伺候完离开的女仆们如出一撤，便若有所思地，望了段德泽一眼。
　　又询问道：“武举人是一种很厉害的工作吗？”
　　刚刚段德泽说的话，秦怀安虽然没听懂，但都一一把发音记住了，以便日后查明。
　　把那些话全部记住，对秦怀安来说并不难，军校有这方面的训练，方便听到什么绝密消息、信号波动、机器杂音等等之后，能把这些情报复述出来。
　　被问武举人是不是很厉害的段寰宇：“……”
　　段寰宇不是很有耐心地说：
　　“以后让你的侍女给你解释吧。”
　　秦怀安礼貌道：“好吧，谢谢。”
　　当蒙管事的身影完全消失，门外，就只剩下竹苑酒肆庭院中清幽竹林。
　　过了一会儿，有一串太监端着鲜香四溢的饭菜进来，汤盅、冷盘、热菜……摆盘精美，碟子花纹也繁复好看，把秦怀安看得眼花缭乱。
　　门外还有另一串太监，用银筷先一步把珍馐美味纳入口中，一个太监只试一道菜。等他们一一试完了，段德泽却还没开吃。
　　而是，被第一串端菜进来的太监们继续服务着，让他们布菜、斟茶，段德泽本人一动不动。
　　秦怀安叹为观止。
　　流程太漫长，秦怀安的馋虫被都勾得不行了，此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
　　心里还想，光是照顾吃饭的打工人保夫，也实在太多了！
　　结构臃肿！
　　原以为杜爷爷家里料理生活的打工人已经够多了，想不到武举人的更多！
　　明明可以自己动手吃饭的事儿，非要给工资请打工人，让打工人站着试菜、布菜、斟茶。
　　明明是完全不必要的工作！
　　如果全安排去种地或者生产产品，那能有多高的产能！
　　秦怀安是这么想，可段寰宇却微微勾唇，他模样颇为自得，此时问道：
　　“被太多人伺候，不习惯？”
　　秦怀安先是提问：“他们只干`上菜和夹菜的工作吗？”
　　段寰宇微微颔首：“差不多，还有监管厨房。”
　　就算不知道武举人是什么，秦怀安也总该为荣华富贵的生活晃花眼，答应当他的妾，好好伺候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