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我试一下。”
说完,握紧了木柄,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发力一提,朗云何的心跟着动作往上一吊。
千万别!
“哎呀。”江月明叫了一声,地上的铁锤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她又作势往上拔,还是不动。
周围的人笑道:“姑娘力气小,还是不要试了,换个人上吧。”
“我提不动。”江月明颇为“不好意思”,拿起药材包从中间退下。
朗云何已经挤到最前方,手上的药包都被人群挤扁了。
江月明走到他身边,看他脸色极差,得意道:“吓着了吧,我又不傻。”
江月明才不是对胸口碎大石感兴趣,她就想看朗云何失态的模样,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朗云何盯着她,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服了。”
真是服了,有一瞬间,他真怕江月明会失手把卖艺人锤死。
江月明点他:“愣着干嘛,该回去了,娘亲还等着呢。”
朗云何却冷声道:“要回你回,我还要再看会儿。”
江月明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一转头,人群依旧热闹,数量比最开始多了三倍不止,你推我挤,一丝出去的缝隙都不给他们留。
这架势,江月明就算出去了也会被挤成疯婆子,头上的簪子都要消失。
“你硬挤进来的?”
朗云何答非所问:“不用管我,你回去吧。”
江月明委婉道:“突然好想看胸口碎大石。”
……
医馆里留下了好些前任郎中配置的常见药,像活血散、补气丹、驱寒丸等等。
医馆的主人说药多不好带走,于是便当成买下医馆的赠品送给江氏一家。
应梦怜正在将这些药按顺序排列摆放在药柜上,摆到一半,忽然传来一阵紧急的敲门声。
外面的人边敲边喊“娘”。
应梦怜放下药瓶去开门:“这么急作甚。”
开门一看,一个口鼻流血的壮汉被旁边的瘦高个儿搀扶着,脸色惨白,看上去几乎丢掉半条命。
应梦怜不可置信地望着江月明和朗云何,眼神仿佛在问:你们干的?
二人连连摆手。
江月明:不是我。
朗云何:更不是我。
“夫人,您就是医馆的大夫吗?快给他瞧瞧。”
应梦怜这才发现,这群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满身风尘,只比江月明高半个头,右臂挎着包裹,背上负剑。少年上前,神情急切:“请您快救他。”
对,江月明和朗云何指着少年的后脑勺,又指吐血的壮汉,意思很明显:他干的。
应梦怜让瘦高个儿把壮汉扶进医馆里,检查后道:“内伤。”
瘦高个儿急问:“还有救吗?”
“没有伤及心脉,需要服药静养,以他的体质,一月之内不能下地,三月之内不能干重活。”
“什么……”瘦高个儿仿佛一下被人抽走了生机,他看到躲在角落不敢作声的少年,吼道:“都是你害的!”
少年躲在柱后:“是你们叫我出手的。”
不久前,卖艺的壮汉表演完胸口碎大石,又即兴耍了一套拳法,结果人群中传来少年的挑剔:“花拳绣腿。”
壮汉一听不高兴了,当时就把人叫上前,结果对方一出现,却是个半大不小的豆丁。
壮汉笑道:“小兄弟,不如我们对打,我要是赢了,你就要收回刚才的话。”
“打就打。”
……
应梦怜问:“然后就打成这样?”
江月明秉持着客观公正的态度:“不算打架,就是单方面推了一掌。”
少年出掌果决,谁能想到山样高的壮汉一掌即倒,围观人群都吓散了。
江月明和朗云何还在原地,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家训:救死扶伤。更准确一点,是想到家训对联前神龛上供的招财大金盆。
朗云何说:“离医馆近,我们就把人带回来了。”
治疗内伤呢,严重的话十两银子起步。
第6章 赏金令◎灯下黑◎
三个月不能干重活,这对于普通的江湖卖艺人来说无异于丢失饭碗。
瘦高个儿不愿放走少年,拽着他的胳膊就要报官。
少年死死抱住粗木柱子不肯撒手:“不能报官,我有钱,我赔钱行不行!”
“五十两!”
“我给你一百两,你先松手。”
江月明在旁边看戏,她没想到眼前这位穿着朴素的少年郎随意张口就是一百两,真是人不可貌相。
少年取下包裹开始掏钱。
江月明悄悄对朗云何说:“不如你让他推一掌,我们也诈一百两。”
朗云何说他有一个更好的提议。
江月明洗耳恭听。
“你一人受十掌,一千两直接到手。”
江月明说滚。
少年的灰布包裹不知有多少层,大包里面是小包,弹弓、扳指、匕首,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掀到最里面,厚厚一沓银票显露出来。
江月明瞥到表面一张的数额:一千两。
她迅速拽动朗云何的衣袖:快看,是位财神。
少年拿起银票,一张张翻:一千两,五百两,五百两,一千两……
不知翻了多久,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抽出一张五百两,问道:“你们医馆能换散钱吗?”
散钱!朗云何!你听到没有!他说一百两是散钱!
朗云何摁住跃跃欲试的江月明,仿佛觉得她马上要冲上前去挨一套降龙十八掌。
应梦怜从未听过如此无理的请求,他们家的银票都是从黑店洗劫来的,这些天花费过半,剩下的大额银票存到钱庄去了,只留部分生活零花。
她为少年指一条明路:“斜对面有家钱庄,可以去那里。”
“好。”少年对瘦高个儿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拿着五百两去钱庄换散,甚至不担心留在医馆的包裹。
财大气粗,一看就不在乎这点小钱。
应梦怜把瘦高个儿叫去开药方,医馆新开,很多事情没理明白,所以暂时不收留伤患过夜,应梦怜一并叮嘱他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
朗云何一扇柄拍掉江月明接近包裹的右手:“见钱眼开。”
江月明狡辩喊冤:“才不是。”
“为何伸手。”
江月明随意指着包裹中的一件东西:“我好奇它不行啊。”
揉一揉被打红的手背,眼睛止不住往银票上瞟。
咳,倒不是想偷拿,那么厚一沓银票,江月明想知道总数有多少。
真的,谁不喜欢数钱呢。
朗云何看到江月明所指,目光一滞。
江月明嘲笑道:“还说我见钱眼开,你不也……”
她猛然刹住,这才发现她刚才随手指向的东西是何物。
一团杂物中间,巴掌大小的木牌正面朝上,中间三个金字,清清楚楚写着:赏金令,再看下方的小字:暗影阁。
是武林盟的下发追杀令!
……
穆逍走到钱庄,用五百两银票兑换了四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外加一兜碎银铜板。
然后光顾边上的烧饼摊,按照人数买了五个腌菜烧饼。
自己嘴上叼一个,打算回去给医馆里的诸位每人分一个。当然,躺地上的壮汉吃不了,没买他的份。
他迈进医馆的大门。
“我换好银票了,咦?”穆逍清点人数,三个。
他把烧饼分给朗云何:“刚才那位姐姐呢?”
“多谢。”朗云何接过饼,眯眼笑道,“她手上沾了灰,去后院洗手了。”
“哦,这样啊。”江月明不在,穆逍给另外一边的应梦怜和瘦高个儿送饼。
应梦怜将饼放在一边,瘦高个儿吼他:“拿走,我才不吃你的东西。”
穆逍十分真诚地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他看起来那么结实,谁知道……对不起,我闭嘴。”
他说得越多,对方脸色越差,神色越狠,穆逍很识趣地把银票从柜台上推过去。
“一百两,赔给你,药钱算在我头上。”
瘦高个儿拿上银票后搀扶同伴离开,应梦怜回隔间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
穆逍则去整理自己摊在桌上的包裹。
朗云何在旁边看着,感叹:“没想到小兄弟还是位阔少爷。”
穆逍挠挠脑袋:“不是少爷,家境比较殷实罢了。”
上万两银票随身携带,是够殷实的。朗云何不动声色:“哦?江南富商云集,不知小少爷是哪家的?”
“欸,你别叫我少爷了,我叫穆逍,家不在江南,我是皇城人。对了,你叫什么?”
皇城……
朗云何眸色暗沉下来。
“朗云何。”
“我今年十六,我看你比我大……”
“我二十一。”
“那我叫你朗大哥吧,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朗大哥,今天多亏了你们,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朗云何继续套话:“尽本分而已,倒是穆逍小兄弟你,那一掌属实令人意外。”
穆逍尴尬道:“我也很意外。”意外卖艺的壮汉太不禁打。
朗云何甩开水墨折扇,叹息道:“实不相瞒,我幼时也练过几天功夫,可惜我自小体弱,师父说我不宜练武,后来就荒废了……”
说话间夹杂着几声咳嗽,朗云何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不少。
“我看你满身风尘,定是在外奔波了许久吧,唉,我曾经还做梦当一名行走江湖的少年英雄,天意弄人,现在却和家里人一起开医馆。”
穆逍听了,虽然替他惋惜,但是安慰道:“朗大哥,开医馆挺好的,救死扶伤,不比当侠客差。我才出来闯荡几天,无名小卒而已,离少年英雄还远着呢。”
二人在这边聊着,江月明悄无声息从后院走进来,左手拿着苹果,右边袖子里藏着一把锋利的短刀。
朗云何轻点三下桌面,示意她稍安毋躁。
“穆逍今后有何打算?继续游历江湖?”
“不,我要在晓春城住一段时间,哈哈,到时说不定还要麻烦你们。”
“这样啊。”朗云何开玩笑说,“我还想着你走的时候把我捎上,让我见识一番江湖风采。”
穆逍听后神色微变,欲言又止。
江月明在后面静等,穆逍虽然身手不差,但观察他的表现,尤其是说话间的神色,由里到外都透露出青涩,看上去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过,万一是装的……
江月明袖间的尖刀微露。
削果皮还是抹脖子,看表现。
穆逍把朗云何的玩笑话当真了,思想挣扎后,还是决定劝阻朗云何:“朗大哥,最近是多事之秋,江湖上不太平,你的江湖行还是暂缓为好。”
朗云何“迷茫”道:“出事了?”
“嗯,大事。你知道暗影阁吗?”
朗云何心道:我还没问,他怎么就说了,实在太顺利。
“什么暗影阁?”江月明上前,抽出小刀开始削苹果,“你们聊什么,带我一个?”
穆逍吓了一跳,食指放在嘴边提醒江月明小声:“这位……姐姐,可不能乱说。”
朗云何介绍:“她叫江月亮。月牙儿,他叫穆逍。”
“别听他瞎说,我叫江月明。穆逍是吧,我方才乱说什么了,暗影阁?”
“嘘!”穆逍再次强调,“不能乱说,私下讲还好,在外一定不能张扬,容易打草惊蛇。”
朗云何、江月明:……
确定了:这人是初次闯江湖不会错。
江月明装到底:“什么嘛,我听不懂你的话。”
穆逍解释:“暗影阁是天下第一刺客组织。”
朗云何:“有所耳闻,可是暗影阁不是才被朝廷灭了吗,还发了告示。为何惊慌?”
“那可是天下第一,里面的人物,尤其是排行前十的刺客,都厉害着呢,哪是那么容易死的。”
朗云何警惕起来:“按你的意思,打草惊蛇……他们难道在晓春城?”
“不确定,刺客独来独往,组织一灭都散了,他们可能在任何地方,到处都藏着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