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的竹子青翠茂盛,伸展着长长的枝节傲然屹立。
母亲因为想念姐姐在府中栽种了大片竹林,每个院子都有。
从前她知道母亲的伤心事,细心地养护着院中的竹子,只为了母亲每每来时能够开心。
可如今,那每日立在眼前的竹林却成了叶书瑶心中的刺,它们提醒着叶书瑶,母亲心中只有叶书竹,没有叶书瑶!
往日的疼爱不过是将把对叶书竹的爱加倍放在她的身上,一旦叶书竹回来,她的心里便再没有叶书瑶的影子。
叶书瑶看不得这些碍眼的竹子,她在院子里找到一把修建花木的剪刀,狂乱地又剪又砍,直到这些竹子都被拦腰折断,毁成一片废林。
她的手上,也多了几道伤口。殷红的,醒目的。
晌午过后,陆敬烟和陆萤被送回客栈。
叶夫人留陆祺住在府中,一夜长谈……
大婚在紧锣密鼓地筹备,陆祺住在叶府,被晋王妃派来的嬷嬷教导成婚礼节和王府事宜,光学走路都要走上一个时辰。每日下来,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为了给陆祺作伴,叶夫人将陆萤也接到叶府来小住。安排在陆祺的院子里。在陆祺学习礼仪之时,叶夫人便带着陆萤在花园叙话赏景。
叶书瑶自上次闹过别扭后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肯出来,吃饭也是由丫鬟端到房里来。叶夫人去瞧过她两次,都没能把她带出来。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陆萤却隐隐有些不安。叶书瑶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秦越派人传来消息,有人在暗中追查陆祺的身份,想来一定就是叶书瑶。陆萤自问没有破绽,她应当查不出什么来。
离大婚日还有七天。凤冠霞帔已经做好了送进陆祺的房里。
陆萤特来看看晋王府绣娘的手艺,一进门就看到陆祺坐在床上摸着齐整的嫁衣发呆。
“想什么呢?还不穿上试试。”
“姐姐。”陆祺忐忑不安地看着陆萤。
“怎么了?”
陆祺绞着手指,“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闷得慌。”
陆萤坐到她身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事的。你只管上花轿就好了。”
陆祺转过来看着陆萤,“可我每次看见叶夫人都觉得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嘘,”陆萤捂上她的嘴,“你应当叫母亲。”
陆琴听话地点点头,“是。”
陆萤抱着她,轻声说:“你若是不能顺顺利利地嫁入王府,才是对不起我呢。”
她放开陆祺,“好了,快试试吧,让我开开眼。”
“嗯。”陆祺擦掉眼泪,拿着嫁衣在身上比划,“姐姐,好看吗……”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房内两人浑然不觉。
深夜,陆祺的房门被敲响。
“大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
陆祺瞬间坐起身来,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知道了,就来。”
陆祺赶忙下床穿好衣服,想要去找陆萤,结果一打开房门,门口守着两个陌生的丫鬟,脸色不善地看着她。
“走吧,小姐。”
陆祺只好跟着她们一路去了前厅。
迈过门槛,陆祺看到了站在厅中的陆萤。她也被喊过来了。
高位上坐着叶明德和叶夫人,堂下站着叶书瑶和陆萤。
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叶书瑶的眼神中透着得意。
叶明德开口了,“都到齐了,瑶儿,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是。”
叶书瑶直直地看向陆祺,“她,为了嫁给秦越假冒我的亲姐姐叶书竹,把所有人都骗了!”
“你可有证据?”
“我听得清清楚楚,她称母亲为叶夫人,还说对不起陆萤,分明就是顶了陆萤的身份!我暗中找了人去陆敬烟从前的住过的镇子打探过,他的邻人是一个卖豆腐的男人,他清楚地记得陆敬烟再去秦州之前只有一个女儿,名唤,”叶书瑶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陆祺。”
她指着陆萤,“这个,才有可能是叶书竹。当然,也不排除两人都是假的。”
叶夫人一直没有出声,等叶书瑶说完了之后,她才缓缓地开口说道:“瑶儿,我的女儿我怎么会认错?”
她站起身走到陆祺的身旁,“自竹儿出生,就是我亲自抚养,从未假手他人。我清楚地记得,竹儿后背上有一块不成形的红色胎记。陆祺背上的那块,与我记得的一般无二。她就是你的姐姐。”
“不可能!她分明说……”叶书瑶不相信,“母亲,你一定是记错了!”
叶夫人摇摇头,“你若还是不信,可与我们去后堂,让你亲眼看看,她的后背是否有这样一块胎记。”
叶书瑶简称不信,于是叶夫人便将她和陆祺带到后堂。
陆祺解开衣衫,将衬里褪到手肘处,露出光洁的后背。在肩下两寸的位置,果然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边际不清晰,不成形状。
叶书瑶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刺眼的红,她分明查过了啊,怎么会?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着叶夫人,“母亲,难道你也……”
叶夫人厉声说:“你也看到了,她的身份已然明了。别再执着了。”说完便带着陆祺出去了。留下叶书瑶一个人颓然地坐在后堂的椅子上。
“母亲也是知道的,她为了她,宁愿牺牲掉我。”叶书瑶此时的心情比得知亲姐姐抢亲时还要痛苦万分。
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竟然为了姐姐抛弃了自己。
她的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掉落下来,一颗一颗地落在粉色的襦裙上,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叶书瑶压着嗓子,不肯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倔强着保留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傲气。
泪眼朦胧间,一块白色的手帕接住了她的泪珠,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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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陆祺大婚
叶书瑶抬眼一看,“你来干嘛?”
她的声音嘶哑,委屈不已。
陆萤拈着手帕帮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然后同她一边坐下。
“不去疼你的亲妹妹,来看我的笑话吗?”叶书瑶背过身子不理她。
这个人,明明是她的亲姐姐,却偏帮着外人欺负自己。
陆萤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她说:“你是在哭秦越,还是在哭自己?”
叶书瑶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你难过,是因为不能嫁入王府,还是因为叶夫人不帮着你?”
“自然是都有。”叶书瑶抽抽嗒嗒地回答。
“哪一个居上风?”
叶书瑶安静下来,“后者。”嫁不了秦越她只是气愤,而母亲的抛弃却令她伤心欲绝。
“有什么比得上被娘亲抛弃的痛苦呢?”
“是啊。”陆萤意味深长地说,“可娘亲也是痛苦的。那份愧疚折磨了她十多年,必得偿还了才安心。”
陆萤说得模糊,叶书瑶却听懂了。
当年的事,她已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一觉醒来,姐姐就不见了。
父亲说,姐姐感染瘟疫过世了,而母亲,一直在哭。
“你,”叶书瑶欲言又止,半响,她看向陆萤,犹豫地问道:“这些年过得好吗?”
陆萤宽慰地笑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很好。”
笑意淡去,她话锋一转,“只是背了许多的债要偿还。”
叶书瑶瘪瘪嘴,“拿我的前程还吗。”
陆萤笑笑,“这不又欠了你的?”
“呵呵。”叶书瑶干笑两声。
“其实,秦越并非你的良人,这桩婚事就算没有陆祺也成不了。”
“为什么成不了?”叶书瑶很不服气,“晋王妃明明很喜欢我。”
“秦越早已给皇后娘娘递了奏折,陈明自己不愿接受这次赐婚。皇后也不愿乱点鸳鸯,没有准允晋王妃的请求。”
“可分明……”
“将计就计罢了。”
“拿我当垫脚石了!”
“你也不必生气。我知道你只是不愿进宫罢了。这也不难,当今圣上忌惮亲王,屡屡削藩夺权。前有后宫前朝暗中勾结之事,朝中便有一则不成文的规定,亲王妻眷的亲属不许入宫侍奉。你若不愿入宫,只需在陆祺嫁过去之后常与她走动接触,便可引发圣上疑心,免去选秀之苦。”
叶书瑶瞬间被点醒,“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因为你不知道有陆祺的存在。”
“她抢了我的位子,我还得和她和乐融融啊?”
“孰轻孰重,你自己斟酌吧。”
事情说完了,陆萤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叶书瑶连忙叫住她。
陆萤回头。“还有什么事?”
“你,会留在京城吗?”
陆萤摇摇头。“我还有我的责任。”
“那我能去找你吗?”姐姐。叶书瑶在心里叫着这个称呼。
陆萤笑笑,“当然。”
六月二十六,黄道吉日,宜嫁娶。这一天,晋王世子大婚。
晋王府内,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红色的双喜字贴在高堂之上,红色的帷幔四处可见,平日的蜡烛全部换成了红烛。王府上下的灯笼也全部换了新的,明黄的纸壳外都贴上了红纸剪成的囍字,从两天前就开始亮着,昼夜不熄。
大红色的绸布从晋王府世子新房门口一路铺到荣津巷叶府内院,踏着丝路,陆祺被人搀着一步一步走出来。
秦越身着大红喜服,格外俊朗,他早就候在门口,看到陆祺出来,他亲手接过来把人送上花轿。而后翻身上马,在欢庆的吹奏声中前往王府。
沿途观礼的百姓挤在街道两侧,沿街的酒楼茶坊也都是凭栏而望的客人。
人们驻足围观,同时热议着晋王府与尚书府的这桩传奇美事,纷纷称道乃是天作之合。遗落民间的嫡女意外与王亲贵子缔结良缘,一跃而成为皇亲,这是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福气啊。
花轿内的陆祺也听到了。手中的喜帕被她攥成一团。
拜过天地后,新娘子被送进新房。陆祺直到坐到喜床上的那一刻,才敢放松下来。如此繁琐的礼节,好险没有出错。
陆萤今日换了一身嫣红色的新衣,与陆敬烟一起坐在厅堂吃酒。
主桌上坐着新人的双亲和前来道喜的亲王高官。秦越一身喜气,举着酒杯挨桌敬酒。周临渊陪在他身侧,不时为他挡上一两杯。
席间觥筹交错,宾客们高谈阔论。俨然是一个交际场。
院中有一棵老槐树,枝条上缠着许多红布绸,或许是沾了喜气,花开得格外茂盛。一串一串地垂挂在树上,可心可爱。
夜晚的凉风吹来,一朵槐花随风吹落下来,飘飘乎掉到房檐上。
晋王府的酒不醉人,陆萤贪酒,多饮了几杯。眼神迷离间看到房檐上半挂着的槐花,径自离席。
她脚步虚浮,一路走到后院,本想寻一根棍子来,却不知怎么的走到了新房门前。
抬了抬手,又放下。退到了院外的长廊中。
周临渊赶来时,就看到陆萤一个人坐在九曲回廊中,呆呆地抱着柱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咳嗽一声,走过去。
“一个人在这儿干嘛?”
陆萤迟钝地抬起头,“是你?”
“不然还能是谁?”周临渊不高兴地问,“难不成是秦越吗?”
陆萤皱眉,这话从何说起?
“他正忙着洞房花烛夜呢。”周临渊口不择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萤更听不懂了。酒喝得多了,现下酒意上头,有些晕晕乎乎的。
周临渊坐到她身旁,“你在难过什么?”
陆萤笑笑,看着他,“我很开心啊,陆祺大婚,我有什么可难过的。”
周临渊忍气,冷然说道:“别撑着了。”
一晚上,周临渊看得清清楚楚。
“若你不甘心,大可以把真相说出来,为何要委屈自己?”
陆萤立刻警觉道:“你在说什么?”
周临渊淡然迎着她惊讶的目光,“我都知道了。你是谁。”
陆萤有些慌乱,“之前暗中调查的人,是你?”
“我只是派人跟着叶书瑶的人,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谁知就发现了你们计划的事情。”周临渊不高兴地看着她,“为何只告诉秦越不告诉我呢?”
“他是当事者,必须知情啊。”陆萤无奈道,“你与此事无关,干嘛无辜牵扯进来。”
“哈,”周临渊冷笑道,“无关?原来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啊?”
他激动地站起来,“我就这么不可信吗?”
“不是,”陆萤的头更疼了,“你别胡搅蛮缠好吗?”
“我胡搅蛮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要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管这些事呢。”周临渊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热脸贴冷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