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玉——多梨
多梨  发于:2022年06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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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之微朝她笑笑,张口无声,只做口型。
  「死老嘢」
  ……
  章之微晚上并未留宿,她和陆廷镇出去时,乌鸡正抽烟,背对着门蹲着,和人吹嘘自己前些时日在葡京搞一洋妞,金发碧眼,波斯猫一般,眼睛能放电,身材又好又白又勾人。
  正说着,陆廷镇踹他一脚。乌鸡跳起,发火:“哪个不长眼——”
  看清,他弯腰:“镇哥。”
  “少在这里抽烟,”陆廷镇皱眉,“不是说过?”
  乌鸡一边笑,一边把烟头在掌心碾灭,瞧着章之微笑:“我没想到小姐也在。”
  他跟陆廷镇十多年,以前和阿曼一块儿过来的,章之微还小的时候,乌鸡没少照顾她。后来阿曼死掉,章之微被接到陆家时,也是乌鸡跟陆廷镇做事的时候。陆廷镇做正经生意,但港城非净潭,亦少不了万千风波。和各色人士打交道,身边也少不了江湖气息重的人。
  章之微上车时,乌鸡还递盒蝴蝶酥给她,笑嘻嘻,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皇后大道的西饼店开到现在,如今不单单只卖蝴蝶酥和曲奇。章之微在车上打开盒子,松松脆脆的蝴蝶酥,杏仁酥,看上去像杏仁酥表兄的一层花生碎酥,迷你椰丝塔,薄到认不出是曲奇的牛油薄片……
  章之微拿块蝴蝶酥,放在嘴中咬,粒粒砂糖粒粒香,定是乌鸡跑去买新鲜出笼的。
  她自己吃得开心,又听陆廷镇说:“接过就吃,也不怕有毒。”
  章之微惊诧:“乌鸡哥是你的人,他怎么会毒害我?”
  陆廷镇问:“你怎知他不是卧底?”
  章之微思忖:“毒死我有什么用?”
  “没用,”陆廷镇仍转过脸,他说,“不过倒是替我省点口粮,也少一人让我头痛。”
  章之微听不得这话,她扑过去要和陆廷镇一决雌雄,车内空间狭窄,没几下就闹出事端,陆廷镇反压她双手,要她老老实实、动弹不得,低声喝斥她:“别胡闹。”
  章之微已窥他的反应,前些时日,两人方约法三章,只当叔侄,绝不能再出上次醉酒后乱,性那种事情。
  但她不介意,仍旧贴靠过去,仰脸,眼巴巴望他,用气声勾他:“陆叔叔晚上去我那边嘛?”
  喜欢人可真是毫无道理,毫无道理到章之微上次尝不出甜味,却还是想和他亲近。好像只有这样奉献、牺牲性的东西,才可证明她的爱意,才能坦坦荡荡地让陆廷镇瞧见,瞧啊,我多爱你,爱你到连苦头和痛楚都吃得下,你爱不爱我呀?
  陆廷镇眯起眼。
  章之微着迷观察他,他生得真好看啊,听闻陆太太有一半的英国血统,这一半稀释到陆廷镇身上,给了他高挺的鼻梁和深朗眼眸,让章之微看一眼就再忍不住。
  “回去好好做功课,”陆廷镇说,“去你那边监督你用功读书。”
  章之微不听,撇撇嘴,失望地坐回去,仍旧认认真真吃她的蝴蝶酥椰丝塔。
  好没意思。
  但章之微也因此在学业上用功,发奋图强。陆廷镇说的话像钓着的胡萝卜,引着她拼命读书,好早早毕业,才能履行承诺,站他身旁。
  无论陆廷镇在不在,章之微都读书熬到晚上十二点,次日清晨,六点钟就被闹钟叫醒,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继续看。就连新换的日立彩色电视也不能引起她的兴趣,至于什么男生约她打球游泳……
  更是统统推辞。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申请学校的东西自然不需要她亲自准备,陆廷镇早就帮她准备好这些,她只需考取个好成绩。
  当然,考差了也不打紧,陆廷镇有的是办法送她进去读书。
  如此直到圣诞节,陆廷镇脱了西装外套进房,看到章之微仍脱了鞋趴在沙发上读书,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问:“楼下等着的那傻小子是谁?”
  章之微读到头昏脑胀,完全不记得谁在下面,心不在焉:“不知道,大概是来讨东西吃的吧。”
  陆廷镇笑:“你对自己的每个追求者都这样狠心?”
  章之微将挡住脸的书往下移,看他:“我只对陆叔叔好心。”
  这样的话并不能令冰山动容,陆廷镇泰然自若,低头看捡起的纸张:“我倒希望你狠心。”
  章之微不开心了,她蹭地一下站起来,一言不发,将书倒扣桌上,转身便走。
  陆廷镇拉她手腕:“做什么?”
  “不做什么,”章之微说,“陆叔叔叫我狠心嘛,那我去找下面那人,问他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陆廷镇扯住她手腕往自己身边带,斥责:“胡闹。”
  章之微眼圈一红,她伸手,勾住脖颈,脸贴他胸前衬衫,泪登时落下,可可怜怜。
  陆廷镇巍然不动,唯血液流。
  章之微方才还气焰嚣张,现如今委委屈屈,仰脸,腮上挂一滴泪。
  她努力踮脚去触他下颌线,软语柔声:“我哪敢胡闹,陆叔叔,您多疼我嘛。”
 
 
第6章 沉浸   砗磲佛珠
  人人都怕陆廷镇,章之微不怕。
  章之微的学校是他选,房间是他挑,她人生中用的第一个卫生巾是他递过来,她不能了解陆廷镇的情绪,但她知对方不会害她。

  可陆廷镇并不若她爱他那样喜欢她。
  章之微又委屈又期许,陈妈在厨房中炖汤,她年纪大了,耳朵不如之前灵光。章之微腮上挂泪,直戳戳地讲:“陆老板想给你挑妻子呢。”
  陆廷镇握住她手,未置可否:“不是已经被你吓走?”
  他掌心发硬,硌得章之微有些手痛。章之微心里发酸,又听陆廷镇说:“好了,别闹脾气,过些时日带你出去逛逛,如何?”
  章之微仰脸看他,问:“是陆叔叔带侄女,还是你带小女友?”
  她的脾气就是这样倔,只要陆廷镇不依不点头,她就一个劲儿地和他耗下去。
  陈妈在煮汤,煨出来的香气慢慢地扩散出,马上是圣诞节,窗子开着,隐约能听到有人在放赞歌。
  陆廷镇说:“小女友。”
  章之微开心极了,双手勾着陆廷镇脖颈,凑过去吧嗒一口亲上他脸颊,他不抽烟,身上气味干净好闻。似乎喜欢没有道理,没有道理地想要与对方亲近,没有道理地想要黏糊糊地和对方在一起,就像落在奶粉里面的糯米团子,章之微抱住陆廷镇,脸贴他胸膛,只听他一声叹息。
  陆廷镇信守承诺,说在章之微学成归来前不会动她,便真的不曾碰她分毫。
  无论章之微如何明示暗示,陆廷镇都定得住。陈妈在的时候,章之微多少还收敛些,不可能在她面前对陆廷镇做什么,但在私下里,或是窝在他怀抱中读书,或是和他一块儿看电视,章之微的手都不算淑女,这里摸摸,那儿捏捏,有时候忍不住隔着一层衬衣下嘴咬,陆廷镇被她咬到又好气又好笑,捏着她下颌。
  “让我看看,究竟长了多少利齿,”陆廷镇食指探入口腔,“牙还没长全,就想造反?”
  章之微言之凿凿:“太太说了,有些人天生不会长智齿,她就没有。”
  陆廷镇未置可否,松开手:“她不如你聪明。”
  章之微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你夸我聪明!”
  他先前分明说过,自己爱聪明的。
  陆廷镇喜爱聪明的人。
  章之微=聪明。
  所以,陆廷镇喜欢她。
  章之微要申请商科,这也是陆廷镇给她定的求学道路。她自己心无定性,时而喜欢这个,时而又喜欢另一样。条条大路宽广,陆廷镇为她选择最平缓的一条。预备念商科的人头脑都灵活,章之微数学好,逻辑也高,一想到这点置换关系,她高兴到恨不得贴在对方身上,双眼亮亮,重复:“你知我聪明。”
  “若你也算聪明,天底下再无蠢人,”陆廷镇说,“夸不得。”
  章之微才不在乎,她喜欢从平日的琐碎中凑出点东西让自己快乐。陆廷镇说了她一句聪明,那就是夸她,她自己为此欣喜雀跃,要依靠在陆叔叔怀中睡一觉才能好。只可惜陈妈那边煲好汤,听见脚步声,陆廷镇扶她起身,要她坐好。
  谁叫陆廷镇金口玉言,言出必灵,刚被他说“牙还没长齐”,第二天,章之微的牙龈就肿了一块。她怕痛,吃什么都不好,就这样高高胀着。陆廷镇不得闲,差乌鸡和老四陪章之微去看医生,医生检查完毕,笑着说没问题,只是要长智齿了。
  章之微听他描述都觉痛。呀,一个硬硬的牙齿要将好好的牙龈顶破一块儿才出来,在这个过程中,牙龈都是烂的,要多痛?
  她问医生有无止痛的方法,医生摊手,爱莫能助。
  乌鸡口无遮拦:“天底下总有些痛是避不开的,比如长牙的痛,还有女人,破身——”
  老四年纪大些,也更稳重,呵斥乌鸡:“收声啦你!”
  乌鸡醒转,窥了窥捂着腮的章之微,才讪讪作笑。
  章之微不觉冒犯,她已成年,听些粗俗的话也没什么。但老四和乌鸡显然还将她当千金大小姐般对待,实际上……
  应该称呼她一声大嫂。
  说起也有趣,小时候,乌鸡跟着阿曼,章之微叫他一声“乌鸡叔”,以后倘若她真嫁给陆廷镇,那乌鸡还要叫她一声大嫂……章之微越想越觉着有趣,打算等回去再把这件事告诉陆廷镇。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卖云吞面兼作咖喱鱼丸生意的店,乌鸡叫着肚饿,一定要下去买。
  老四不同意:“交完差事再吃。”
  乌鸡做副驾驶,探着头,一手揉肚子,另一只手作势揩泪:“我清晨只吃一油炸鬼,六点起跟镇哥做事,现在已经十二点三十分了。”
  老四还想再说,章之微说话了:“乌鸡叔,你去买吧,我在这里等你,不着急。”
  老四皱眉:“镇哥让你早些回家。”
  “我也想吃,”章之微笑眯眯,“乌鸡叔,这还是小时候那家店吧?你帮我买五元的好吗?小辣。”
  乌鸡自然满口答应,
  老四也不好多说什么。
  乌鸡下车离开,外面的风灌进来。章之微透过车窗往外看,红彤彤的招牌,黄底的字,有差佬站在店铺前和人说话,看肤色,多半是印度人。
  人来人往,老四忽然对章之微说:“小姐,您认识乌鸡几年?”
  他问的话有点怪,章之微还是如实回答:“阿曼养我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
  老四说:“这么久。”
  章之微说:“什么?”
  老四用手比了个□□,没有对准章之微,而是对着玻璃窗:“我想起来,阿曼收养你那年,镇哥差点被人绑了。”
  章之微吓一跳:“有这事?”
  老四颔首:“那家伙是逃兵,不要命了,收人钱财,要杀镇哥,结果被保镖捉住。镇哥给他钱,打发他走,叫他好好寻营生,别再做这行。”
  章之微心潮澎湃。
  她早知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陆廷镇是好人,他做的都是正经生意。
  她追问:“后来呢?”
  “后来啊,”老四说,“那人拿到钱,向镇哥磕头,边哭边说,在镇哥身边有卧底。”
  章之微:“啊?”
  然后呢?
  “然后,”老四平淡地说,“我们解决了。”
  章之微听得发愣,圣诞节一过,气温渐渐降,她只穿了驼色开司米大衣,脸色有点白。
  “讲这些给小姐听,主要还是一个道理,”老四说,“卧底不是什么好差事,现在镇哥身边也有卧底,您要当心。”
  话说到这里,车门被人打开,扑面而来的咖喱味道,混着辣椒、生姜、肉桂、茴香……吃饱喝足的乌鸡上了车,不忘递给章之微咖喱鱼丸。五元能买十多粒,串了两串,坊间这些的鱼蛋用料当然不好,最劣等的,油炸后再做。陆廷镇不拘她吃这些大排档之流的食物,有时事情棘手,和人聊天,他既能衣冠楚楚地和人品尝空运过来的鱼子酱,也能穿着整洁的西装去大排档吃一份廉价的面。
  章之微咬一口,酱汁浓浓。
  外层焦焦,里面口感发软,只一点似是而非的鱼味。
  “方才在聊什么?”乌鸡笑着说,“讲给我听听。”
  老四说:“聊卧底。”
  “呀!”乌鸡惊叫,四下看,“什么卧底?哪里有卧底?”
  “一惊一乍,吓鬼啊你! ”老四骂他,“坐下,这里就四个人,哪来的卧底?陈伯,你是不是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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