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小叶照江在办公室偶然听到自己班主任的话。
“……对的，靠女人吃饭，这种男人也有的哦……”
叶宏宾的确没有工作，最高学历小学，但是当时班主任不知道的是，叶宏宾有个老板，他在上海有好几家店面的产权，然而老板在国外，因此每个月给叶宏宾五千的管理费委托他收店铺租金、管理一些事宜。再加上他暗中腾了块空地租出去给隔壁一家小饭店当停车位，大概每个月能拿个七千。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真的是来自老天的眷顾。
许梅当初嫁给他的原因很简单，那时候的叶宏宾对她非常好、花钱大方，而就因为这点好，她离开自己的老家来到叶宏宾的家乡上海打拼。
这种“好”，在结婚后，几乎慢慢消失殆尽了。
两个人时常吵架，吵完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对外看似和睦，实则在家中两三天就可以吵的不可开交。
叶照江不会劝架，她只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捂住耳朵，试图与世隔绝。
叶宏宾对许梅态度时好时坏，却对兄弟一直重情重义的很，也是这个原因，他的狐朋狗友倒不少，当然其中也有几个看似正道的朋友，比如叶照江进的重点初中的校长。
叶宏宾通过好友、简单招待就将叶照江送进了这所初中的重点班，免去分班考试。小升初在上海是摇号入学，而初中最后的统一中考，叶宏宾使不了法子，只能靠叶照江自己努力。
全家当时都以为叶照江考不上高中，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出人意料，给叶宏宾和许梅激动的好几天没有吵架，两个人坐在餐桌前策划着摆几桌酒席，要邀请多少朋友、亲戚、老师……
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叶照江回过神，手机屏幕显示着一条新消息。
——【嗯。】是张奕舟的回复，她刚到家那会儿给他报了平安，他隔了好久才回。
叶照江拿着手机有些不知所措，该回什么，要不要找个话题聊……
“你自己好好算算！“客厅传来男人的怒吼。叶照江拿手机的手颤了颤，太平日子大概是太久了，两个人又要吵架。她扯过床头柜的耳机线，耳机线缠在一起，一点点解开。
“我算什么？我上个礼拜数这袋子里的钱都是对的，今天算就不对了！用了你为什么不敢说？”
“说了我没动过，你脑子被枪打过是伐？”
“不是你还能是谁？还能是玉玉拿的吗？！这件事不是一次两次，一开始是去年，两万块一下子不见了，问你你说喝多了请大老板喝酒吃饭唱歌用掉了！你用掉哪里那你至少要和我说呀！那些钱是用在家里吗？你不说话……”
“我要说什么！你赚个屁钱！你一个月几千工资够干嘛的，出去摆个吃饭台子都不够！现在在家里狠的要死是伐，到底谁当家！你有资格在这个家说话伐，你的钱养得活孩子伐！屁话那么多！闭嘴！”
“叶宏宾，家里要开销，玉玉要读高中未来要读大学，什么都需要钱，你再这样乱来……”
叶照江颤着手戴上耳机，打开音乐。
可是这音乐好像没有用，她闭上眼忍住不去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
叶照江所在的那所初中重点班的教学，曾一度让她崩溃，她不想听也听不懂，任课老师们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不仅如此，回到家她还得小心翼翼应对叶宏宾，生怕惹他生气挨一顿打。
叶宏宾告诉他，但凡老师找他去学校打报告的话，他回来就对自己不客气。叶宏宾的力气很大，每次打人都不分轻重，叶照江刚开始还会抱着头蹲在角落痛哭，有一次被打后竟然只有生理性的掉眼泪，没了感觉。
那天她眼泪还没抹干，坐在书桌前看着手上的美工刀走了神。
划破手臂上方的皮肤，先感到的是无比疼痛，然后逐渐麻木没有感觉，过一会儿疼痛感加剧，可叶照江只觉得全身感到非常放松，她甚至看着殷红从手臂上缓缓流出来。这让她释放压力，让她所有的不适发泄出来，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初中的校服叶照江填单子时不小心订大了一号，但也正因如此，初中的夏季校服袖子很长，叶照江两只手臂划痕的部位都能被遮挡住。她不敢把刀口往下移，比如划破前臂这种，她害怕暴露在外面，她害怕别人会认为她是个不正常的人。
吵架中提到的，当年家里少了两万存款这事，许梅一直耿耿于怀，她每次吵不过叶宏宾时就会提起这件事刺激他，骂他不为家里着想、出去花天酒地在朋友面前装阔绰大方，在家里当铁公鸡一毛不拔。
初二第一学期，召开第一次家长会，和许梅发现两万块钱消失是在同一段时间，当时的她还只是独自一人默默暗恋张奕舟。
那天晚上许梅和叶宏宾吵得不可开交，叶照江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叶宏宾回家吵架之前，先去了学校给叶照江开家长会。
原本叶照江是求许梅去的，但是许梅当天店里来了领导走不开。
家长会是晚上六点半，老师要求家长会过程中不可以带孩子一起参加，于是带叶宏宾找准了班级座位，叮嘱他不要在开会时打电话、睡觉后，叶照江便走到操场的主席台边坐着，等叶宏宾结束了带她一起回家，叶宏宾说会带她去超市买一大袋她喜欢的零食，如果老师在班里表扬她的话。
其实她能想到，是不可能的，毕竟她的成绩在班里稳居后位，物理尤其位居倒一。
叶照江坐在石阶上踢着主席台边掉下来的小碎石，一双白色板鞋引入眼帘，停在她的正前方，那双鞋子很熟悉，同时带来的还有一阵淡淡清香的洗衣液味道。
她猛地抬起头。
“……张奕舟？”
 
第9章  9
 
“你还没回家？”
叶照江愣住，眼神有些闪躲：“啊，我在等我爸开完会。”
张奕舟走过去坐在她的右手边，两个人的衣服稍稍碰到了一起。
“……你，呃……你知道我啊？”
“是因为上次在办公室吗？”叶照江挠挠头，话刚问出又觉得不太适合，怎么说好像都不太对，毕竟他俩除了在班里交收作业，没有任何接触。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许梅闹事那次。
张奕舟点点头：“认识。”
“那你怎么也没回家啊？“她看着地上，声音有些轻。
“我刚从陈老师办公室看完排名出来。”
叶照江一下子精神了，“排名出来了？那么快？”她转向头看向男生的侧脸，眨了眨眼睛：“你看到我的了吗？”
张奕舟抿了抿唇接着回答：“一百二十。”

叶照江垂下头，这排名太离谱了，她们年级一共一百六十五个人，她竟然一百二十名。她已经预想到了叶宏宾知道成绩后怎么骂她了。最丢人的是，张奕舟竟然也知道自己的排名。
两个人都没说话，叶照江突然有点心里发酸，好像是在他面前觉得羞愧了，她站起身深呼吸了一下，张奕舟拉住她的外套袖子。
“以后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我教你。”
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砸的神志不清，首先涌上心头的是惊喜，她点点头，“真的吗？我真的可以经常来问你问题吗？”
男生嗯了一声。教学楼传来一阵喧哗，家长会结束了。
“我得走啦。张奕舟，你说的真的啊？你愿意教我啊？”
“嗯。”
叶照江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向教学楼跑了几步，又转过头向张奕舟挥了挥手。
这是她第一次和张奕舟说那么多的话，也是最初张奕舟先主动提出教她。
对方真的没有食言，第二天去学校上课，老师把所有模考卷子下发后，被同桌嘲笑了一上午数学分数的叶照江，在午休时候紧张的揣着卷子走到第五排的最后一个座位.
张奕舟正在演算大题最后一题，他看到叶照江站在旁边，把所有卷子摊向一边，敲了敲桌子：“放这儿吧。”
叶照江放下自己的数学卷子，张奕舟伸手拉过她旁边的座位，“你坐下来。”
他又向前面几个正在打闹的男生开口：“李凯，你椅子借她坐一下。”
叫做李凯的男生看了过来，有些惊讶的摇了摇边上的人：“我靠，你们快看，他俩有问题啊！”声音很响，班里几乎所有人都朝他俩的方向看了过去，叶照江摆手，示意他别胡说。
“别理他们，你哪里不会？”张奕舟拿过她手上的蓝笔，叶照江指了指圈出来的几道小题，男生拿过一张白纸：“这道题有很多解法，最好懂的就是这样，看好……”
后来每次午休，李凯都默认和叶照江互换位子，班里所有人也都默默私下里议论叶照江和张奕舟，怎么莫名其妙成了学习搭档。
关键这两个搭配，一个学霸一个学渣，摆明了不是互帮互助小组而是某人单方面提高小组。
最后中考结束了，叶照江竟然考上了常青，张奕舟竟然也考去了常青，这个事在他们班群议论得沸沸扬扬，张奕舟当天直接退出了班级群聊，她也没有出来解释一个字。
别人不知道真相，但她叶照江知道，同时她也知道自己的私心，所以不愿意解释。至少她是这样想的，就让别人觉得张奕舟是为了她吧，至少让她也体验一把被需要的感觉吧。
——
常青高中20XX届高一新生开学前，是为期一个礼拜的军训。
同班同学都还没看到，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分班白纸。这届新生一共只有五个班，总共一百八十六人。
各个班的军训集合地点在操场的不同区域。分班告示贴在进校大门的最右边，叶照江拎着行李箱走到告示板前，前方已经挤满了很多人，都是陌生面孔，她昨天给张奕舟发了短信，问他要不要一起走，张奕舟回答不了，家里开车送他。
她好羡慕，毕竟没有车的话只能像她一样，提着个大行李箱提早出门挤公交车。
叶宏宾提出要送她，但叶照江不敢，开学第一天，她可不想让同学们看到叶宏宾那个丑不拉几的红色小摩托。
但叶宏宾每次都很自信，初中送叶照江上学时，都恨不得开着那个红色小摩托冲进学校最里面，然而只好停在学校正门口，横在中央，尴尬的让叶照江脚趾扣地。
拎着行李箱努力挤进人群里，她眯着眼睛试图看清告示板上的分班详情，叶照江，高一五班，整个五班扫下来却没有张奕舟的名字。
完了，张奕舟和她不是一个班。
她又挤向旁边一块板，高一一班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张奕舟。
叶照江垂头丧气的从人群中离开，拉着行李箱朝操场上举着高一5班牌子的集合点走去。虽然她之前做好了张奕舟和她不同班的准备，但这下真的确定了他俩不同班，整个心情又更低落了。
走到集合点附近，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在那里排好队，叶照江算到的晚的，她拉着行李箱走过去排在队伍最后一个同学后面，是个女生，女生转头朝她看了看又将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
操场外围是红色塑胶跑道，大概一圈有400米的样子，中间是个大足球场，她正打量着操场的整个设计，突然看到操场入口那抹熟悉的身影，是张奕舟。
她踮起脚挥挥手，希望张奕舟可以看到她，如愿以偿，张奕舟朝她的方向扫了一眼，径直朝反方向走去，应该是高一1班的集合点。
她抿嘴看着跑道上的喷漆，他们这印着阿拉伯数字，应该是跑道一圈的起点。
太阳有些炎热，阳光很刺眼，叶照江用手挡着光，队伍中还有的女生受不了撑开遮阳伞。
可惜叶照江没有带伞，只带了雨披……还是许梅硬塞给她的，说是雨伞不顶用，肯定还是雨披好使，最后塞进行李箱的还是许梅开电动车穿的雨披。
心中正暗暗自责，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一把黑色的遮阳伞，阴暗笼罩下来，叶照江愕然回过头，在看清面孔的时候更加纳闷。
晏宇身上套着一件薄款的灰色连帽卫衣，看着女生惊愕的表情，露出清澈的双眼淡淡微笑：“好巧。”
上次在书城撞到的男生，和她高中是一个班。
他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打着伞，伞并不大，可一大半都向前微微倾着，遮在叶照江的脑袋上。阳光不再明晃晃地刺着眼睛，叶照江放下手，转而捏紧了书包的背带。
“好巧……”
“我打伞没有影响到你吧？”
“没有没有。”反而帮她遮阳了，叶照江这句没敢说出来。
——
等了将近十五分钟，终于到了八点整发车时间。到了大巴车前，一位自称教导主任的地中海老师朝前面喊：“是哪个班被拆开了？”
“1班拆开了，分两批坐。”
“那1班来一批和5班坐，5班人蛮少的。”
叶照江原本低落的心又雀跃了起来，那一批当中会有张奕舟吗，希望会有。
五班的所有女同学先上的车，男同学留在下面搬行李箱。
叶照江坐在第三排，比较前面，因为她晕车。她坐上车后看着窗外，她靠窗的方向正对着马路中间，不能看见上车的那批一班同学，她又抬头看了看上车的地方，暂时还没有人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