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沈青栀敏感到不愿意和人说话，她怕自己不小心说错话，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事与愿违，哪怕小心翼翼，她依旧成为了大家眼里的异类。
她的少言寡语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孤僻和不合群，除了柳思妍谁不愿意靠近她。
但幸好还有柳思妍，让她不至于一条路走到黑，彻底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人。
到了快要上高中的时候，她考到了清源市最好的高中，柳思妍则被家里人送到了国际高中，这也就意味着，没有人愿意不顾他人异样的目光靠近她了。
她要学会自己一个人了。
不过，幸运再次眷顾了沈青栀。
她在十六七岁，那个最炙热、最难以忘怀的年纪遇见了顾辞。
整个世界，瞬间灿若星辰。
后来的后来，她又在那个年纪学会了躲避。
总有人注定无法拥抱光明。
他们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只配活着阴暗的角落苟且偷生。
*
这些过去对于沈青栀而言无疑是痛苦的，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回想。
大概是太疼了，下意识的忍不住吧。
沈青栀安静的坐在车里，注视着顾辞推门进入公寓。
良久后，她抬头望向众多公寓当中的某一间。
屋里灯光耀眼，人影闪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顾辞的家。
看了一会，沈青栀轻轻踩下油门，带着满身的挣扎没入黑夜。
回到家，沈青栀打开电脑，她的视线在空白的界面上停留了很久，方才在键盘敲出了第一个字，然后一字一句的去写自己辞职信，终于将想了很久的辞职计划落实于行动。
等到天成的案子谈完，她就立刻递交辞职信，另谋它路。
虽然她真的很喜欢顾辞，无论是那个耀眼正常的顾辞，还是如今这个有些许不正常的顾辞。
但可惜的是，她……不配……
看着写好的辞职信沈青栀止不住的出神，胸膛里莫名鼓胀起一股难言的酸楚。
委屈而又挣扎。
她明明有光的方向可以追逐，但却没有迈出脚步的勇气，只能原地眺望。
甚至还要一点一点后退。
只因，她不愿惊扰他的世界。
*
等沈青栀回神的时候，泪水已经啪嗒啪嗒的砸在了键盘上，彻底模糊她的视线。
明明是她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哭呢。
人总归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沈青栀抿了抿唇，胡乱抹了几下自己的脸，然后将辞职信保存好，一门儿心思的扎进了自己的工作当中。
和天成的一轮谈判马上就要开始了，时间约定在了下周三的下午两点。
这次谈判至关重要，关系着公司能否成功获得市中心那块地的使用权，从而进行开发，在旅游业占有更大的市场份额。
因此，在谈判开始前她必须反复确认文件的内容和各个条款，以免出现纰漏，影响谈判的进度。
而且，顾辞也会出席这次的谈判，她可不想在他的面前丢脸。
都说男人有好胜心，女人其实也有。
*
为了确保谈判的万无一失，最好能一轮成功。
周三上午，沈青栀带着谈判组内的成员开了一个商讨会。
同样的会议室，不一样的座位排序。
上一次顾辞进来的时候，一屁股就坐在主坐之上，也就是老板座，俯瞰一切。
而这一次他坐在了两边的次座之上，非常普通的员工视角。
沈青栀试图劝他坐回自己该做的位置，顾辞却一本正经的说：“我是来学习的，坐这有问题吗。”
“……”
话音落下，顾辞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可以坐了。
沈青栀看着他的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没有办法，她只能压低声音，说：“您坐这我怪尴尬的，换一下吧。”
顾辞垂眼看她，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之挺渗人的。
等了一会，只听顾辞说：“行，给我五百，我就坐过去。”
沈青栀：“……”
所以，这五百块的事过不去了？
这都过了多久了。
况且她还给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免费司机！
看着两位领导大眼瞪小眼的互看，梁雨和白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再加上，他们两个不知道述职报告会上的事、也不知道五百块回头费的事，所以这两位新入公司没多久的底层社畜，最后吓得连桌子都不敢上了。
只能蹑手蹑脚的搬着两个小板凳坐在了后面，紧靠着门口，战战兢兢的探出笔记本，准备开会。
而顾辞见沈青栀站着不动，像木桩子似的杵在他面前，于是点了点手表，提醒道：“现在上午10：21分，距离谈判正式开始还有三小时三十九分，你还要站多久。”
顶头上司都开催了，哪里还敢耽误，沈青栀只好落座。
坐下去以后，除了看人的视角不太一样，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沈青栀很快就适应了，甚至还有点享受这个视角。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看清每一个人的脸，哪怕在谁的脸上多停留几秒，也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第18章 歉意
多年的谈判经验告诉沈青栀，知己知彼才是谈判桌上成功的关键。
只要成功抓住天成的利益诉求以及痛点，他们就可以在谈判桌上占有一定的主动权，顺理成章的推进谈判的每一个环节。
沈青栀翻了翻手中的文件，抬头看向梁雨和白冕：“天成近来的发展目标和谈判负责人，有调查出来吗？”
两人点头，沈青栀示意了一下梁雨，让她先说。
梁雨连接了设备，将找到的资料呈现在屏幕上：“青栀姐……呃……”意识到顾辞还在，梁雨立即改口：“副总，我调查了天成的背景。”
梁雨指着大屏幕，一板一眼：“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天成虽然一直在做房地产相关的生意，但他们这两年似乎有往其他领域发展的趋势，所以天成极有可能是想跟我们进行合作的，而我们只要借助自身的优势，就可以大幅度压价。”
尽管谈家是以旅游业起家的，更是行业中的龙头，但谈家人很有远见，早在几年前就扩展了其他领域的业务，比如餐饮、百货，甚至连娱乐圈都没放过。
而如果真像梁雨说的那样，天成能够给他们让利的空间非常大。
沈青栀沉思了一会，让梁雨坐下，示意白冕继续说。
白冕推了推眼镜，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智者神态，结果一开口就破功了。
他有点结巴的说：“我、我查到了他们谈判的负责人。”
沈青栀无奈：“别紧张，我又吃不了你。”
白冕垂下了头，耳尖泛起薄薄的粉色，一看就是害羞了。
“你还要准备多久？”
这回说话的是顾辞，他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像是提醒，但那双毫无温度的眸子，更像是在进行某种警告。
白冕吓的脸色都白了，手忙脚乱的将电脑和自己的设备连上了，战战兢兢的说：“我查到天成这次谈判的负责人是天成老总的儿子，赵锦。”
白冕换了一页：“根据风评来看，赵锦的私生活非常混乱，在公司的业绩也有点差强人意。据说，从他进天成以来，天成已经砸了两个大合作了，价值上亿。”
“那天成还把这次的谈判交给他负责？！”梁雨惊讶开口。
顾辞低垂着眼睫，忽然出声：“天成这么做，应该有两个原因。”
沈青栀看他：“什么原因。”
“第一，天成急切的想要扶持赵锦上位，强行给他冲业绩。”顾辞看了一眼花红柳绿的屏幕，说：“第二，天成并不想促成这次合作，所以派了一个搅局的过来。”
顾辞顿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信息透露了出来：“据我所知，天成内部非常混乱，到底是哪种情况目前还不好判断。”
天成并非赵家的企业，而是赵家帮别人代为管理的。
因为天成十几年前年在国外开了分公司，要是办好了就能获取意想不到的财富，所以天成的创始人对国外的公司非常重视，打算亲自管理。
可国内的总部又不能不管，所以他就将国内的的公司交给了自己的表亲打理。
但人的欲望就像江河入海，会在翻涌中的波浪中不断膨胀，最终被这欲望吞噬，沉浸在剥夺的快感当中。
他们会为了自己的所求，无所不为。
而得不到的，那就只有……毁掉。
赵家就是如此，他们被巨额财富蒙蔽了双眼，见人一直不回国，便想将天成据为己有，转到自己的名下。
而天成的创始人察觉了赵家的意图，便打算回国接受天成，最终却遭到了赵家的层层阻挠，产生了极为严重的内部分裂。
裂也就裂了，但赵崇信万万没料到自己的身体出岔子了，也就是赵锦他老子。
“一年前，赵崇信被查出了心脏病，商场的战争已经不适合他了。”顾辞说：“所以，为了继续将天成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他急切的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
“奈何烂泥扶不上墙，赵锦不仅搞砸了公司的大项目，半年前更是给赵崇信直接气进了ICU，险些没抢救回来。”
这种类似于八卦的事情从顾辞嘴里说出来就别有一番感觉了。不过，他那张始终板着的脸，又多了几分讽刺。
但问题是。
顾辞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白冕搜集出来的资料，只有关于赵锦的，比如这位大少爷和某某女星的花边新闻，再比如这位大少爷哪天哪夜去了哪酒吧，却唯独没有这位大少爷把亲爹气进ICU这种事。
沈青栀狐疑的看着顾辞，有点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她探头探脑的问：“冒昧的问一下，这些资料顾总是从哪里查到的，我也去查查看。”
“……”
顾辞默不作声。
他总不能和沈青栀说，他们顾家的企业正准备收购天成，已经暗中调查天成许久了，所以只要他给楚瑜打个电话，就会有大堆的资料传过来吧。
这事暂时还不能说，要是暴露了，他空降到谈家公司的事就非常不合理了——某知名房地产企业的总经理，竟然托关系空降到朋友家的公司当小小的法务总监。
不是有点什么大病，就是另有所图。
况且，顾辞好不容易把自己和沈青栀的关系给拉回去一点，他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
沉默了一会，顾辞对于此事避而不谈，直接岔开了沈青栀的问题，继续自己的话题：“当然，第二种可能也不是没有，赵崇信有可能想跟创始人想破罐子破摔了。”
白冕听的云里雾里，但只抓住了一个重点：“可上次开会的时候，不是说天成和我们合作的意图很高吗？”
“对，是很高。”顾辞说：“但这个意愿可能并不是赵崇信的，假如和我们这边沟通的另有其人呢？”
沈青栀反应过来了，她捻了捻文件的页脚：“所以，天成有可能派出了两位负责人，一个是赵锦，一个则是创立者的亲信。而赵锦的信息则是他有意让我们查到的，好让我们放松警惕，掉进他们的价格陷阱里。”
顾辞点头。
两位负责人的情况确实有可能出现，一个搅局的一个控局的，最终能不能谈成就看控局的那个人如何发挥了。
至于为什么要让赵锦参加这次谈判，他后台够硬确实够用。
顾辞要是不多说这么几句，沈青栀完全想不到天成内部的情况竟然如此复杂。
不过，沈青栀依旧很好奇顾辞到底是怎么查到的信息，但顾辞刚刚明显不愿意说，她也不愿意穷追不舍的问。
因此沈青栀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实则有点用的信息：“顾总知道天成创始人叫什么吗？或者另外一个负责人也行。”
另外一位负责人是谁顾辞还真不知道，但创始人他尚且真有点印象。
由于创始人和沈青栀一个姓，所以他替楚瑜整理文件的时候特意多看两眼。
但时间太久，也就只记得姓了。
顾辞说：“好像姓沈，具体叫什么记不得了。”
沈青栀怔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降临一般。
第19章 温柔
下午两点。
沈青栀带领参差不齐的团队提前抵达了约好的谈判地点。
和预料中的一样，天成果然派出了两个人进行谈判，一男一女。
男的是赵锦，因为看过照片，所以沈青栀一眼就认出来了。
赵锦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族，十分认真的划拉着自己手里的手机，脸上一副“随便你们怎么搞，现在别烦我，烦我就弄死你的”神态，而女负责人……
沈青栀难以置信的盯着天成的女负责人，对方朝她伸出了手，莞尔一笑：“沈桐颖，这次合作谈判负责人。”
看着沈桐颖。
沈青栀的心里泛起阵阵苦涩的意味，她知道这次的谈判大概不会那么容易了，甚至有可能会遭遇她工作中的第一次滑铁卢。
盯着那只保养的很好的手看了一会，沈青栀还是抬手握了上去，她强颜欢笑：“你好，我……”
“沈青栀，我知道。”沈桐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手这么凉，我们进去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