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无数细节开始在她脑海中回旋,每一个场景,他都觉得是汤蔓对他的厌弃。
于是他出了声,在神智不太稳定的情况下用了一种最蠢的方法来挽回汤蔓。
“蔓蔓,你是不是嫌弃了我?”
“嫌弃我得了病,嫌弃我不行,嫌弃我麻烦?”
“我以后一定好好吃药,再也不这样了,蔓蔓,我求求你,我不想和你分手,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欺骗你了。”
他一下子说了好多话,口不择言,甚至没有逻辑性,颠三倒四,开始忏悔自己。
汤蔓摸了摸司嘉禾的一双眼睛,有些无奈了,“嘉禾,这是你的身体,你是为了你自己好,而不是把所有的都寄托在我身上。”
司嘉禾明白了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才嗫嚅道,“所以,我让蔓蔓感觉到负担了吗?”
汤蔓沉默了下来,没有回复司嘉禾这句话。
可是这种沉默恰恰就是答案。
司嘉禾的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他也沉默了下来,他好像反应过来了一个道理,在过往的恋情中,汤蔓分手时常用的一个理由便是厌倦了、疲倦了。
现在他也让汤蔓在和他的这段感情中感受到了这种倦意吗?
他的手紧紧地拽住了汤蔓。
到了此时,他也有些迷茫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留下汤蔓这个人,口中还有一些话没有说话来,可是他怕一出口,他和汤蔓就真的没有了未来,一丝可能都没有了。
他现在好像也感觉到了杜和年的那股迷茫和无力,这是怎么也无法抓住的一种无力感。
汤蔓就像隔断了线的风筝,强行牵扯不一定会拽住,甚至还会让自己的手受伤。
“我送你去医院。”汤蔓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她给司嘉禾一段时间去适应这件事。
在这段关系中,她真的感觉到了疲倦,来自心底的累,她有时候甚至能感觉自己正在被司嘉禾不断地拖下更深的地底。
那里昏暗地见不到光。
她也能感觉到司嘉禾的不安,可是这种不安感她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跟司嘉禾结婚,她还没有到如此的地步,也没有这个觉悟,为了一个人,把自己的一生搭进去。
就算在路上见义勇为,汤蔓最先想到的也会是自己会不会有生命安全,要不然一带一把自己陪进去不说,人也没有救回来,那就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现在只能一个办法,不破不立。liJia
也许分开来对他们两个都好,当然,这其实有点冠冕堂皇的意思。
把司嘉禾送到了医院,她没有一起下车,而是坐在车中等待司嘉禾出来,因为事先跟医生预约了,所以并没有耗费多久,司嘉禾很快就提着一个袋子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
司嘉禾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过来,沉默的坐上了车,汤蔓也没有说话,一路上两个人第一次如此沉默,异样的氛围弥漫在车中,幸好很快就到了风和桥附近。
车停了下来。
司嘉禾没有立刻下车,他手里紧紧地拽着那一袋子药,抿着嘴看着路边停靠的各种车辆,然后落在一条钻在车底下露出一只尾巴的流浪狗上。
慢慢地,他还是没忍住又哭了出来,不过这次是无声的哭泣,整个人的肩膀都在轻轻地耸动,消瘦地垂下头后面脊背上的骨头都在衣料上展现出一丝轮廓。
所有的委屈和不舍好像都在这个哭泣中了,这次真的是哭的像一只猫一样。
他哭的无声,却又让人觉得声势浩荡,弯曲的后颈都显现出一种脆弱出来,比起天鹅的脖颈还让人觉得纤细,下一秒都会因为其剧烈的动作而断折,至少汤蔓觉得司嘉禾这一次的哭泣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伤心。
汤蔓听着旁边的声音,许久后她才叹了一口气下了车,给司嘉禾开了车门,牵着对方的手,像牵一个小孩子一样,带着对方下了车,然后领着人向居民楼走去。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进这栋居民楼,她之前好像一次也没有想要上去过,中间司嘉禾邀请了几次,也被她拒绝了,当时具体是什么想法,她也记不清了,估计也是觉得麻烦,于是理所当然的忽视司嘉禾期待的眼神。
所以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来到了这栋司嘉禾花了全部积蓄买下的房子。
房子外面有些破,里面却还算光亮,这里没有电梯,幸好司嘉禾住的楼层不高,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一下子全都亮了起来,汤蔓牵着人往上走。
到了门口,她才停下了脚步,司嘉禾那双眼睛还是红彤彤的,他看着汤蔓好一会儿,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里面的装修是她意料之中的模样,在很久之前,司嘉禾就在她面前提及过一些房子的想法,多是为了询问她的喜好。
这种房子的布局上参考了他们大学时期租的房子的布局,不过又多了一些小的摆件装饰,可以看出房子的主人是个爱生活的人。
和司嘉禾一点都不像,至少现在的他不像。
司嘉禾不说,杜和年也没有说出来,可汤蔓心中未必不知道,司嘉禾变成如今这副模有她的部分原因,当然也有当时对方母亲生病住院备受打击,而和她的分手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她站在屋子中间,打量了一下,在看见房子里的温馨窗帘还有桌布时,汤蔓第一次生出一种感觉,其实和这样的人结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司嘉禾性子柔和,又听话,家务全包,从没有让她动过手,基本上也不会干扰他,在当代,这样的男人可以说算是绝种了,而这样的人也最适合结婚不过。
特别是适合她这样的人。
可是现在——
一切机遇,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所以,这也是谢立觉得松了一口气的原因,因为他知道,包括杜和年也知道,汤蔓不可能与现在的司嘉禾走到底。
在那次分手后,司嘉禾已经将他唯一拥有的底牌打了出来,并且打了个稀巴烂。
第35章 学姐,中午一起吃个饭 ——
把司嘉禾送回家, 汤蔓没有停留多久,叮嘱了一遍让对方好好吃药就准备离开。
再多的话她也说不出来了,分手已经成了定局, 要不然继续在一起,他们两个人也会倍受折磨。
司嘉禾一直还想要跟着她, 他不说话,就像一个人跟屁虫一样, 脸上的泪痕都还在, 看着挺可人的。
汤蔓拦住了对方的动作, 把人止住在门内, “嘉禾,你要好好听话,记得按时吃药, 不要再像现在这样了, 让我担心。”
司嘉禾眼泪又要滴落下来,他拽着汤蔓的手,两根手指缠着她的手指,只无声地哭。
在过去的两年里,他早已经学会了示弱,不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试图与汤蔓大声争吵。
他知道汤蔓现在表现地在温柔, 再柔和,也不会改变她的决定, 所以, 他现在才这样悲伤,因为知道注定难以挽留。
汤蔓要离开,手却又被人拉着。
最后又僵持了一会儿, 司嘉禾率先退后了一步,他哽咽地说道,“蔓蔓,那我以后还能找你吗?”
汤蔓笑道:“当然,我希望下一次见到我们嘉禾的时候,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了。”
抑郁症是病,能吃药治好的病,就和其他的病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到时候可以向贝意询问一下司嘉禾的病情,这人两年不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会糟蹋自己了,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
这样说好了话,眼见汤蔓神色已经要有些不耐了,司嘉禾才眼泪汪汪地放开了手,看着汤蔓消失外壳楼道间,他站在门口听了许久。
这里是老式居民楼,人一脚踩下去都是沉闷的声音,汤蔓今天穿了一双皮鞋,踩在水泥石板上,发出一阵一阵的踏声。
能听得出下楼的人很是随意,一步一步下的不快不慢,司嘉禾甚至能想象出对方下楼梯时的神情,说不定手中还漫不经心地划弄着手机。
在之前,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牵着对方的手,两只手紧紧相扣在一起,他走在前方一步步踏下去,汤蔓跟在后面,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这样,仿佛他们可以走到尽头,走到最后,他当时是那样认为的。
在空寂而狭窄的楼道中,那道声音越来越小,一下子就没了,司嘉禾突然就没忍住蹲在地上靠在门前大哭了起来,像是失去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
接下来的一周内,汤蔓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接到了司嘉禾的一通电话,而且是在深夜,她接通了那边却没有人说话,可隐隐间,汤蔓却仿佛听看见压抑的啜泣哽咽声。
于是一下清醒了一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才发现是司嘉禾打过来的,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
她最后也没说话,把手机放在枕头上,原先还能坚持一会儿,后来撑不住就睡了过去,第二天就发现电话早就被挂断了。
从那之后,司嘉禾就基本没有再联系过她,像是完全消失在她的生活中时,不过有一次她去贝意的医院时,还是撞见了司嘉禾。
瘦了好多。
好像每次见面,对方都会显得消瘦一些,当时司嘉禾穿着一身卫衣和牛仔裤,头发也是凌乱地搭在额前,戴着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看着像一个大学生,也像时下的明星,有些人的好看从眉眼和身板上就能看出来。
露出来的皮肤都带着青白色,像是许久都没有出门,看着没有活力,眉眼间都带着一股丧意,精致而又颓废。
她看见对方的同时,司嘉禾也看见了她,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上前一步都做不到,还是汤蔓主动走了过去打了一声招呼。
对上司嘉禾怔忡的神色,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腕表,差不多刚好要午饭的时间了,干脆就约着对方去医院附近的一家私房菜一起吃个饭。
那顿饭吃得很安静,平时话多粘人的司嘉禾安静了很多,全程低着头,应该好久都没理发了,额前的头发搭着让人看不清掩藏在下面的神色。
汤蔓真的,她大多时候感觉都挺问心无愧的,可是对上司嘉禾的多数时候,总觉得问心有愧,好像自己亏欠了一样,于是忍不住对对方好一点。
细想起来,好像她大多数的温柔和宽容都给了司嘉禾,大学时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女性生来都会带着母性,这种母性让我们对于我们觉得孱弱的一方会给予关爱,汤蔓到现在也不确定一直让自己如此对待司嘉禾的是不是因为这种母性。
两个人吃完了饭,走到外面,沉默了一会儿,汤蔓才最先说了分别的话。
司嘉禾只沉默地半垂着头,出门时对方面上又戴上了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也是因为如此,两个人站在门口显得格外显眼。
汤蔓见司嘉禾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叮嘱了一句让对方记得好好吃饭,这人不能太瘦了,一点血色都没有,也过于不健康,在这种情况下,面皮上的那么一起艳丽也会消失。
说完这句话,就率先离开了,不过走了一些距离后,她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司嘉禾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沉默而又孤寂。
整个人像是夜幕下远处的一根电线杆,显得那么崎岖,那么嶙峋。
过往的所有行人都成了背景,汤蔓的心忽然就像被针扎了一样,一瞬后,又恢复了平静,她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平静的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从她身旁穿过。
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向她走着走着,就发现前面一直有路一样。
蜂蜜虽然是甜的,她喜欢,可被蜂蛰也是非常疼的,如果严重,说不定还会失去生命。
她知道自己承受不住,于是只能弃了这份甜的发腻的蜂蜜,说不定来日就有养蜂人又把它端上了餐桌呢。
那次见面之后,汤蔓的生活就重新回归了平淡中,每天两点一线,偶尔去一下医院。
老汤的骨折好了差不多了,也就这几天可以出院,汤蔓为了表示孝心当时候还要去关心一下。
不过,今天她还要去学校一趟,论文早先已经过了盲审,好多学校的学生都已经找到了工作,他们这次要回去进行论文答辩。
汤蔓接到了消息,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学校,为了节约时间,她直接去了答辩的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一些人,甚至还看见不少陌生面孔,看起来还有些稚嫩,在那些稚嫩的面孔中,她还看见了一张眼熟的面容。
研究生答辩会有一些学妹学弟们过来旁听,汤蔓并不意外,不过裴岭还是大三生,就算答辩也应该去听大四毕业生的答辩,很显然青年醉翁之意不在酒。
汤蔓看见裴岭的同时,对方也看见了她,对上她的目光还坦然地笑了一笑。
他刚好坐在窗户边,早晨的阳光还不会太灿烂,露着一起昏黄的意味,这抹晨曦之光往往是清冷而又温柔的。
一大清早,就对上这么一张少年气十足的笑容,汤蔓的心不可自已的悸动了那么一下。
裴岭这人的长相是偏向清隽俊秀的那一挂,于是不笑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清冷,让人觉得冷淡不好接近,可是笑起来,又让人觉得清新雅致,很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