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告诉她,谁都可以背叛他,只有她不行。
想说他变成了胆小鬼,连问都不敢问,只怕是真的。
可是他没有。
时间仿佛静止,屋里只剩滴答的秒针。
许久,他睁开眼,忽然起身往外跑去,吓得院子里的刘轶一个激灵,大喊:“哥,鞋!你穿上鞋!”
陆嘉钰沿着狭窄的胡同一路跑,急促的心跳声鼓震耳膜,他往前望去,空荡荡的一条路,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两边灰白的墙体黯淡而冰冷。
它们立在原地,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男人,不会告诉他谁会从这里经过,几时几刻在这里徘徊。
跑出胡同口,往左右看了两眼。
他喘了口气,径直进了地铁站,无视来往行人异样的眼神,在人群里找寻她的影子,最后被拦在安检口。
她离开了。
第28章 绿色 “我会改的。”
下午, “花儿作”工作室。
尤堇薇的盆栽已初具雏形,垂落的紫藤花有着最天然的颜色,由浅至深, 别致精妙的花束引来众人围观。
趁着她们叽喳讨论,她下楼买了杯咖啡。
买完咖啡, 坐在室外回复今天的信息,多是生日祝福, 她挨个回了谢谢, 往下翻了翻, 翻到一条大学导师发来的信息。
导师问她这两天有没有时间, 想请她帮个忙。
尤堇薇回了个电话。
两人寒暄了几句,导师说:“是我朋友的一个学生,来问我西南地区一个小村落的民俗, 我记得你当时写过相关论文, 还专门去当地采过风,他问你方不方便见个面。”
尤堇薇没多想,直接应下了。
时间约在明天下午六点,就在这个咖啡厅。
她喝完咖啡,给陆嘉钰发了条短信便上楼工作去了,想着他会不会还没起床,也不知道几点来接她。
近六点, 工作室陆续开始下班。
尤堇薇专注画着图案,想着陆嘉钰来还有一会儿, 刚这么想, 工作室内忽然起了骚动。
小姑娘们凑在窗边往下看,几个上了年纪的阿姨也凑热闹,说底下停了辆骚气的车, 车上下来个大帅哥。
尤堇薇一顿,起身探头往下瞧。
果然是那辆浅紫色的布加迪。
她匆匆整理好,准备下楼,刚到电梯口,电梯门停在这一层。
“叮”的一声响,门打开。
尤堇薇稍怔,电梯里就两个男人——陆嘉钰戴着副墨镜,懒懒地靠在墙上,双手插兜,正漫不经心地听人说话,看起来拽的不行。
另一个也是熟人。
林斯昀神色淡淡:“项目一周内会有进展,当时你答应……”对上尤堇薇讶异的视线,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答应我的事,希望你说到做到。”
陆嘉钰注意到这一秒的停顿,见他视线落在尤堇薇身上,微眯了眯眼,朝门外的女人伸手:“过来。”
尤堇薇对林斯昀点了点头,与他擦肩进了电梯,才靠近陆嘉钰,他一把搂了上来,将她带到身边,懒声道:“有进展了再说。”
林斯昀敛眸,径直出了电梯。
电梯门在他身后合上,他站在原地,想起在邺陵看到的那个男人,原来是陆嘉钰。
电梯里,尤堇薇瞧了眼陆嘉钰,小声问:“不生气了?”
陆嘉钰顿了顿,收紧搂着她腰肢的手,低声道:“今晚陪你补过生日。”
尤堇薇眨眨眼:“昨天吃过蛋糕了,阿虞和冉冉陪我过的。”
“那是他们的,不算我的。”陆嘉钰牵着人出了电梯,思绪滞了一瞬,不自然地问,“我给你拿包?”
尤堇薇一呆,他没睡醒吗?
她仰头看他,可惜他戴着墨镜,神情看不分明。
见她杏眸里的呆愣藏都藏不住,陆嘉钰捂住她的眼睛,直接抢过她手里的包,开门直接把人往副驾驶座一塞,飞快关上门,生怕别人看不出他的不对劲。
尤堇薇眨眨眼,又眨眨眼,看向车窗外。
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拎着包放哪只手都不习惯,从左手换到右手,低头看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这么换了一阵,觉出自己的傻来,干脆往后座一塞,上车的时候还在装酷。
“给你换个包,这个不好看。”
陆嘉钰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像往常一样启动车。
尤堇薇忍着笑意,移开脸对着窗,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弯着眼道:“谢谢男朋友。”
-
洛京沿海,四周有不少岛屿。
岛屿散落海面,在夕阳下像一颗颗泛着光泽的珍珠。
尤堇薇来这里四年,还是第一次登上游轮。
这一整船都是陆嘉钰的朋友,被邀请来为她过生日,有她见过的,但更多的还是没见过的,女孩子不多,多是他们带的女伴。
陆嘉钰陪她在甲板处看晚霞。
她倚在栏杆上看了会儿粼粼的海面,侧头看陆嘉钰,他似乎到哪儿都喜欢躺椅,这会儿端着杯香槟,慢悠悠地叉一块蛋糕喂给她。
“吃那么多蛋糕,会胖的。”
尤堇薇嘀咕了句,张唇一口吃了小蛋糕。
陆嘉钰瞥了眼她那没几两肉的脸,顺手捏了两把,随口道:“胖点儿更可爱,抱着舒服。”
尤堇薇嚼着蛋糕,回头看了眼热闹的船舱:“你不去玩吗?”
陆嘉钰轻啧一声,戴上墨镜,指尖勾着墨镜角,往她脸上一戴,宽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看不见那双水润的眼睛,只留下点下巴。他好整以暇地瞧了一会儿,现在能下得了口训人了,免得一见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就心软。
他伸手轻弹她的额头:“你过生日,我把你丢这儿?他们玩儿他们的,我陪你。”
尤堇薇藏在镜片后的眸子认真看着陆嘉钰,他还是之前的模样,带着笑意看她,只不过昨天后,他的眼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状态也变得不一样,会问她要不要帮她拿包,会避开那些热闹的人群,单独陪她坐在这里。
她抿唇笑了一下:“没关系,你去玩吧,我和外婆说说话。”
陆嘉钰轻哼一声,懒得搭理她的话,闭眼往椅子上一躺,吹起海风来,免得再被人赶走。
游轮只在近海,船上有信号。
昨天她情绪不好,怕被听出来,便让阿虞和外婆说了声他们在外面过生日,这会儿才和外婆打电话。
陆嘉钰没想故意听,但她的声音就是顺着海风飘下来,一句句软得不像话,比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好听,他听着有点儿不爽。
“嗯,昨天和朋友一起过生日。”
“买了新衣服,吃了蛋糕,还许了愿。”
“开心的,很开心。”
她轻声说着,微低下了头,侧脸显得特别安静,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甲板,显然口不对心。
陆嘉钰睁开眼,入眼是焰焰如火的天,云层不均匀地铺展开,燃烧的晚霞映衬着她娇艳的面容。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听不得她用这种语气说话,见不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不想她受一点儿委屈。
可昨天让她的生日变成那样的,偏偏是他。
陆嘉钰耐心听着,听她说完,低声喊:“簇簇。”
尤堇薇“嗯”了声,倾身拿了颗草莓吃,顺便凑过去听他说话,可他没说话,只是牵过她的手。
“怎么了?”她问。
陆嘉钰将她的掌心摊开,握着这小小的手,拇指在她的掌心摩挲片刻,从身后拿出冰凉的玉镯。
他说:“我……”
他想道歉,可喉间干涩,反复几次,怎么都说不出口。
尤堇薇出神地看着陆嘉钰,看他略微紧绷的神情,看他那双如冷夜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听他用生硬的语气开口,似乎想和她道歉。
她从未想过陆嘉钰会道歉,至少不是现在。
半晌,陆嘉钰松开手,掩饰般地起身:“我去里面看一眼。‘’
尤堇薇留在原地,垂眼看手掌心的镯子,祖母绿的玉镯,带着一块特殊的斑纹,是她一直在找的镯子,他把它找回来了。
-
晚宴很丰盛,尤堇薇喝了不少酒,陆嘉钰没拦着她,自己倒是滴酒未沾,只是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惹得被人笑了好几句,他也不介意,最后把人抱回房拆礼物去了。
“陆嘉钰,船好晃啊。”
尤堇薇被颠得难受,觉得自己要晕船了。
陆嘉钰仔细感受了下这四平八稳的船,今天天气预报说风力极小,浪高不过两三米,怎么想都不至于晃。
他瞧了眼这小醉猫:“你喝醉了。”
尤堇薇不舒服,还有点困,窝在他的怀里不说话,还不停催他,一会儿用脑袋蹭他的脖子,一会儿用手揪他耳朵,甚至贴过去用牙齿咬他,咬了肩膀还想咬脖子,最后一口咬在喉结上。
硬的,不舒服。
还会动,是个怪物。
陆嘉钰眉心一跳,心头火起,压着脾气训人:“你别以为喝醉了我拿你没办法。”
尤堇薇小声抱怨:“你好慢。陆嘉钰,你什么不长翅膀,我不要没有翅膀的男朋友。”
她一边说着,还用小手去他背后乱摸。
似乎真企图从他的肩胛骨里摸出翅膀来。
“……”
陆嘉钰见她胡乱拱来拱去,闹得他差点抱不住人,忍不住想凶她几句,但想到昨天的事,到底忍了,心说再忍她一晚上。
到了房间,陆嘉钰把人往床上一丢,微抬起头,单手解开领口的扣子,轻舒了口气,见她自己拱着去找枕头便没管,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再出来时,小醉猫睡着了。
这一地的礼物无人问津。
陆嘉钰懒得吹头,随便用毛巾擦了两下,再随手一丢,挑着腿在沙发上坐下,看她睡着的样子。
今天早上,mint和他说了邺陵的事,他睡醒后去了趟铃铛胡同,现在很少有用钱摆不平的事,但这次他不想用钱,就那样的流氓也敢对尤堇薇说那样的话。最后,这镯子还是到了他手里。
陆嘉钰想这短短的两个月。
他并不擅长对一个人好,目前为止所做的那些,其实并不需要他费太多的心思,玫瑰,梳妆台,小火车,烟火,无人机,这些有钱就能办到,只需要一句话。
她也傻,那么容易满足。
mint告诉他,尤堇薇一整天都在那辆小火车上,从早到晚,从白天到黑夜,从城西到城南,晚上独自一人去他曾去过的地方找他,没能找到他,最后再孤身回到胡同里。
陆嘉钰以前没想过,没想过他们去的地方只有寥寥,没想过她对他的社交圈完全陌生,没想过她连找都找不到他。
别人能找到他,他的簇簇却找不到,这太可笑了。
他凝视她片刻,转而去阳台抽了根烟,咸湿的海风融入茫茫夜色里,海面偶尔渔船经过,带出一串闪亮的波光。烟吸了两口,想到一会儿要抱她,他顿了顿,掐了随手丢进烟灰缸里。
-
尤堇薇是被热醒的,整个人像是被禁锢住动弹不得,伸手推了推,没推动,酒意还未消散,她不满地挣扎,小声嘟哝:“热。”
陆嘉钰被闹醒,坐起身瞧着怀里的祖宗,热得小脸发红,还不舍得睁开眼,心想也就喝醉了会闹闹脾气,清醒时只会卖乖。
“张嘴。”
他拿了水喂她。
尤堇薇听着低低哑哑的男声说张嘴,立即捂住自己的嘴,眉心浅蹙,含糊道:“不亲。”
“……”
“不亲,喝水。”
陆嘉钰从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好的耐心,压着脾气把杯子贴在她的唇边,她试探着张了张唇,见喝到的真是水才凑过来多喝了两口,生怕上当受骗,等喝完,小腿一伸,把被子一踢,闭上眼继续睡。
陆嘉钰:“?”
半晌,他认命地调低空调温度,再把被子扯回来,关了灯,小臂懒懒地搭上她的腰,怀里的人似是不愿意又挣扎着动了两下,他被蹭的眉心直跳,忍无可忍,狠狠地咬了口她的耳尖。
“再动别睡了。”
说着,他的唇往下,舌尖舔舐过发烫的肌肤。
她在睡梦中似有所觉,敏锐地察觉到外界的威胁,立即老实往他怀里一缩,不动了。
陆嘉钰停下来,哼笑:“欺软怕硬。”
小醉鬼安分了没一会儿,又拱着动来动去,手也不安分地往他睫毛上拨,直把人闹得没半点脾气。
“不困了?”他叹气。
“你是谁啊,为什么抱着我?”
她一本正经地问。
陆嘉钰:“……”
得,比刚才还醉,以后不给她酒喝。
他正想说话,念头一转,低声问:“昨天晚上,陆嘉钰是不是让你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