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虽然下了他们面子,但却轻易不能动他们。”慕行徵坐在马车上,同沈楠枝说起了自己这些日子的举动。
世家关系盘根错节,慕行徵即便再心急,也只能徐徐图之。
只不过这些日子并不算全无收获。
至少水运的权力已然全部回到了帝王手中,漕运使日后出京任职,不必再向以前一样,需要看世家的脸色办事。
“水运的利益尽归朝廷,世家此番也损失不小。”慕行徵说起时语气一片轻松,沈楠枝帮慕行徵理顺发丝,看慕行徵的神色,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当自己信了慕行徵的说辞,对付世家大族并不难。
“冬日寒冷,不过看太医署近些日子上报的名单,风寒之人已经减少了许多,并未出现传染现象,只是不知如今的柔城是何种模样。”慕行徵假装轻松了半刻,又提起了瘟疫一事。
“刘太医和温程页两人已经全都奔向柔城,想来是没问题的,且从柔城官府的奏折和报纸上来看,由于发现得早,所以传染程度并不高,只要药草充足,想来都是没有问题得。”
“只陛下是否记得明年地震的时间和地方,如今虽然有地动仪加以提醒,但这东西第一次做出来也不知是否有用,还要依靠陛下才行。”
沈楠枝之前在坤宁宫翻过自己以前因为原书写下的记忆内容。
但里面只简单写了一句,地震发生在春夏交接之时,范围及大,房屋倒塌,灾民遍地。
楚天行遇到灾民之后,给予了一部分银钱,救治这些灾民,而后将一些男丁编入了自己的军队之中,再一次充实自身的力量。
慕行徵皱眉思考,时间逐渐过去,他对于上辈子的记忆也逐渐没有以前那么清晰,他隐隐感觉到这是老天故意为之,他所得到已经太多了,如今大宴正在一步步变化,走上了与以往不同的道路,所以他的记忆也在逐渐淡去。
“京都收到奏折那日应该是五月初三。”慕行徵皱眉回忆具体细节,只不过当时朝野动荡,他也不知道这消息传入京都具体用了几天。
“是凉州方向,地震波及范围极大,与凉州相邻的崇州也没能幸免,当时楚天行的军队正驻扎在凉州东南方向的岐州,所以楚天行的人马应该是早朕一步抵达了凉州。
凉州哀民遍地,哭声震震,像极了人间地狱。”
“当时朝廷已经无力支撑开仓赈粮的事宜,同楚天行对峙的军马也一度要陷入断粮的危机,朝野上下一片动荡,朕连着下了好几封罪己召,但百姓们对朕失望不已,朝臣中竟然还有人想要借此机会想要朕下台,自己登基称帝。
虽然最后并没有成功,但着实吃了些苦头。”
说完慕行徵抬头,对着沈楠枝笑了笑,“不过此番朕已经将此人幽禁在牢房之中,这一次谁都不会有机会再次谋逆。”
“陛下辛苦。”慕行徵虽然没有具体演说自己上辈子的境地,但寥寥几句已经足够清楚。
想来成瑞帝执政后期,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偏偏他还要强撑着。
“如今已经要十一月了,应该早日通知凉州官府早做打算。”
“只是地动一事牵扯甚广,怕是百姓们会不愿意。”
凉州占地甚广,现如今百姓们因为耕地都不愿搬迁,且搬迁一事太过复杂,说服百姓们从凉州搬到别处估计要花费不少时间。
“圣旨一下,不搬也要搬,况且耕田银钱哪有人名重要呢,百姓们会想明白的。”
“况且庆云寺的那些僧人也并非无用之人,这么长时间云游宣讲,对百姓们的影响还是很大的,皇后不必为此忧心。”
“既然陛下早已有了打算,明年定然会一切顺利。”
两人结伴回宫,御书房中依旧放着许多等待批阅的奏折,仿佛没有尽头。
而沈楠枝则重新同慕行徵谈了一次将丞相职位辞去,只管工部事宜。
“丞相此职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且如今朝中并不需丞相一职,倒不如尽早撤销。”这个想法沈楠枝之前同慕行徵提过,但当时只是将重心转移到工部上来。
此番倒是正式提出来了,慕行徵知道沈楠枝不耐烦朝堂上的各种争吵,因此很快答应下来,之后沈楠枝虽然还要上朝,但奏折却不再帮助慕行徵分忧。
腊月二十,京都中充满了过年节的气息,虽然不必以往繁华,但比之前瘟疫突发时,冷清的街道相比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而温程页和刘太医也风尘仆仆归来,正式宣告瘟疫这场祸事已经彻底结束。
柔城百姓虽然有人因为风寒去世,但相比瘟疫席卷而言,已经是一个极小的数字,慕行徵龙心大悦,封赏了一番此行的大夫。
已近年关,沈楠枝同慕行徵松了一口气。
送往凉州的圣旨已经抵达,慕行徵又接连收拾了两个世家,将其家中牵引收入国库,作用明年凉州的赈灾银两。
与此同时老丞相借着过年走亲戚的习惯,同沈尚书秘密谈话了一番。
腊月二十八两人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两家捐出了半数家财用作慈善,仿照沈楠枝之前的例子,建立了慈善基金协会,帮助天下穷苦的读书人,并且帮助各地百姓积极恢复农耕。
沈楠枝听到此消息时,正坐在坤宁宫中盘点账册。
如今灾害不断,宫中只有沈楠枝和慕行徵两个主子,因此银钱用度比之以往削减了不少。
但沈楠枝并不满足,因此想要在年末时候做出明年的预算,将剩下的银子全都用在赈灾中。
毕竟慕行徵再抄家,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得到许多粮食。
接连两年的灾害,若是明年凉州地区得不到很好的安抚,百姓们想来会闹出动乱。
“凉州可有新的动向?”看慕行徵进来,沈楠枝从账册中抬头。
“尚无。”慕行徵摇头,“今年已经封朝,下次开朝便是明年的事情了。”慕行徵将沈楠枝的账册放在一旁,让她先行休息。
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等到明年若是凉州地区发生动乱,我这罪己召怕是又要重写一次了。”
慕行徵不信这种东西,可是大宴不论是世家还是寒门,接受的思想是一样的。
虽然这两年来,慕行徵将灾害都处理得很好,百姓们并未生出动乱。
但在一而再再而三,如今朝臣们看起来彻底绷不住了,毕竟之前又瘟疫发生时,朝中已经有了这样的说法。
但瘟疫这事,处理得很快,京都一带并未真正传染起来,因此将罪己召一事压了下来。
但明年朝臣们怕是不会再忍了。
“陛下若是不想写,大可将他们这些话当作耳旁风。”沈楠枝同慕行徵的想法一样。
自然灾害接连不断,哪里是只下罪己召能够解决的。
慕行徵摇了摇头,他对罪己召无所谓,若是朝臣们态度激烈,他自然会下,只要凉州一带不出动乱便好。
今天是正月十五,沈楠枝没有继续呆在宫中,同慕行徵一起在沈家吃了饭。
饭后慕行徵特意空出时间让沈楠枝同自家父母谈心。
而沈楠枝也抓紧时间询问沈尚书之前的做法。
沈尚书如今虽然依旧古板,但想法也在逐渐改变。
不对皇权低头的世家已经半死不活了,如今虽然因为有沈楠枝在前朝后宫撑着,慕行徵没准备动沈家。
但沈尚书不得不为之后考虑。
若是这大宴的世家全都半死不活,只留沈家,那这刀子迟早要到沈家身上。
倒不如趁现在舍弃家财,赢得帝王的另一份青眼。
“这事情是我同你三个哥哥商议过后,又一一向你叔伯他们解释过的,你不必忧心。”
“娘娘若是还想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沈家永远是娘娘的归宿。”
这是沈尚书第一次将话说的这么直白,沈楠枝坐在房间中有些出神。
不过想起晚上的灯会,又兴高采烈起来。
晚饭后,沈家一家结伴出门,全都是成双成对的。
只不过慕行徵却将视线落在了沈三哥怀中的孩子身上。
这是沈家三哥的女儿,到如今不过一周岁,已经能开始走路了。
小娃娃看起来白白嫩嫩十分讨喜,让慕行徵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沈楠枝能瞥见慕行徵的视线。
沈母自然也是能看见的,忍不住将沈楠枝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一番。
沈家三位兄长,全都有了孩子,唯有沈楠枝自从入宫之后毫无动静。
沈母虽然高兴沈楠枝得到皇帝独宠,但是也忍不住忧心沈楠枝。
尤其是方才看到慕行徵看向沈三哥怀中的女儿时,心中的警惕更上了一层楼。
沈楠枝面色不变,听到沈母说到要紧处便点头当作答应,时不时看慕行徵一眼。
她知道沈母是好心,为她考虑,但此时并非要孩子的最好时机。
虽然女儿态度端正,但沈母还是忍不住嘱咐了好半晌,才让沈楠枝同慕行徵重新会面。
慕行徵虽然没有听到沈母的叮嘱,但心中却大致知晓的。
他牵起沈楠枝的手,走到前方的花灯前,将印着大宴山河图的灯笼递给沈楠枝。
“别多想,你心中想法我是知晓的,我们的孩子自该生在太平盛世。”慕行徵捏了捏沈楠枝的手心,当作安抚。
沈楠枝看了一眼慕行徵递过来的花灯,抬手接过,对于孩子一事两人的态度一向都是相同的。
“姑娘公子,可要看看面具?或者是香膏也行。”
两人走着,逐渐同沈家几人分开,竟停留在一个小摊附近。
街上热闹,但这小摊的生意并不算好,摊主说话时还有些羞涩。
但是声音在沈楠枝听来却有些耳熟。
抬头看竟然是一位年华二八的女子。
那女子同沈楠枝的目光对上,显得更加羞涩,不过还是强撑着同沈楠枝介绍自己小摊上的物品。
“面具都是我亲手挑的,带在脸上并不难受,也不影响视路,姑娘不妨试试?还有这香膏也是自己调的,味道清幽并不刺鼻,姑娘可要看一看?”
摊主所有的推销词都是对着沈楠枝说得,仿佛并没有看到站在沈楠枝身旁的慕行徵。
而沈楠枝愈发觉得女子的声线耳熟,却想不起到底哪里听到过。
“这香膏不错。”沈楠枝一边拿起方才女子推荐的香膏,一边同摊主搭话,“瞧着姑娘的反应,像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
“姑娘聪慧,在下确实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但您放心我这摊子上的东西,质量都是有保证的,您不必多想。”
沈楠枝将香膏抹在自己的手腕处,“这香味倒是不错,不过香膏毕竟是精细之物,想来一盒香膏也要不少银子。”
“你我不过是在街上萍水相逢,素不相识,若是我将这香膏买回家,出了问题,我又应该去何处寻你?”
听到沈楠枝这类似为难人的话,摊主的脸色更加涨红,支支吾吾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
而沈楠枝则低下头,认真挑选香膏。
这香膏的质量确实是商品,她只不过是好奇,这女子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
看着身上的衣服首饰,虽然不是上上品,但也都不错,这种家境若是想出来做买卖,自然不需要从一个小摊开始做起。
第60章 ·
摊主有些左右为难, 她此番出来做生意是背着家中偷偷出来的,根本没有敢让家中父母知道。
原本觉得今日没有宵禁,街上热闹, 自己做香膏的手艺,只要是用过的人全都是夸赞之声, 想来会赚到不少钱。
只要赚到了钱, 自己就能够理直气壮去找爹娘,说服她们让自己出门做生意。
但此时她已经在长街上摆摊一个时辰了,长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自家隔壁那家卖花灯和面具的,人来人往从不停歇。
可是自己的摊位前,如今才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摊主在脑中左右纠结,最后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第一个客人, 对着沈楠枝仔细解释。
“姑娘莫担心, 在下姓柳,家住城东兴化巷, 若是姑娘日后觉得我这香膏有问题,尽管使人去兴化巷柳府寻我便是。”
柳姑娘虽然担心自己自报家门后会被父母训斥,但着实不想错过第一个客人,因此介绍的十分详细。
沈楠枝听到地址和姓氏,逐渐从自己记忆中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秦文水原本的未婚妻,沈楠枝曾经还在角落中听到过秦文水和这位姑娘的争执。
在奉行楼也听刘夫人提起过,似乎是柳家家主想要将女儿送进宫,所以哪怕秦文水才高八斗,当初在京都中十分有名, 但也没能改变柳大人的心思。
后来进宫这一条路被慕行徵几句话堵死,沈楠枝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这位柳姑娘。
她挑了两盒香膏让柳姑娘结账, 随后又假装反应过来,“若是我没记错兴化巷住的都是有官职之人,姑娘莫不是在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