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我弄错了呢……”
卫灵儿点头。
“你放心,我听过便忘,绝不往心里去,纵使有人问起来,也绝不说是你告诉我的。”
冯语妍这才凑近了些,声音低低的:“你有所不知,那日定远侯夫人乃是专程来相看你。我也是不小心听来一耳朵,只听侯夫人说你照顾妹妹辛苦,后来还说过些什么便不怎么清楚了。”
卫灵儿似因冯语妍的话而吃惊不已。
她表情懵懵的,说话也犯懵:“这、这……不可能吧……”
冯语妍叹一口气。
卫灵儿好像缓过神来,跟着不说话。
冯语妍反握住卫灵儿的手,拍一拍她的手安慰道:“都说姻缘之事,乃天定,何况未必是怎么样呢。灵儿,这些话,你别太往心里去,我也是见你实在好奇,才告诉你的,绝不是想看你不高兴。”
为什么会不高兴?
自然一是因为这件事已过去许久却无下文,或林家根本没有看上她。
二来林家的举动说一句不尊重是有的,时至今日,她姨母可压根不晓得有过这么一件事情。
最后则是冯语妍无端冒出来的不要怪冯语姗。
这里头有些暗示,意有所指,让人怀疑那天的事冯语姗未必不知情。
卫灵儿眸光有一瞬的晦涩,又勉力一笑:“不会的。”
冯语妍不动声色观察着卫灵儿的表情,复轻拍她的手背:“那就好……”
卫灵儿终是没碰冯语妍倒的那杯茶。
迟一些,海棠被丫鬟领着送衣裙过来,冯语妍也从里间出去了。
海棠独自留下来伺候卫灵儿换下身上脏污的衣裳。
冯语妍的一番话,故意叫她知道定远侯府那日是相看她,又有意无意往冯语姗身上引,其中多少有挑拨之意。但在此之外,卫灵儿对这个人也不完全放心。
“你去取衣裳可还顺利?”
没有旁人在,卫灵儿便低声问海棠一句。
海棠蹲下身帮卫灵儿整理衣摆。
听见卫灵儿的话,她微仰起头说:“顺利的,小姐为何这么问?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卫灵儿道:“到底这里是沛国公府,万事小心为上。”
“出了什么事,势必让姨母操心。”
海棠说:“奴婢省得,定会事事小心谨慎。”
卫灵儿点一点头,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裙,整理好仪容,便从里间出去了。
她和冯语妍先回凉亭。
海棠将卫灵儿换下来的衣裳送回马车,之后才回卫灵儿的身边伺候。
她们仍在凉亭里喝茶吃点心,聊着天便到了晌午附近。
有丫鬟来禀报说午膳已经备下了。
冯语姗笑:“去我那儿用膳罢,正巧我最近新得一株小巧的红珊瑚摆件,拿给你们瞧瞧。”
话音才落,一个丫鬟急急忙忙提裙小跑至凉亭外。
冯语姗和冯语妍都看过去。
见是冯语妍的丫鬟,冯语姗没说话,冯语妍皱眉问:“怎么回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四、四小姐……”丫鬟忽然在凉亭外跪下,伏在地上惶恐说,“奴婢今早得小姐的吩咐打理里间,可、可是方才发现,小姐的一块紫玉兰花玉佩不见了……”
冯语妍脸色骤变。
冯语姗表现也跟着变一变。
丫鬟口中那一块紫玉兰花的玉佩,是冯语妍的姨娘的遗物。
冯语姗晓得这是冯语妍对她姨娘最后的念想。
现下丫鬟说玉佩不见了……
冯语姗偏头对脸色发白的冯语妍说:“四妹妹先别急,许是不小心遗忘在哪里没有瞧见。”
“你确信是不见了?”
她又去问那跪在凉亭外的丫鬟,“到处都仔细找过?”
丫鬟欲哭无泪:“三小姐,对四小姐这样重要的东西,奴婢如何敢乱说?”
“是当真到处都没有寻见才来回禀四小姐的呀。”
冯语妍扶着石桌站起身,朝丫鬟的方向走过去两步:“可晓得今日都什么人进过我房间?”
丫鬟道:“除小姐和奴婢之外应无旁人,哦,还有卫……”说着忽而顿住。
是有的。
卫灵儿和海棠去过冯语妍的房间换衣服,且便在不久之前。
丫鬟战战兢兢不敢多说。
冯语妍身体僵硬过一瞬才呵斥:“我交待你打理,结果玉佩不见了,如何怪别人?!”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小姐恕罪。”
丫鬟连忙磕头求起饶。
然话说到这个地步,卫灵儿与她的丫鬟海棠去过冯语妍的房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冯语妍斥责丫鬟的话,更像是不愿意往她们身上想,可不想嫌疑便不在了吗?
卫灵儿只知牵扯到冯语妍,极可能是无风不起浪。
这件事如果不弄清楚、说清楚,指不定哪天传到外面,她的名声便毁了。
哪怕没有确凿证据都不甚妨碍。
但凡有人半信半疑,到另一些人口中,她或她的丫鬟就会成为目光短浅、行偷盗之事的“贼”。
栽赃她也许不易。
那么,栽赃她的丫鬟呢?反正丫鬟也是她的人,她身边的大丫鬟犯错,怀疑她品行不端,也不是稀罕事。
念头转动之间,卫灵儿想得很多。
却没有想到冯语妍有这样的“后招”,难道是为了让她与林盛成不了好事?
卫灵儿面上早已因那丫鬟的话而显出几分尴尬与窘迫。
她眼睫轻颤,垂下眼,复抬眸,弯一弯唇,笑容却生硬,声音更带着颤。
“语妍的玉佩不见了,我和海棠又去过语妍的房间,论起来,我们主仆确实也是有嫌疑的。我晓得,语妍不会怀疑我和我的丫鬟会做那样的事,我亦晓得,我虽出身不高,但绝非那般没有骨气之人,我身边的丫鬟同样是如此。”
“既有这种事,便索性查个清楚可好?”
“我不介意被查、被盘问,只望清清白白的,不要叫任何人生出误会。”
话说到最后几个字已是隐隐的哭腔。
卫灵儿脸色发白,眉眼低垂,不说委屈,却愈叫人体会到她的委屈。
自己表姐被无凭无据污蔑,舒静怡怎么能不心疼?
冯语妍没有说什么,她不迁怒,可那个丫鬟是个什么东西?
“要查便查!”
舒静怡冷哼,“届时查出来与我表姐无关,我倒要看你这个丫鬟要怎么向我们舒家交待!”
那丫鬟吓得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冯语姗连忙起身拉住舒静怡,劝着冯语妍:“语妍,你要不要回去找一找?也许便找到了呢?”
冯语妍点了下头道:“我回去看一看。”
卫灵儿咬唇,红着眼睛,伸出手拉住要走的冯语妍,摇一摇头。
舒静怡说:“语妍,你不能走。”
“你这会儿走了,若玉佩没有找到,之后这件事我表姐如何说得清楚?”
场面忽然僵持住。
凉亭里的气氛也渐渐压抑起来。
……
徐庭耀今日恰来沛国公府找冯家的大少爷问一些事情。
路过后花园,听见远处的争执声,冯家大少爷皱眉问:“何人在花园里?”
随从当即回答道:“是三小姐和四小姐请了舒家的二小姐、三小姐和表小姐过府来赏花。”
冯家大少爷听言朝那边看过去一眼,要引着徐庭耀去别处。
徐庭耀却说:“和静怡妹妹许久没有见。”
“今日在府上遇见,倒正好问一声好,应不要紧罢?”
冯家大少爷见徐庭耀表情认真,微微一笑说:“那我令人去通报一声。”
一名随从立刻进了后花园。
片刻,舒静怡却气鼓鼓从后花园出来。
看到徐庭耀,她提裙小跑过去:“庭耀哥哥,当真是你!”
徐庭耀颔首道:“是我。”
舒静怡犹豫了下,依然拉一拉徐庭耀的衣袖,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说。
见状,虽在自己府上,但冯大少爷识趣避开几步。
他们二人得以说上几句话。
徐庭耀低声问:“怎么?”
舒静怡说:“庭耀哥哥,我表姐遇到点麻烦,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我知道,你最会查案子了,我相信这天底下没有你查不出来的案子。”舒静怡近乎恳求的语气,“所以,庭耀哥哥,你就帮帮我表姐好不好?”
舒静怡的表姐,毫无疑问是卫灵儿。
徐庭耀挑了下眉问:“你表姐?她遇到什么麻烦了?”
第31章 提醒 卫灵儿眉眼弯弯:“大表哥其实很……
舒静怡简单和徐庭耀说过事情始末, 央着徐庭耀去帮忙查一查。
不是不知道这是冯家,然而舒静怡只觉得是丫鬟在作怪,想着那样的丫鬟终归是不能留的。
徐庭耀而今在明镜门任职, 办过不少案子。
舒静怡想,查明玉佩丢失的真相于他乃易如反掌, 同样对大家都好。
但是冯家大少爷在场,徐庭耀终究询问一声他的意见。
如若换作旁人提出这样的事情, 冯家大少爷定不会应允对方, 可一边是舒家, 一边是徐庭耀, 他点了头,只也示意不要将事情闹大。
冯家大少爷陪着徐庭耀过去凉亭。
他一出面,冯语姗和冯语妍只能听从这位大哥哥的话。
徐庭耀的出现以及徐庭耀答应舒静怡的央求, 都不在卫灵儿的预期。
查清楚这件事, 对她自然是好的,她不可能反对。
甚至,哪怕那块玉佩从海棠身上找出来,卫灵儿都并不会太过意外——既要栽赃污蔑,当然不会光凭借三言两句,只有玉佩从海棠身上被找出来,才称得上一句“坐实”, 才能让人难以辩驳。
卫灵儿想到这样的一种情况,也在思考应对之策。
不过徐庭耀插手之后, 事情变得简单, 她只要扮好无辜和可怜,反而不必说得太多或做什么了。
倒也并非卫灵儿盲目乐观。
首先,她对自己的丫鬟有绝对的信任, 更不提她们哪里晓得冯语妍有那样一块玉佩?何况,在冯语妍的房间里,海棠在场时她也在场,这一点用于污蔑她能让她百口莫辩,同样令她清楚洞悉因由。
其次,徐庭耀背后是明镜门那么大一个招牌。
如若乃冯语妍有心栽赃,她焉能不怕徐庭耀过于正直,将她查出来,以致于名声扫地?
推丫鬟出来顶罪是最好的法子。
反正她咬死不认,丫鬟口中几句话又不可能变成她有心设计的证据。
冯语妍同样无法预料徐庭耀会横插一手。
可徐庭耀既已要插手,以冯语妍这个人行事谨慎的性子,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才是第一位。
在卫灵儿与冯语妍的应允下,徐庭耀在单独盘问过海棠与那个来禀报玉佩丢失的丫鬟后,将几个涉及其中的丫鬟一一审问。之后,他又要查看那个收藏玉佩的匣子,冯语妍事事配合,吩咐人去取。
如此一番的折腾。
当徐庭耀查看过那个匣子,不待进一步查探,有个丫鬟跑出来哭着求饶。
这个丫鬟被徐庭耀审问,是因海棠送卫灵儿弄脏的衣服回马车的路上,她不小心撞了海棠。
而此时,她主动认罪。
那丫鬟道是自己被另外那个负责打理冯语妍房间的丫鬟欺负过,有心报复,故而偷偷拿走那块紫玉玉佩,以令那个丫鬟被冯语妍这位四小姐责罚。
又因晓得玉佩对冯语妍重要,不敢随意丢弃,慌乱之下,寻机塞到海棠身上,想着让海棠带出府去。届时她们发现这块不知从何处来的玉佩,兴许就送回来了。
那块紫玉玉佩如卫灵儿所想、如这个丫鬟所说,确实在海棠的身上。
东西归还,有丫鬟认罪,冯家大少爷当即命人将那个丫鬟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再发卖了。
至此便也不再继续查下去。
“真相”大白,卫灵儿以及她的丫鬟海棠都是无辜的。
冯语妍手中握着那块紫玉玉佩,走到卫灵儿面前,满脸歉然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道:“灵儿,抱歉,是我没有管教好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险些害了你。”
说话之间已是有似昭示愧疚的泪落下来。
她啜泣中道:“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若怨我恨我也都是我应受的。”
可目下都是丫鬟的过错,如何能“怨恨”一个不知情的人?
卫灵儿配合她柔声道:“能查清楚真相便好。”转而望向冯家大少爷和徐庭耀,“今日终究该多谢冯公子和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