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炎顼继任西鸣封地后,净淼宗的后宫路线就有些走不下去,十年来没选一个试炼女修入后宫,唯有一个洛镜,还是因为一曲水宓舞,曲线送到仙帝那里,被仙帝收了,后来赐给了朔王。
如此,这洛镜便是他们净淼宗唯一的仰仗,因此看到洛镜受辱,作为宗主他是不可能不出来说话的。
青玥磨磨蹭蹭站了起来,这时炎顼突然也起身,蓦然将她向怀中一拉,附到她耳畔低语,“水宓舞是第一任青神祭拜地源神木时即兴而舞的,上古青神亦修习养体术,身体轻盈若羽,你凭本能跳即可。”
她蓦然看着炎顼,这时炎顼已经重新坐回了榻上,懒懒的端了酒杯,神色清冷的饮起了酒。
即兴而舞,亦修习养体术,身体轻盈若羽,凭本能跳即可?她在心中把炎顼的话捋了一遍,瞬间通透。
而刚才炎顼那番毫不掩饰的亲昵举动,被殿上众人都收入了眼中。
洛镜神色显然又寒了几分。
而江源子却悠然的捋着胡须,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他心中清楚,净淼宗的仙子,跳水宓舞之前,都是要吃水宓丹的,这样才能使身体轻盈若仙,效仿上古青神。而眼前的青玥,不但没有灵力,也不可能有水宓丹加持,怎么可能跳得好水宓舞。
沧月青神王女,连水宓舞都跳不了,岂不是笑话,不但体现了坐的再高不过是个炉鼎,也顺便再次向世人昭告,沧月族气数已尽,而他净淼宗的女修,更能代表青神正统。
青玥看见江源子面有得色,心中雪亮,她这支舞,无论如何都得跳好,不然不光是她,整个沧月族都得沦为笑话,别想在翻身了。
她心中一定,再抬起眼时目光变得锋锐起来,整个人突然焕发出难以遮挡的神族气度,仿佛蓦然换了个人。殿中众人纷纷停箸,都定定看向了青玥,一瞬间恍然如梦,似看到了青神复活。
这时殿中鱼贯而入一群穿青色衣裙的舞姬,摆成个三角形的阵仗,只等青玥入局。
她目光平静,踩着悠然莲步入了舞阵。
既然是即兴而舞,那就当在座的都是木头,凭元灵指引,舞于山林。
她莹澈的美目一闭,殿中箜篌声响了起来。
随着乐声,青衣舞姬皆凌空腾起,她听着轻灵乐声,在舞姬们纷纷落下之时,陡然脱众人而出,翩若惊鸿。
一众舞姬恰成了陪衬。
养体术不是白练的,乐声中,她身体纤柔似绸带,流云般舒展。一瞬间水光潋滟的裙袂飞拂如波,轻纱水袖溯空欲回。
乱雪萦风中,凌空的莲步似破浪而行,仿如一只捉不住的蝴蝶,在清风中在山林间,蹁跹若羽,灵动似飞。
她闭着眼眸在殿中纵情而舞,一时间殿中众人仿佛都被施了定身法,似乎都被这乐声和舞姿拉到一个化境之中,在此境中,万古长青的神树之林被风拂过,传出低密的沙沙之声,仿佛古老的呓语。一滴一滴至纯清泉,落入幽潭之中,一下一下击打着心扉,当最后一滴灵泉落下时,化境碎裂,青玥落入众舞姬之中,缓缓睁开了眼。
众人仿佛瞬间梦醒。
看着眸光清澈的青玥竟都语凝。
有人忽然声音颤抖含着哭腔:“这才是青神的舞姿啊,这才是水宓之舞啊!”
殿内立刻躁动起来,好多仙宗长老抹着泪,呜呜低语,“青神已逝,沧月悲矣。”
逐渐哀伤扩散,竟有人击节而歌,“万古之青,渺渺哀鸣,苍苍水舞, 8888。”
一时殿中尽是一股怀古伤今的悲情气氛,若叫不知晓前因后果的人看了,八成会以为这些人都是沧月遗老。
江源子抽动着嘴角,深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洛镜脸阴的能滴出水来,一脸埋怨的瞪着江源子。
只有上首坐着的炎顼最为淡定正常,他突然清了清嗓子,划破了整个殿中的氛围,这时殿中众人才纷纷回归理性,惶恐的恢复了正襟危坐,看向了殿中上首。
炎顼靠着戗金的王榻,从宽阔广袖中伸出冷白修长的手,对着她漫不经心招了招。
青玥穿过众人注视的目光,脊背平直,端庄肃穆的走到了殿上,刚刚站定,炎顼已从坐榻上站了起来,一把握住她手腕,对着殿中众仙尊长老,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声音温和平缓:“青玥乃水灵之体,于朔丘有大用,觊觎者,便是与朔丘为敌。”
他面上看起来和颜悦色,字字句句中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杀意。
众人听罢皆面上一冷,齐齐向着上首一揖,庄重答诺。
但一坐下,几个后排的老家伙立刻就捋须浅笑,仿佛还在揣摩着‘大用’二字。
青玥望了炎顼一眼,原来他说的“不在如此场合显示荣宠,以后还怎么护你。”就是在此大宴上将她昭告天下,让所有人知道她现在是朔丘的人,若是觊觎她,那就是和朔丘作对?
可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啊,她人在朔丘,谁能觊觎到。
反倒徒惹了是非。
她端起面前的酒盏,正在思量炎顼到底是什么心思,殿外传音鼓响了一声,就听殿门处的引使报:“庆地世子觐见。”
殿中突然嘈杂声起,坐下有人在议论巫族发难,庆伯已经身陨了的消息……
炎顼下颌微抬,冷眼看向了大殿下首入门处。
这时一位谪仙般的清隽男子走进了殿中,步履洒脱,神色清冷。抬眸扫过青玥,到了殿上主位前揖礼,“见过朔王。”
是庆颉没错,只是看起来比虫祸时憔悴了许多。
炎顼放下手中酒盏,幽凉的眼眸望向庆颉,“今日仙门盛宴暂且不谈封地之事,赐座。”
阿瞒乌殷勤的上前,要引庆颉入席,庆颉没动,仿佛没看到阿瞒乌做出‘请’的动作,他微沉唇角,“我此次来朔丘并不是来赴宴的,而是想和朔王商议,巫族计划开战侵吞庆地之事。”
炎顼闭目捏了捏眉心,再睁开眼时,神色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暗无波,“讲吧。”
“巫族若侵占了庆地,等于深入了西鸣,亦威胁到朔丘。”他顿了顿看向炎顼。
炎顼不置可否,仿佛根本没在听。
殿中众人听到此话,神色都突然凝重,切语声更大了一些……
庆颉侧身看向殿中,声音清朗,“巫族并不想离开祖居神木山,侵占庆地只是因为神木陨落地气不聚,巫族后辈修行无望,这是他们的存亡之战。”
“既如此,庆世子打算怎么办?”炎顼声线毫无起伏,打断道。
“我已和巫族十位大巫商定,亲去仙域为他们找来若木之根,移植于神木山,来保证他们地气不失。巫族亦答应我,在我找回若木之根前安守神木山。”庆颉冷清清向殿上一拱手,“行此事需要朔王允,并由朔王告知仙域相助。此事若成,整个西南才能安定。”
听到这里,殿中人神色都轻松下来,众人目光皆齐看向殿上炎顼,她也瞅向了炎顼。
炎顼如刀的眼锋一扫众人,薄唇微勾轻笑了声,“准了。”然后淡淡道:“可还有愿。”
这时庆颉将目光转向了青玥。
就听庆颉开口:“承载神木需要水灵之体,所以此行还需要青玥仙子相助。”
青玥眼中一道惊雷……原来是在这等我呢。
她看到炎顼直起了脊背,身体微微前倾了些,手中酒杯一晃不晃,殿中突然极其安静。
就在俩人胶着的瞬间,她脑中也没闲着……敢情炎顼早知道了庆颉要来向他要人,所以他才大张旗鼓将她带上殿,昭告西鸣她是朔丘的人。为的是让她出了朔丘也能得朔丘庇护。
凝视了庆颉几息,炎顼突然温和散淡的笑了,“既如此,就赐青玥朔丘仙使的身份,与你同去仙域。”
说罢,他起身拉住她手臂,站到殿前,唇角挂着淡笑,俯视众人道:“神木之根,只有水灵之体可盛,若有人阻我朔丘大计,”他暗眸幽冷,环视一周,声音充满寒意:“虽远必诛。”
她愣愣看了炎顼一秒,才总算将脑中的疑团全部捋顺。
第二十七章:有猫腻
宴席中途她听说,没上玄圃台的少凤公主,得知她被任命为朔丘仙使要去往仙域后,突然不在后殿砸东西了,而是让归墟随行的小侍亲自往仙域跑了一趟。
而下下下首坐着的洛镜脸也没有那么绿了,竟然和江源子交头接耳聊完后,还喜笑颜开的向着她举了举杯。
这一切都说明了,仙域,没那么好去的。多半是有得去没得回。
她顶着满头珠翠,愁眉苦脸的将桌案上的枣子扔进了口中。
炎顼笑得淡然自若,和每个上来敬酒的老家伙一一对饮,说些客套话。
她竟没机会和炎顼搭上话。
大宴三天,她也再玄圃台的殿上坐了三天,殿上殿下觥筹交错,无聊的让她直打瞌睡。
酒席间,她以头栽桌好几次,少说也换了十七八种坐姿,上供的枣吃了有半筐了,终于大殿两侧的麟烛燃烧见底。
大宴收尾,炎顼慵懒起身,回头看到正在坐塌上打盹的青玥,广袖中伸出手来,敲再她摇摇欲坠的脑壳上。
她那垂的像门帘似的满头珠翠随着脑袋弹了起来,恍惚间抬头看向炎顼,“可以回去睡觉了?”
炎顼一脸无语,笑出声:“这三天你还没睡够。”
他向她丢了个眼神,“快走,不然有些老家伙临走前还要再来絮叨一番。”
她听罢赶紧起身,忙不迭跟在炎顼身后溜出了殿内。
离了玄圃台夜宴,炎顼停住脚步,回头道:“就让木垣送你回明轩殿。”话音刚毕,木垣不知从什么地方陡然跳了出来,吓她一跳。
“没想到你已经黑到了夜可隐身的地步。”青玥抚着胸口。
木垣挠头,“你怎么也这么说我。”
青玥了然的看向炎顼,炎顼一脸‘习惯了’的冷漠。木垣接收到炎顼凉凉眼锋,立刻收起了憨笑,抽出两张云梯符,扔向半空,拉着青玥离开了玄圃台。
晚上的明轩殿看起来漆黑一片,她想到自己离开朔丘时把黑猫当雷埋给了鹂佩,心中突然紧张起来。
不知道西苑中的微只可还安好。
快到明轩殿时木垣拉住了她,神色郑重:“一会我去东苑查看,你直接回西苑便是。”
青玥点头,乘着云梯符直接到了西苑。
西苑的厢房中亮着光。她的心略微放松了下来,推开了西苑的殿门。
微只正坐在前厅的灯光下挑拣晒干的灵草,见到有人进来先是吃了一惊,看到是青玥后,激动地扔下手中草药,跑上前一把拉住了青玥的手。
“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看着铺了满桌的奈微草,也就几天不见,可却如同过了好久。
她握住微只的手:“我走后可有什么事发生。”
平静下来的微只凝神回忆,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事。”顿了顿,开口:“不过这几日没见到长使鹂佩,朔丘夜宴之后,她就没再回来。”
青玥眼中一亮,“那仙帝赐的那只猫呢?”
微只向着东苑方向指了指,撇嘴道:“自从你走后它天天趴在东苑最高的那棵海棠树上。仿佛在那里做了窝似的,晚上也不回来。”
“现在也在?”青玥瞪大了眼睛。
“天天都在那边。”微只郁闷点头。
这时她听到殿外的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木垣低沉粗重得嗓音:“青姑娘。”
微只开了门,青玥看到木垣站在殿外,手中抓着仙帝赐的那只黑猫。
木垣拎起黑猫,意味深长低声笑道:“刚才去了东苑却没见到鹂佩长使,幸好让我抓到了这只猫,仙帝赐的猫还是要好好看顾,现在没了无相环束缚它,主上让我将她交还给洛妃。”
“你说鹂佩不见了?”她看了黑猫一眼,这猫眯着眼,此刻窝到了木垣臂弯中老神在在的打盹。
木垣点头,“是没见到,女使入不了主殿宴席,也许觐见过后,同归墟仙子们回仙域了也说不定。”说完木垣向她眨眼笑了笑,黝黑的脸上有几分狡黠的得意。
看来她埋得雷炸了!
她招呼微只回屋,然后钻进了寝殿。
进寝殿没多久,炎顼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木垣这几天去东苑偷偷查看过,鹂佩应该是被这猫灵杀了,幽族有灭魂噬尸的秘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青玥听到传音呆了一呆。这么说鹂佩还真死了?
炎顼声音又响起:“此妖灵能如此行动,自然是告知过仙帝的。所以,我们只用享受结果。”
看来仙帝通过这猫,已经知道了是鹂佩故意配合仙后,引她和空儿出朔丘。想也能想到这猫为了搞死鹂佩恐怕在汇报时也没少添油加醋。如此心安理得的灭了鹂佩,自是经过了仙帝的默许。
如此,仙后若还要在仙帝面前诋毁炎顼,恐怕只会招来厌恶,更不用说相信,仙后如果聪明,自然是闭紧嘴巴自咽苦果。
而空儿因此逃脱换羽,这个锅自然落也到仙后头上。
妙啊,青玥高兴的在床上翻了个跟头。
这时听炎顼声音凉凉传来,“别高兴太早,你此行仙域必定更凶险了。”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呆坐半天,没见再有传音,她两袖一挥拂去愁绪,反正有炎顼这棵大树呢……顺势躺倒云衾软枕中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