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看着家里风平浪静的情形,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再三追问之下,确定并没有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才安下心来。
等她喘匀了气,沈氏才从桌子上拿了一样东西给她,看式样,她还以为是一副画,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忍不住吸了一口气,竟然是一道圣旨。
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又文绉绉的,读了半天,她才明白,原来是庆国公府的顾裴身患重病,经过高僧指点,需要一位身份和生辰八字都极贵的女子结亲冲喜,皇帝念庆国公世代公忠体国,不忍他就这般英年早逝,特意下旨寻访生辰八字相符的女子。
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就位一个不受重视的公子,这皇帝当的也太闲了吧?安宁忍住不腹诽。
即便是善心大发,这种明显坑女方的事情,悄悄地去寻就是了,怎么这么大张旗鼓地找到她这里来?难道就不怕得罪朝廷重臣吗?
安宁怎么想,都觉得这道圣旨很是古怪,只是她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过,在原著里皇帝也只是个背景板,也猜不透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是一个昏君的话,那还真是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稀奇。
“既然是圣旨,给了也就给了,也不一定就这么倒霉,再说了,高僧还说我近三年不易婚嫁呢。”见沈氏忧心忡忡,她好生安慰道。
沈氏见她这般想得开,勉强笑了笑,随即又握紧她的手,“我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若是尊贵之人,京城中多的是,为何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寻?莫不是皇上忌惮侯爷,要拿你去做人质?”
安宁原本心情还挺沉重,被她这么异想天开一说,差点笑出声来,“嫂嫂你怕不是戏文看多了,就算是要做人质,也该是安平去,我一个女流之辈,哪入得了皇上的眼?”
“可是……我还和来人说了你不易婚嫁的事,他们却说皇命不可违,究竟是侯府大还是皇上大什么的,吓得我心惊肉跳的。”沈氏捂着胸口道。
“没事,这种倒霉事,谁摊上都得骂皇上,所以他才这么大张旗鼓吧?就是为了让人觉得公平,选了这么多人,最后被选中的也只能自认倒霉了。”安宁尽量往好的地方想,说完心里一动,唤人去悄悄打听打听,李知府府上是不是也有人去宣过圣旨。
第89章 决定
听说知府府上也接到了同样的圣旨,沈氏的心里才稍微平静了些。
她仍旧不敢大意,让安平去军营找镇远侯回来。一想到安宁有可能被送到千里之外给一个病秧子冲喜,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镇远侯回来的很快,只是出乎意料的淡定。
他也不去看圣旨,听沈氏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之后,抚着胡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安宁也被镇远侯的反应弄蒙了,按照镇远侯刚烈又护短的脾气,不直接骂皇帝昏庸无道,也得安慰她两句才是,怎么反倒沉默了呢?
“爹,此事您是不是知晓什么内情?”她只能这样猜测。
镇远侯看了屋里人一眼,欲言又止,见她满眼好奇,又叹了口气,命下人出去将门关上。
见一向直来直去的他都这么小心,她和沈氏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不由一紧。
哪知镇远侯接下来说的,简直让他们瞠目结舌。
他早就猜到这件事是大长公主所为,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对他这个姐姐极为放纵,比这更为荒唐的事不知道有多少。
镇远侯犹豫半天,才说出庆国公府的一段往事。
上任庆国公与他同是武将出身,虽不是生死之交,也有同袍之谊,只可惜儿子不争气,家道落入了大长公主之手,成了皇权的附庸。
大长公主那么尊贵的人,如何会看上一无所长的庆国公世子呢?说来也是冤孽,她当时和宫中的一个侍卫来往密切,后来不仅有了私情,还珠胎暗结,她也是个心狠的,直接偷偷将侍卫赐了毒酒,却没有舍得打下腹中的胎儿,最后选了庆国公世子嫁了过去。
“那……那个孩子……”安宁觉得自己的大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那孩子就是顾弘。”
“什么?!”沈氏吃惊的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知道是惊讶大长公主的胆大妄为,还是惊讶庆国公府的忍气吞声,这事连镇远侯都知道,当时的庆国公又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一入宫门深似海,所以我安家的子孙,我是决计不会允许与皇家有什么牵扯的。”镇远侯不屑地道,沈氏和安宁连忙点头应和。
当时那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镇远侯也是因为身为皇帝的亲随,才隐约知道了内情,皇帝也还算厚道,并没有瞒着庆国公一家,可一来庆国公府当时后继无人,日渐式微,需要倚仗大长公主的身份来撑起门面,二来庆国公府世子别无所长,愿意通过尚公主来换取前途,两边也算得上是一拍即合,皇帝大加封赏,亲自赐了婚。
只是让庆国公夫妇没有想到的是,大长公主婚后非但没有收敛,还愈发放肆,压根就不把府里的人看在眼里,即便是庆国公夫妇,稍有不合意处也是直接出口大骂,说他们既看重了她带来的好处,就应该识相的见好就收。
八九个月之后,她顺顺利利地生下了顾弘,对外只说是早产。本来她嫁给庆国公世子就是为了一个身份,压根就看不上他,从那之后,只一心培养顾弘,竟再也没有为庆国公府诞下一儿半女。
庆国公府为了脸面,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唯有一点让她大为不悦,那就是庆国公夫人几乎与她差不多时间生下的顾裴。
顾弘的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庆国公再窝囊,也不希望家道旁落,便对顾裴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两边在对顾裴和顾弘的教导上较上了劲。
大概是老天爷看庆国公府太过憋屈了,终于给了他一个聪慧超群的幼子,无论是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上一句,即便按照规矩,将来继承爵位的是顾弘,但大家还都对顾裴很是看好,说他将来的成就不会在老国公之下。
这或许只是一些人的夸赞之词,但听在大长公主的心里,就变成了威胁。
再后来,顾裴长到三岁左右时,突然变得体弱多病,才了了她的心头病,没过几年,庆国公夫妇和世子都没了,顾弘在国公府里的地位便稳定了下来。
过了这么多年,他由皇帝的亲随,变成了驻守边境的将领,若不是有听到顾裴的名字,这些往事都忘得快差不多了。
顾弘虽然不是庆国公府血脉,倒也是难得的将才,从他个人来说,倒也不算辱没了庆国公府的名声。
只是那个顾裴,倒是实在有些可怜,原本应该属于他的一切都成了泡影,病病弱弱的过了这么些年,还是逃脱不了英年早逝的命运,今后整个庆国公府便都在大长公主手中了。
“按理来说,最不希望顾裴好的就是大长公主,为何她还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替他冲喜呢?”
安宁有些不解。这些秘密原书中压根就没有提及过,她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这个世界还是不是她所看过的那本书。
“这样才不会让人怀疑她,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早些去与国公夫妇团聚也好。”镇远侯无比惋惜地道,“想我当年还尊称他一声兄长,现如今却只能关起门来叹息,造化弄人啊。”
安宁听到这里,心里莫名动了动。
“爹,你说这件事……会是冲着女儿来的么?”
镇远侯闻言猛然一拍桌子,吓了两人一跳,只见他横眉竖目怒喝道:“他家的事我管不着,我自己家的孩儿岂容她来作践?要想让你往火坑里跳,先取了我这颗人头再说!”
吓得安宁不好再说什么,连声劝他息怒。
“唉,若是那顾裴还有一线生机,爹爹我还真是为难,只是能让长公主这般大费周章,怕是神佛难救了。”镇远侯感慨道。
安宁也只能在心里替那个原书中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人默哀。
纵然是知晓这些往事的镇远侯,料到了这件事是长公主所为,却也没有料到这件事是冲着安宁来的。
最先意识到的是李承瑾。
从圣旨送到府上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又问了季夫人几句,知道了她信上所写的内容,就越发笃定了。
二皇子对安宁的青睐是有目共睹的,一定是他回去后和皇后提起了安宁,才导致皇后和长公主联手,除掉安宁这个不符合她们心思的障碍。只是把安宁安排给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冲喜,也太过恶毒了些。
李夫人听了也只是一声叹息,她自己姐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一向不容任何人违拗,没想到她本来想替安宁说几句好话,到头来反倒害了她,这时纵然想要帮她,也是有心无力了。
她怕安宁被蒙在鼓里,再闹出什么乱子,便让李承瑾悄悄地去告知安宁一声。
即便她不吩咐,李承瑾也是打算去的。
他原本知道的就比其他人还要多,皇后和长公主这么急着要除掉安宁,在他看来简直好笑,以他对安宁的了解,就是皇后或者长公主抬着八抬大轿亲自来迎娶,安宁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她们完全是自以为是。不过那个危在旦夕的顾裴,倒是让他的心情颇为复杂,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安宁说起。
顾裴以萧棠的身份在镇远侯府的花园租住了那么久,若不是他在酒楼中无意撞破,恐怕也不会离开的那么匆忙。他虽然并不知道顾裴为什么要来雍西,但凭借他在皇宫这么些年的浸染,是决计不会相信他费尽周折,又隐姓埋名,只是为了出来散散心。
顾裴来雍西做什么,他并不是十分在意,但当时他出言警告过对方,不能陷安宁于危险之中。顾裴当时也要求他承诺,不会向安宁说出他的真实身份。
可现在事情紧急,他究竟要不要说出呢?
其实他更在意的,是安宁与顾裴的关系,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可无论他们两人是否有意,这份关系对安宁来说都太过艰难了。
大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亲眼目睹的,怎么忍心看安宁去趟那趟浑水?
抬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怕侯府的人已经歇息了,他情急之下独自一个人出了府宅的大门,心里有些乱,他只顾门头往前走,才没走出几步,忽然觉得脑后一阵凉风,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脑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他就软软的晕倒了。
幸亏府宅的门房警觉,听到动静急忙出门察看,看到一个黑影正要把他搬走,随即趁着夜色逃走了,总算是把他救了回来。
他身体本就瘦弱,对方下手又很重,救回来之后,一直昏昏沉沉的,倒是把安宁吓了一跳,听到满城捉拿刺客的动静,连夜赶过来看他,一直陪着李夫人待了半宿,见他虽然昏迷着,但脉象平和,并没有生命危险,才离开。
第一个明确得知皇上要赐婚给安宁,让她给顾裴冲喜的是二皇子。
他当即就冲到了景阳宫,找皇后问明原委。皇后倒是也不瞒他,直说了她和大长公主的目的。
“我都说过了,安宁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母后为何这般为难于她?”二皇子语气里是压制不住的气氛。
“就凭她让你敢和我这般说话,我还给她寻一个归宿,已经是心慈手软了。”皇后摆弄着桌上供养的百合,一派气定神闲,“你要记住,在你羽翼未丰的时候,你护不住任何东西。还是说,为了一个女子,你宁愿给你皇兄让位?”
二皇子还要说什么,却因为皇后后半句话放弃了,他双手握紧拳头,愤愤而去。
他知道皇后说的没错,在外人眼里再是尊贵,在他父皇、母后跟前,他都没有反驳的权力,即便是姑姑大长公主,他都得罪不起。皇帝不止他一个儿子,他的皇兄赵祯虽然不得宠,可身为先皇后的嫡子,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一个不小心,身为嫡长子的赵祯登上储君之位,也是名正言顺的。
想着安宁的一颦一笑,他只能闭上眼,心里默默说了声抱歉。
他站在景阳宫外久久没有回神,在他身后,一个娇俏的女子盯着她的背影,痴情的眼神中透出一抹嫉恨。
她方才来给皇后请安,刚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屋里的争执,本来转身要避开,无意间听到二皇子说了一个女子的名字,便在原地听了起来,直到二皇子出门时,才匆匆转过屋角躲开了。
此时见二皇子一脸的黯然神伤,她忍不住把那个名字在牙齿间默念了一遍,心里满是羞愤和嫉恨。她就知道,二皇子突然对她的态度大变,必然是有别的女子招惹了他,虽然听皇后的意思,这个女子已经不足为惧了,可胆敢把心思动到她的心上人身上,她绝对不会轻饶了她!
她也不傻,若是直接问皇后,皇后必然觉得她她过小气,她想了想,等二皇子离开后,也悄悄出了宫,打算回去先让家里打听打听这个名叫安宁的人的情况再做计较。
二皇子出了门,心里的气怎么也消不了,便让人把顾弘唤了来,将事情的始末都和顾弘说了,果然,顾弘听完同他一样气愤,可气愤中,还带了一丝苦涩。
“你回去可千万不要同姑姑说是我告诉你的,可这件事也着实太过荒唐,你若是能说动姑姑,是最好不过的了。”顾弘离开的时候,他不放心的叮嘱道。
顾弘不知道心里再想些什么,随口应承着就离开了,并没有明确说会回去劝大长公主,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顾弘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犹豫了半天,才向大长公主说起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