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徵羽沉默不语。
“白望山,他为什么还活着?”渺渺像是在问白徵羽,也像是在问自己。
白徵羽沉默,这不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他杀了我的母亲,竟然还能装作无事发生,待在我身边叫我主人?”渺渺冷笑,“我真是傻,仇人换了个壳待在我身边,我竟然分辨不出来,还出手相救。”
白徵羽依然沉默。
“我要他还债。”渺渺说。
白徵羽搂紧了她的腰,感受着她身上的火之力紊乱,“好,我帮你。”
“你也姓白,难道不是与他们一伙的吗?”渺渺抬眸问他。
“你觉得我像吗?”白徵羽微笑反问。
渺渺想到之前白栖玉说过的话,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她拿出混元逆时宝鉴,要找寻白望山和白栖玉的踪影,可涉及到这两人,宝鉴却是彻底罢工了,一声不吭,任渺渺怎么嘲讽,它都不吱声。
“它做不到。”一旁的白徵羽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劝道,“白栖玉虽然与宝鉴切断了联系,但是与宝鉴结契的还是他,宝鉴寻不到他的气息是正常的。”
“不过好处是,只要一面宝鉴在你这里,他们必须要找到你,才能出得去,我们也是如此。”白徵羽说。
“好吧。”渺渺将宝鉴小心的收了起来。
“我们可以去圣灵山上找他们,或者……”白徵羽说。
“不,先不去找他们。”渺渺摇头,“我要在圣灵村待着。”
白徵羽呼吸一窒,看向她目光的方向。
那是少年顾奚辞住的……草房子。
第65章 逆时宝鉴(5)看到他过去的模样,我……
“为何要留在村子里。”白徵羽皱眉看着她,“找到白栖玉和白望山才是正经……”
渺渺转头看着他,眸光有些复杂。
白徵羽语气一顿,接下来的话有些说不下去。
“我……”渺渺看着顾奚辞的那间房,那房子十分破旧,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要倒了一样,破旧的茅草飞舞掉落,根本挡不住风雨。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渺渺说。
“让她看吧。”许久没有出现的白徵羽的意识忽然在顾奚辞的脑子里开了口,“她看了以后,也许会对你心软。”
顾奚辞冷冷说,“我并不需要同情。”
“你怎么这么死板?”白徵羽的意识恨铁不成钢的说,“让她看看也许会后悔杀了你。”
“她不用后悔。”顾奚辞说,“是我的错。”
“怎么跟你说不通呢!”白徵羽气的差点从意识之海中站起来,“我们已经融合了一大半,最后一点一直融合不了,就是因为你这么固执!”
“我……”顾奚辞一向冷静平淡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黯然之色,“我不希望她看到那样的我。”
白徵羽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与顾奚辞,骨子里是一个人,可不同的部分,面对同样的困境,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作为白徵羽,一直蛰伏在白家,若是有些事忍不得、不能忍,便会伤及性命,蛰伏不成反被揪出来弄死。
而作为顾奚辞,作为仙尊,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的阴暗与肮脏。
但大多时候,他骄傲惯了。
便不愿意被人查看原本那些腐烂发臭的疮疤,特别是……被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可你现在没有理由阻止她。”白徵羽无力的说,“万年的时光,她能看到这些,也算是缘分。”
顾奚辞忽然一怔,瞬间心绪不稳起来,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
“缘分……”顾奚辞看着她的身影,忽然皱眉,“我……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她?”
“什么?以前,你说的难道是……”白徵羽也愕然,“怎么会?我怎么没有印象?”
白徵羽跟上了渺渺的脚步,随着她走进屋内。
破旧的屋子,陈旧的木质桌椅,简单又简陋。少年顾奚辞抱着柴火,将那些木柴放入灰扑扑的锅灶,努力的点火。
他仿佛会一些术法,口中念念有词,刚伸出手指,那些木柴便被他手中冒出的寒气冻成了冰。
“滚开!”家中的男人一脚踹过来,他腿脚十分无力,碰到顾奚辞之后便迅速的缩了回来,仿佛不敢碰到他的皮肤似的,但是口中语气的嫌恶半分不少,“看你干的好事,这样我们什么时候能吃上饭?“
顾奚辞被他冷不丁的踹了一下,兜帽落了下来,露出了他束在身后的头发。
一头的银发,宛如瀑布月光,只用一根寻常的破布系上,却仿佛有天人之姿,引人瞩目。
渺渺心中一动,看向身旁的白徵羽。
白徵羽也是一头银发,只是看起来更加顺滑漂亮。
白徵羽面容平静的看着渺渺,微微笑了笑,表情似乎在说,“怎么了?”
渺渺也笑了笑,转头继续看那对父子。
白徵羽松了松刚刚不自觉捏紧的手指,喉结微动。
他竟忘了,这个时间段,他还没有将头发处理好。
好在很快便有其他事情转移了渺渺的注意力,那男人看到顾奚辞这一头银发,一点也没好气的骂道,“又想别人骂你怪物吗?快戴上!”
顾奚辞没反驳,像是习惯了一般,静静地戴上了兜帽,只露出一张平静的脸。
那男人费了半天劲也没点燃那冰冻过的木柴,坐在灶前愁眉苦脸,顾奚辞便去其他地方干活,渺渺刚想跟上去,却发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身上披着与其他二人同样破旧的衣物,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顾往昔……”她轻柔的唤他,“怎么又听到你说顾奚辞,你不要这么凶……”
“元川。”那男人立刻收起暴躁的面容,将她搂进怀里。
“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兮兮的。”元川心疼的伸出手,为男人擦脸。
渺渺仔细的看这二人,女人应是顾奚辞的母亲,男人应是父亲。
顾奚辞母亲元川柔弱可怜,却满头黑发,眼眸也有淡淡的金色,应是妖灵族人,她长得极美,仿佛天上的玄月,精致的五官无需多言,只要一个眼神便能倾倒众生。
顾奚辞便长得像她,只不过柔弱在他那儿全然不见,只剩锋芒。
被顾奚辞母亲整理过面容之后,渺渺发现,顾奚辞的父亲顾往昔竟也是一表人才,双眸如星,他的长相与他的行为根本无法匹配,但是……渺渺仔细看那男人的眼睛,惊愕的发现——
“这人竟然是……”渺渺喃喃。
“凡人。”白徵羽静静地说。
凡人,人界之人,最纯粹的人。
渺渺见识少,从未见过真正的人,身边不是妖便是兽,要不然就是那些缥缈的仙人,即便之前在自己比武招婿时,也只远远见过几个衣着华贵的贵族,倒是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凡人。
怎么可能?顾奚辞……竟是妖灵和凡人所生?
渺渺几乎不敢相信。
“那顾奚辞……那少年,是什么?”渺渺不由自主的问身边的白徵羽。
“他是半血妖灵。”白徵羽说,“生而有异,天生冷血。”
渺渺心中咯噔一声,转头看向白徵羽,却见他面无表情,像是在说什么事不关己的资料。
她皱眉试探着问,“你如何得知?”
“典籍中看过些许,这种情况很少。”白徵羽平静的解释道,“妖、兽通婚自古较多,贵族为了保持血脉,往往会找同族血脉之力较强的。妖灵族本身就血脉薄弱,难以繁衍,极少与外族通婚,即使通婚,也会选灵力强的妖族。”
“与人族,极少通婚,即便通婚,也很少生出正常的孩子。”白徵羽说。
渺渺想到他与其他人不同的一头银发和眼眸中的银光,似乎懂了一些。
这便是顾奚辞与其他孩子不同的地方。Ding ding
但是顾奚辞的父亲和母亲,看起来感情真的非常好。渺渺静静地看着二人依偎在一起,只听顾往昔说,“元川,叫你不要胡乱走动,怎么又不听了,若是受了风寒怎么办,生了那家伙之后,你身子越来越差,人都变得愈发透明,我……我恨不得,你根本就未生过那孩子!”
“可我想生出属于你的血脉。”元川轻轻笑了笑,安抚道,“你不要着急,村里不是答应,会帮我治疗吗?我的灵力流失的厉害,如今已经与凡人无异,若是能撑得住,跟你一起白头到老也好。”
“元川……”顾往昔将她搂在了怀里,轻轻吻她的额头,“我只要你好好活着,那孩子……我恨不得他死了,换你一世安宁。”
渺渺蓦然皱眉。
她看到不远处的破布帘子动了动,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渺渺不受控制的跟了上去,白徵羽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渺渺没空注意别的,她满心只觉得顾奚辞的父母实在是有些过分。
孩子又不是自己要降生,凭什么把一切都怪在他的头上。
顾奚辞……即使这人是顾奚辞,也不能这样!
渺渺忍不住跟上去,跟在少年顾奚辞的身后,他没有去其他地方,只是带着把斧子,准备上山砍些其他木柴。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古井无波,仿佛这样的对话经常听到,他已经麻木了。
他浑身的灵气不知如何使用,又不能随意将树枝冰冻,只能用斧子砍,砍得手上都是水泡,他看也不看,只咬牙继续。
渺渺看着少年顾奚辞这幅样子,咬住了嘴唇。
太犯规了。
她就不应该来看这些。
谁能想到,那样叱咤风云的仙尊顾奚辞,少年时竟然这样惨。
渺渺就看着他静静地砍柴,将粗重的木柴抗在肩上,木柴的木刺刺破了他的手指,他的血缓缓流出,在木头的表面结了一层冰。
他皱眉将那血冰摘了下来,随意扔在了地上。
渺渺不想看了,转身离开。
白徵羽问,“怎么了?”
“没什么。”渺渺寻了一处河边坐下,看着河面发呆。
白徵羽沉默的坐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你难道不想问些什么吗?”渺渺忽然转头看着他,很是不解,“你不想知道那个少年是谁?”
“顾奚辞,你刚刚说了。”白徵羽微笑道。
“你不生气吗?”渺渺看着他的笑容,莫名觉得碍眼,躁动和怒火在她的胃里滚动,让她十分不适,莫名就想要找白徵羽的麻烦。
“我为何生气?”白徵羽反问。
“我爱过他。”渺渺平静的说。
“……”白徵羽看着她,他心中震动不已,他没有想到,渺渺竟会主动说出这句话。
“她放下了。”白徵羽的意识忽然开口,“能说出来,说明,她……真的已经放下了。”
顾奚辞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看到白徵羽眼中的振动,渺渺却笑了,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捡起一块石子,把石头扔进了溪水里,水花溅起,叮咚一声,激的白徵羽心中一颤。
“我爱过他一百多年,后来醒悟了。”渺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白徵羽这些话,她心中很闷,很难受,那些烂在肚子里的东西很久都没有见阳光,让她觉得已经腐烂发臭,不吐不快。
“后来我开始恨他,直到现在。”渺渺又笑了笑,不看白徵羽,“看到他过去的模样,我只觉得心中痛快。”
第66章 逆时宝鉴(6)那人柔软的手腕,像是……
白徵羽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且尘埃落定,可他听到她果决的说出这些话时,依旧觉得心中像是被人挖了一刀似的,有些血淋淋。
“现在还恨吗?”白徵羽缓声问。
“当然。”渺渺说。
“不过现在我明白。”渺渺看着他,语气平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能一声不吭便篡改我的记忆,让我与我的家人分离……可能在他看来,这不算什么。”
白徵羽眼睫轻颤,并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