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她现在最亲近你了,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不清楚,只有你知道,你可得好好劝劝她呀。”
赵同德说完这句,就拉着熹娘她们走了,把地方留下来给周斐之。
周斐之看着天边那轮冷清的弯月,顿生困惑起来。
起先他在山寨上遭赵稚欺骗,觉得自己是单方面一头栽进的傻瓜。他不忿,他也要让她喜欢上自己,他知道这姑娘性子执拗,那么他就要她爱而不得亲自打破自己固守的规矩,和身为孙子的他相恋。
他这个人不服管教,更视规矩于无物,他是不在乎世俗对他的眼光。只要姑娘喜欢他,他就敢大逆不道娶祖宗。
但是,如今他看见她受到伤害,反倒迷茫起来。
看见她伤心看见她哭,他这里...疼得死去活来,比一刀一刀剜出来还疼。
他用力摁了摁心脏处,发出一声闷哼。
“祖宗,对不起,以后...孙儿再也不擅闯你寝殿了。”周斐之往殿门处敲了几下,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斐之——”这时屋内突然传来姑娘的声音。
“斐之...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觉得,我喂孙子吃糕是人品...呜呜...人品不好呢?可是...可是我看别人家的祖祖宗...不也这样吗?”
赵稚背靠着殿门,抽噎道。
周斐之摸着那道殿门处的阴影,也屈膝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不是祖宗的错,是他们那些人想法太肮脏,所以看什么都肮脏。”
赵稚安静了会儿没有说话,周斐之也陪着她坐在大殿门外,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姑娘又瓮又软的声音传来:“斐之,你走了吗?”
“没有呢。”周斐之倚着厚重的木质殿门,手臂斜靠在屈起的膝盖上,外头是呼啸而过的冷风。
“我认真想过了,我想我们可能都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弄错什么了?”
“你说为什么别人家的老祖宗可以对孙儿那样,没有人说,可我为什么就让人感觉不好了,这不能从别人身上找毛病,得从自己出发,毕竟那么多人都觉得不妥的话,那就肯定有什么东西把我们蒙蔽住了。”
“我想过了,可能是因为,我本身就并非是你祖宗,不过是靠着婚姻成为了你的祖宗,倘若没有这场婚姻,我是可以有无限可能的。甚至...我刚开始差一步就成为你的妻子了...”
赵稚说到这里,周斐之的心猛地一抽,转过头去眼珠黑沉沉地看着那道厚重殿门。
“大概症结就在这里,我其实也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懂,就是你想要在人群中活着,就得去合他们的规矩,斐之,我知道你讨厌规矩,但是,你不能不尊重规矩,因为规矩它不是只有坏处的,它的好处可比坏处多多了,至少我们都遵守时,它就不会乱。”
周斐之一直在门外安静地听着,最后他死死盯紧那道门,沉沉道:“你的意思,我们除了必要见面的情况,要少碰头?”
“可是,我舍不得...”赵稚苦涩一笑。
远处守岁的宫钟敲响,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45章 祖宗想我了
赵稚突然开始没日没夜地埋头学习, 她让赵同德给她翻遍永宁宫的库房,找出了许多以前敬妃存着的书籍,敬妃以前是博闻强识的才女, 在江南一代那里的才子看的书都不及她多。
赵稚也想努力多学习,只希望自己的努力, 能让脑子变得“清醒”些。
赵同德和熹午晚娘看着她每天案牍劳形, 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就很是心疼。
周斐之现在也很少来永宁宫了, 偶尔巡察来到宫门外,会望着幽漆的宫门停驻上片刻, 就又提步走了。
赵同德觉得很是可惜。
“吱吱啊,你何苦要听外头的人怎么说?若你真对周郎君有意,大不了不当他祖宗就好了...”
赵稚手里的笔蓦地跌了, 像是遭受了重挫般:“为...为什么我不能当他祖宗了?是不是...是不是我还不够好?”
她满眼泪光,再次握起笔的手颤抖不已,“我...我会好好学的...我一定让自己脑子变得跟你们一样清醒, 我不要再傻了...我...我想要继续当斐之的祖宗....我...”
眼看着再说下去她就要哭出来了。
熹娘拉了拉赵同德, 到一旁低声道:“好了,我们别给吱吱添乱了, 她现在脑子里乱得很呢,你跟她讲不明白这些的, 你越讲她只会越混乱, 感□□她更加不会明白, 她这孩子是认死理的, 规则稍微一变她就混乱了,依我看,你们当初根本就不该把吱吱变成周郎君的祖宗!”
“可当初的情形你也有目共睹, 不这样做的话,吱吱和我们立马就被郭氏的人抓去了!”
赵同德叹着气。
·
赵同德让人去找来了周斐之,虽说这位爷性情桀骜,大概率求他是没用的,但他还是想要一试。
“你想让我去劝祖宗?可是,是她自己说,不让我们碰面的。”
一段时日不见,周斐之的面前较上次看更加清冷了,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在朝赵稚寝殿的方向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郎君,吱吱她脑子有些不清醒,只要你去跟她说,那日宫宴上那些人说的话,都是骗她的,说的全都是谎话,这样她就能继续步入正途了。”
“现在奴才对她说什么都没有用,这些日子,她相信的人只有你,她信任你,所以请你去对她说吧...”赵同德哀求道。
周斐之眼神突然森冷起来,他抓着赵同德衣领,将他拽起,手背处青筋突起,
“只因为她相信,那就要去骗她??是谁说她脑子不清醒的,我看不清醒的人是你吧!”
周斐之重重地将赵同德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熹午晚娘听到动静连忙赶来。
“周...周郎君...奴才一时心急,说错话了...可是吱吱她...”
“你不用说了,只要是她自己决定的事,我不会阻挠她,更不会再哄骗她了。”
说完周斐之就走了。
赵稚在大殿内听见动静,搁下了书籍刚刚走出来,只来得及看见周斐之的一片玄色袖影。
夜里,赵稚伏案夜研至四更天,终于忍不住疲惫伏在案上熟睡过去。
睡熟后,一个玄色的身影才从上方挑了下来,细心地替赵稚收起笔墨,把她想了一夜依旧没想出的问题翻看了一遍,从书中翻出有相关启示的答案,然后故意将一旁的笔架撂到,将笔架倾轧的位置刚好压住提示部分。
做完这一切好,他还替她身上盖好被子,这才离开。
夜夜如是,不经不觉到了二月末,天气渐暖,可二人依旧没能碰头说上一句话。
二月的最后一个日子里,戽斗关战事告急,郭国富被乱贼斩下头颅,朝廷尽数收归郭氏的兵马,转而交由周斐之出征。
国舅已死,郭氏一族接连着被朱右?清算收监,可是朱右?急于求胜,想在周斐之归来前坐稳江山,所用的手段过于激烈,已经把拥立郭氏一族的党羽逼得不得不狗急跳墙。
三月初,群臣联合江湖人士,包围了皇宫。
郭太后装疯卖傻,夜里杀掉了几个宫女,在几个武林人士的帮助下,挟持了皇帝和小太子。
赵稚和皇帝小太子一起被关进了一个地窖中。
朱右?在地窖中鲜血淋漓握紧了赵稚的手,小太子在一旁咬着唇,竭力不让泪水流下,小拳头握得死紧,最后有泪滑落他立马用拳头擦拭掉。
“皇妹,这些年,是皇兄和父皇亏欠了你,这回皇兄更是走错一步,以致连累了你,但是...但是皇兄知道,戽斗关已经告捷...周世子他...很快会回来救你的...”
赵稚也是在被郭太后的人抓进地窖后,才从皇帝的口中得知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她的小脑袋有些混乱不堪。
“你...陛...陛下是我皇兄,那...那我...我果真是宫人口中暗暗说的,是先帝同皇嫂乱`伦所生的吗?”
赵稚懵了,这些时日读书内心习得的平静,顷刻间被打破。
“皇妹...皇兄已经没有时...时间了,皇兄只要求你能答应我,日后倘若你和太子能得救,请你好好辅助太子,你能答应吗?”
赵稚看着这个身穿五爪金龙龙袍的男人,竟然膝跪在她面前,恳求她。
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求她,被歹人关进了这里,她自己也不一定能活呀。即便外头的人来救,他是皇帝,自当是先救他呀。
“皇妹,你能答应朕吗?”朱右?说着,摁着胸口出又吐出一大口血,刚才他为了护着赵稚,被那个姓墨的武林人殴打了几次。
旁边的小团子一抹眼泪,“父皇!儿臣是男子,会护好自己和皇吱吱的!”
朱右?喝了他一声:“你不懂!有些事情只有你皇姑姑能办到!”
起先朱右?就想过要将小太子拜在周斐之膝下当徒,但他很快察觉到,即便强求他收了徒,也没有用,不愿意费心思去管的时候,他一样会撂担子走的,正如当年先帝,纵容十阎殿拥有那样的权力,他不还是照样撂担子了吗?
但是现在,情况有些不一样了。
自打除夕那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周斐之每天上朝居然规规整整给君王行礼,开始俯首称臣了,虽然语调依旧散漫,但已经足够让朝臣震惊作为谈资说了好几天了。
朱右?知道,背后影响他的人,正正是他这位皇妹。
他们朱氏的江山,无论如何不能拱手让给姓郭的,哪怕他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护好身后最后的这点血脉,也算对得住先皇了。
朱右?趁着有人进来送饭的时候,突然举起镣铐打晕了看守的人,并且帮赵稚和小太子解开镣铐。
“你们二人赶紧躲起来,朕没回来前,你们二人切忌轻举妄动!”
“皇妹,倘若皇兄这次不幸回不来了,你能答应朕那个请求吗?”
朱右?回头看了赵稚一眼。
他指的是,日后好好辅助小太子的事。
赵稚被他身上流出的血吓坏了,流着泪胡乱点了点头。
她换上了狱卒的衣裳,抱着朱芮躲在墙角装死尸,心里在默默想着,希望斐之不要这时候回来,不然,外头这么危险,伤着他了怎么办。
但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她抱着朱芮不知躺了多久,这个地方又阴森,湿气重,死人又多,她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慢慢地,她突然想着,要是还能像以前一样,日日有他在身边陪着,那就好了。
赵稚饿得快将昏厥,出现幻觉之时,阴森的地窖蓦地被打开,充斥着潮湿腐味的青石阶上出现了一道光。
赵稚模模糊糊间,好像又看到自己身处寝殿里,一玄衣红袍,行为恣意的男子一跃从横梁上方跳进来,说要来伺候祖宗歇息。
“斐...斐之...”赵稚这会儿已经陷入了迷怔,忘记了自己现在正扮演一具死尸,她把手往前伸去,可怜兮兮地溢出哭音。
“呜呜...你...你好久没来伺候我歇息了...呜呜...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呜呜,我...我不是你真正的祖宗...我知道你夜里来...来我房里伺候...不...不应当,但是...但是我好想...好想见你哦...”
周斐之浑身像浴过血一样,由内而外散发着戾气,他收起剑,一步一步走到赵稚面前单膝蹲下,突然一把握住她伸出来的手。
他身上沾染的血自然是在外头清算逆贼时沾染的,不日前他接到了十阎殿送去戽斗关的消息,他急急与边关作乱的贼子商议好,就立马收兵赶回京城。
却不料,皇宫已经陷落,他来到时乾清殿的宫门都是大开的,里头的鲜血流了一地,太监宫女手里抱着一堆一堆的财物往外走,有个头上绑着红巾的为首的男子在路上遇上一个就杀一个。
后来,被囚的皇帝逃了出来,装成宫人苦苦蛰伏,才等到了他,可就在他给周斐之指明地窖的方向后,皇帝便被人一箭射杀了。
周斐之帮朱右?报了仇,一边杀敌,一边往地窖的方向去,终于找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祖宗。
“吱吱!”他失声,抱紧了她。
赵稚在他温暖的怀里被搂了一会,终于涌现些血色,“斐...斐之...你该唤...唤我祖宗...要...要问安...”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执拗这些规矩。
“斐...斐之...你...你今夜能来吗?我...我想你了...”
她眼睛已经闭上,手还在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周斐之红着眼,立马紧紧将她拥进怀,“对不起!对不起!孙儿答应,以后夜夜都来伺候!祖宗...祖宗...”
第46章 不娶妻,把祖宗放首位
赵稚清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又躺回了永宁宫,殿内大到屏风博古架,小到笔墨花瓶都已经恢复原状, 赵同德和熹娘他们守回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