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下了雪一般。
更像是个梦,巨大的噩梦。
从她遇到他的那天起。
*
苏南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云梦殿。
她失魂落魄,眼神空洞,回殿之后只问了明月一句:“陛下今晚还会来吗?”
“会呢,姑娘,陛下不管政事多么繁忙都会来的吧,今日早早便有公公传话,说陛下今日会早些来。”
“是吗……”
苏南笑了笑,入了内殿,脸色一片死白。
——
后,暮夜交接时分,外面依稀可见光亮时,宁白便来了苏南所在的云梦殿。
他今日收了一叠驳他封后的奏折,心情颇为低沉,躁怒。
“阿姐,”宁白进了苏南寝殿,见苏南正坐在镜前梳发。
她身姿纤细窈窕,如瀑乌发垂落两肩,窗扉有风吹来拂起她发,在风里,显得她越发娇弱,使人垂怜。
宁白眼眸暗了暗,随即从背后环住她,脸靠在她颈侧,热息洒在苏南耳朵:“朕要马上立你为后,那帮老家伙简直是不知所谓,还如此不识趣地将女儿送到朕面前,阿姐……在立后这件事来,谁都不能左右朕……”
“朕只要阿姐。”
他语含讥讽冷厉,话落后却神情专注地亲吻苏南的脖子,耳朵,迷恋地嗅着她气息。
苏南死死咬牙,在那吻将要落在她唇上时,她冷冷推开了他,抬眸而视——
一双水眸因为极度的压抑和隐忍而发着红。
“文清安死了。”她问他,话里带着极度的恨。
“对不对?”
第29章 出宫
适才的缱绻温情刹那消弭。
宁白的唇上本还留有苏南肌肤的清香,只是窗外风一拂来,转瞬便消散无踪。
他舔了舔唇,不悦拧眉,眸底戾气呼之欲出,沉默看她。
苏南眸子里摇摇晃晃的泪水尽数倾下,她死死瞪大一双眼,任凭眼泪如何落下都不去擦,只看他。
他的缄默,俯视,漠然,阴郁此刻在苏南眼里显得是如此可恨,如此可恨。
他便是这么没有心么?
他便是这么冷血么?
“你说话啊!”苏南猛地站起身推了他一把,此刻仅仅只是他的气息萦绕在周身,苏南便会忍不住地想吐。
宁白被苏南推得后退了一步,他勾起唇,眼尾挑了挑:“为何如此问?你又是听谁说的?”
“为何如此问?”苏南此刻就是个巨大的,濒临爆炸的火球,她极力忍住的怒火、悲伤和绝望被宁白的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彻底击溃。
“我不该如此问吗?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
宁白长睫倾覆,却仍旧掩盖不住眼瞳里的阴沉和怒意,
他没有回苏南,半边侧脸映着屋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单薄月色,月色下的他极冷极俊,但他还给她的,还是沉默。
沉默的意思是什么,苏南很清楚。
他默认了。
“你承认了。”苏南忽就笑了,只是瞳孔洇红,眼睛秋水悲凉,泪珠滚落,却不见一点哭声。
她近似于歇斯底里,眼里流着泪,理智被宁白折磨得早就没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恶魔,是个疯子,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文清安对不对?如果知道是这样,我不会去找你的,不会的……我也不会来这皇宫……你是骗子!是疯子!是恶鬼!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清安,我要去找他……我得去找他……”
苏南脸上满是泪水,虚弱又苍白,她摇摇欲坠地想往外面走,却被宁白冷漠地伸手拦下。
“他早就死了,你去找他做什么?”宁白一手掐着苏南细腰,一手轻抚她眼泪,细致地摩挲着那被眼泪染红的眼尾,喉咙滚动着。
“阿姐,我说过的,你最好别在我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哭……”他歪头在她颈侧,近似惩罚地在她脆弱纤白的喉管处咬出一个红印,似笑非笑道,“朕杀了他都是轻的。”
“你说什么?”苏南惊愕于他的张狂和坦然,泪眼朦胧中只觉眼前这张脸愈发恐怖。
明明漂亮俊美,但却可怕得像梦魇,最是擅长将人逼入深渊。
苏南心脏绞痛,痛苦地抽噎,眼泪一直都停不下来。
“阿姐,其实我挺想不明白的,你明明不爱文清安,却总是装出一副如此情深的样子……”他强硬地将苏南抱在怀里,目光像雾霭一样阴沉,轻笑,“你不觉得可笑吗?”
宁白的话和气息细细密密地渗入苏南血液,令她恐惧,令她恶心,令她愤怒,更令她……恨他。
“我爱他。”苏南突然如此说道,声音很细,很轻灵,在窗户吹来晚风里像要消失一般。
宁白听之却目光一沉,一双淡色的眼眸陡然漆黑如墨。
趁着宁白手上松力的间隙,苏南用力地甩开他手,踉踉跄跄地往后退,近似报复地一字一句道:“宁白你听清楚,我爱文清安,而且,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
殿内忽然灌进阵阵冷风,白色轻纱被吹拂而起,在宁白身后飘荡。
宁白立在原地,一张脸比月色还要白,还要冷,垂眸看她时眼神模糊难测,身上气息寒厉成霜,屋内满是压迫性的冷意。
满是要摧毁一切的毁灭欲。
“阿白,你还记得离开苏家那天我们说的话吗?”苏南重新唤了他阿白,随即用手背狠狠擦着涌出的眼泪,娇俏清绝的脸上漾出一个笑。
“当时我要嫁给文清安,你问我,为什么不能是你,我说,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是你……你便是因为这句话恨极了我,想要报复我吧……那现在,我仍旧要这么说。”
宁白模糊的目色在苏南话落的一刻开始清晰。
里面只有黑,只有冷,只有赤|裸裸的欲望,暴|虐的欲望。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苏南看着宁白阴郁不能辨的神情,娇娇笑着,“我嫁给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是你,不会是你。”
“我永远都不会爱你。”
苏南继续说着,为了短暂地报复他,哪些话刺他心,她就说哪些话:“阿白,你知道吗,我甚至后悔当初在下雪天救了你,后悔在雪里牵你的手,后悔把你带回苏家,把你当弟弟,当亲人……”
许是苏南已经被宁白折磨得头疼欲裂,濒临崩溃边缘,以至于她忘了,宁白平静漂亮的外表下其实是一疯狂危险的野兽。
她此刻忘了,野兽变得不可控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会疯狂撕咬她,直至将她咬成碎片。
殿内空气不知从何时起由冷变热,空气里积压的火焰似乎一点即着。
在苏南发泄地说完这些话后,宁白身上的气息逐渐冷血而疯狂。
他站在原地听她说完,随即拂袖,衣袍涌动,走到苏南身边一下将她抱起。
不容分说便将她扔在床榻之上。
死死地将她禁锢在身下。
苏南恍然一怔,下意识要推开他时,宁白冰冷的唇便覆了下来,勾着她舌尖开始亲吻。
只是,与其说这亲吻,不如说是一种撕咬。
苏南被凶狠又暴戾地亲着,脑袋愈发昏沉,她推开他不得,浑身战栗,无比害怕恐惧。
但此时的宁白显然不会给她反抗的机会和时间,苏南还未来得及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她身上衣衫便褪了一件。
宁白一声不吭,一个字都不说,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沉如墨,里面浓郁得散不开……他亲她、吻她,病态地闻她的发香,苏南好像只能承受,眸子里眼泪流下,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和那天何其相似。
噩梦,全都是噩梦。
苏南惊溃,只想结束这噩梦。
她的心本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此刻宁白的行为无疑是将此刻她心里的恨和愤怒,以及恐惧绝望无限放大,放大到……苏南再也承受不住……被逼着清醒地为自己寻找一个出口。
苏南脑袋昏昏沉沉的,当她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时,苏南手伸向了枕头下面。
很快,一道冷刃寒光在两人眼前闪过。
随即,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掩去了殿内所有的声音,在空气里四散弥漫的血腥味消弭了所有气息。
一瞬之间,两人都安静了下来,殿内死寂无比。
苏南的手指还在颤抖,甚至是痉挛。
后,当宁白的血液顺着刀柄流入苏南手心时,苏南眼瞳放大,惊惧不已,她一边哭着一边松开刀柄,失措地往后退。
苏南将刀刺入了宁白胸口,宁白胸口处已被鲜血染成深红,刺目至极,触目惊心,甚至那一滴滴的血还在往下流,啪嗒啪嗒,滴在床榻之上。
床单也被染成血红。
苏南崩溃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未刺深,伤口不会危及性命,但她一看到宁白身上血红的伤口,便头疼欲裂,只觉自己已跌入深渊。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竟然有一天会将刀刺向他……
她难道想杀了他吗……她是不是也被宁白逼成了疯子……
“阿白,我说了……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你放过我不好吗……为什么你总要对我做这样的事情啊,为什么你总要强势地逾越我们之间的关系,让我觉得羞耻,让我觉得被侮辱,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文清安呢,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他呢,为什么你要一直折磨我呢,我们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小时候我们不是一起牵手走夜路,一起荡秋千,一起画画写字吗?为什么,为什么长大后你非要这般疯狂,阿白……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不想杀你,可是你一直在逼我,可是你杀了文清安……”
苏南语无伦次地说着,哭着,喊着,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梨花带雨,娇弱得像是随时要哭晕过去。
宁白垂眸瞥了眼伤口,脸上毫无痛苦表情,只是瞳孔颜色淡了一些。
他平静地看着苏南,随即将刀从胸口拔出扔在地上,走到她旁边。
苏南看着宁白走过来,身体明显瑟缩起来,只能哀求:“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放我走好不好……”
宁白伸手给她擦眼泪,将她散至肩膀处的衣衫拢好。
只是他双手都沾上了自己的血,眼泪擦干净,她薄嫩的眼尾又沾上了猩红。
“阿姐,我说过的,我们早就回不去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当你的弟弟。”宁白勾唇笑了笑,面色惨白,胸口处鲜血淋漓,“我只想要你爱我。”
苏南愣了下,眨了眨湿掉的眼睫,抬眸看他。依誮
宁白也眨了眨眼,倾身,吻上了苏南微张的唇。
两唇轻轻一碰便分开,像是花瓣落下,又被风吹走。
“我要你爱我。”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平静,仿佛那一刀并没有刺到他胸口。
“仅此而已。”
最后一句落下,宁白便转身离开了云梦殿。
殿门轰然关上,苏南心里一痛,她看着地上蜿蜒的血迹,眼泪又一颗颗地落了下来。
*
苏南刺了宁白一刀后,便决意要离开这里。
她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不是疯掉便是死掉,她受不了了。
但宁白仍旧不让。
还增派了侍卫守在宫殿周围。
苏南没有办法,于是,她开始绝食。
她不吃饭,后面连水也不喝,任凭宁白如何逼迫她都不喝,只瞪着他。
一次,在她接近饿晕过去时,宁白让人捆着明月带到了她床前。
“阿姐,你若再不进食,朕会当场处死明月。”
“姑娘……”明月害怕地流眼泪,小圆脸鼓起,又不敢开口求她。
苏南看了眼可怜兮兮的明月,只能将一旁的粥端过来。
只是,她刚要闭着眼一口闷下,宁白便将粥从她手上端了过去。
“烫。”
他说了一个字,随即用调羹舀了一勺,吹凉些许后送至她唇边。
苏南蹙眉,微微侧脸。
但宁白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目色寒凉,脸上写满了不容拒绝之意。
苏南便用舌尖探了探温度。
刚刚好。
她吃了一口,宁白又接着喂了一口,直至喂完了整碗粥。
宁白放下碗,在她侧脸亲了一下,嘶哑着声音:“不要虐待自己。”
苏南一怔,后眼眶泛泪,反问:“一直以来虐待我的……不正是你吗?陛下。”
宁白缄默无言。
但苏南知道,他会继续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