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家姑娘为何要交代她那一句了。
她似有心虚,低头支支吾吾道:
“姑娘回去了。”
裴湛脸色蓦然一沉,他转身,白三立即上前,拉过青栀询问。
就在裴湛询问简瑶去处时,简瑶已经和颜青汇合了。
颜青沉闷着脸:
“姑娘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村间小路上,一到夜里就黑灯瞎火的,这些人可不舍得浪费灯油,远处小路传来些许动静,颜青脸色一变,顾不得主仆身份,拉住简瑶躲进他近来藏身的屋子。
简瑶不明所以,被一变故搞懵。
透着月光,她看见颜青神情谨慎,当下小心地捂住唇,安静地抱膝蹲下,没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外间细细簌簌的动静远去,颜青才放松下来。
灯烛是不可能点的,那样在一片黑暗中太过显眼。
见姑娘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颜青没再问“她怎么过来了”这种废话,而是低声道:
“姑娘派我来查刘三涯,我刚到村子没多久,就又有另外一批的人来了或岩村。”
简瑶让他低调,不能走漏风声。
所以,他很谨慎,或岩村靠山,他寻借口,是要进山采药,甚至特意租了个房子,村中有人搬进了城中,倒剩下不少小木屋。
颜青拧眉,或者说根本不止一批人。
“姑娘来晚了,昨日刘三涯就被那批人带走了。”
简瑶没想到一个刘三涯,竟引起那么多人关注,她咬声:“那外面的人是?”
“另一批人,我猜测,也是为了刘三涯来的。”
颜青顿了顿,说了心中一个疑惑:
“我刚来时,因为借口采药,接触过刘三涯,他衣裳穿着看似和村民差不多,但用料皆是好料,只颜色朴质罢了,据我观察,和刘三涯相邻的那处人家,也不像寻常百姓。”
旁人许是看不出来。
但颜青以前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村民,他太了解真正的村民该是什么样子。
他又跟着简瑶在锦绣阁那么多年,哪怕对女红刺绣不懂,但布料锦缎的好坏,他绝对清楚!
简瑶脸色发白:“你的意思是……”
“刘三涯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圈套?”
颜青没说话。
恐怕那背后的人,早就在等着他们了,只是没有想到夫人为保平安,一去五年未曾归来。
这刘三涯,也就在这小村子里待了五年。
把刘三涯的事情说完,颜青终于腾出功夫:
“姑娘还未说,你来做什么?”
若往日,姑娘跟来无碍,如今形式不明,颜青心中格外有些不安。
简瑶将羡城来信一事说给了他听。
颜青脸色一沉:“她在做梦!”
他依旧不解,这和姑娘来这里有什么干系?
直到翌日,裴湛一脸冷寒地站在姑娘面前,颜青才隐隐猜到些许。
他暗暗垂下头,安静无声地离开。
简瑶手腕,被裴湛攥得生疼,她想挣开,蹙眉不解地看向裴湛:
“小侯爷,你干嘛?”
因为疼,简瑶倒抽着冷气,声音娇娇软软的,若往日,裴湛恐怕早就心疼地放开了,但今日,裴湛却不为所动。
他冷嗤:“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话音似嘲似讽,寒意刺骨,冷冰冰地砸在简瑶脸上,让她顿时停下挣扎。
她堪堪哑声:
“小侯爷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
裴湛额角猛得跳了下,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简瑶还在嘴硬!
“故意以身涉险,待价而沽。”
“从羡城到长安,简姑娘如今终于给自己找到满意的人选了?!”
他陡然拔高声音,话里怒意冰冷。
从羡城送来的资料摆满了他的桌子,他本只是派卫四调查林瑾之,谁知晓,最后的结果给了他那么大一个惊喜?
前有商户之子,为她豪掷千金,后羡城督抚陆氏之子替她锦绣阁铺平道路。
孤身前往长安,短短半月,侍郎府公子对她念念不忘。
甚至连他,骤然惊艳的初始,都不过是她算计!
这么多日,朝夕相处,他竟然连一丝破绽都没看出来!
裴湛眸子殷红,气恨得浑身发冷。
他哑声问她:“在侯府,那份名单,是不是你故意丢下?”
“你故意在侯府做一出失魂落魄,引我深夜赶去,还作出一副全无后路的模样!”
“我问你,是与不是?!”
简瑶被他晃得身子颤抖。
她被迫仰头,双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轻轻自嘲一笑。
“小侯爷若觉得是,那就是。”
裴湛想过她会慌乱,会无措,会拼命向他解释。
全然没想过,事到如今,她却是木然地垂下眼睑,似任由他处置。
看似毫无退路,实则不过有恃无恐!
裴湛攥着她的手顿了下,又好似没有,半晌,他才问了他最在乎的一件事:
“如果,沈二当初没让你受流言风波,如果他说会帮你查清你父亲一死的真相,那今日站在这里的人,是不是就不是我了?”
简瑶攥紧手心,她盯着裴湛殷红的眸子,看了许久。
裴湛攥紧她的手腕,恨声:
“你说话!”
她凭一己之力,叫他将整个肃亲侯府拖下水,如今,告诉他,这一切不过是她算计。
明明胸口处的伤只等疤落,如今,裴湛竟觉得那处伤口又隐隐作疼起来。
简瑶鼻尖一阵犯酸,她努力地低下头,一字一句咬声:
“小侯爷太高估我了。”
第32章 跌落山谷
做戏做全套,裴湛找到简瑶时,简瑶正和颜青在后山采药。
不得不说,或岩村的位置得天独厚。
前离长安城不远,不算清苦,背靠大山,足可以打猎采药为生。
裴湛攥得简瑶手腕太疼了,简母去世不足三年,她日常穿着都不会艳丽,这次来或岩村,更是只穿了朴素的一身及踝春裙,简单素雅到极致。
简瑶紧紧闭上眸子,无厘头的怨恨和怒意砸下来,让她浑身颤抖,忽然,手腕上的力道狠狠一重,她整个人都扯到一旁。
未等她站稳,倏然,一道破风声从耳边穿过!
简瑶回头,一支铁箭被狠狠贯穿树木,箭羽还在轻轻颤抖。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简瑶脑袋一片空白。
若非裴湛拉她一下,适才那个位置,就是她站的地方。
有人要杀她?
简瑶浑不自知地看向裴湛,只看见他背影,挺直挡在她面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简瑶鼻骨发酸,叫她眼眶涩得难受。
“白三!”
裴湛叫了一声,才想起自己适才为了和简瑶谈话,将白三等人打发下去了。
他暗骂一声,顾不得刚刚还在质问简瑶,拉着她就跑,箭射来的方向是村尾,他们必须朝后跑,幸好山中树林茂密,一时间,只听破风声,却不见箭支。
裴湛攥着简瑶的手还是未松,他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冷冰冰地说:
“跟紧我!”
说话间,他回头看来时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简瑶以为那支箭是朝她而去,但裴湛心知肚明,那人明明是想要杀他!
简瑶不过是顺带。
此般手段,裴湛不得不想起在羡城一行,同样得想置他于死地,他敢肯定,这两次的背后主使都是同一个人。
一时之间,很多人脸在裴湛脑海中闪过。
究竟是谁?
裴湛走得很快,当然,这种情况也不允许他慢下来,山上无路,树枝藤曼挡道,哪怕有裴湛在前面开路,简瑶依旧走得很艰难。
一个不察下,简瑶踩在石块上,狠狠被绊倒!
她谨记着现在的情况,哪怕脚踝处疼得她额头冒出冷汗,简瑶也死死咬着牙关,没发出声音。
裴湛呼吸微滞,他蹲下身子:“还能不能走?”
简瑶顺着他的力道被扶起来,脚踝处刺疼传来,简瑶脸色煞白,她知晓,自己崴了脚。
裴湛正在看着她,简瑶不想再拖后腿,咬牙艰涩地说:
“……能。”
裴湛耳力极好,听出身后渐渐传来脚步声,他没细细查看,听她说能走,就立刻带她继续朝前走。
裴湛心知,他许久未露面,白三和卫四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只要拖延一段时间,他们就能得救。
想至此,裴湛视线不禁轻移,落在女子身上,她低着头,裴湛看不清她的脸。
一时恼气怄在心间。
是她骗了他!
不给看,就不给!
当谁稀罕!
简瑶每走一步,都觉得脚踝处似针扎般得疼,她不敢说,怕惹裴湛心烦,只能低头咬着牙,没想到,万这会叫裴湛引起误会。
近皇城,这处山算不得高,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头。
身后那群人不知做何想,动静也很小,似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裴湛眸色一闪。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前没了路,身后那群人又在步步紧逼。
裴湛不耐,余光瞥见女子惨白的脸,不由得心中骂道,这白三死哪去了?
“……在前面!”
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裴湛和简瑶脸色都骤变,简瑶根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下意识朝裴湛看去。
那群人没露面,躲在树后。
久久没有动静,简瑶稍松了口气,用眼神询问裴湛,可是逃过了?
阳光照在箭头上,一道反光刺进裴湛眼中。
他脸色猛然一变:“躲开!”
箭支钉进了脚下的石头,裴湛侧身将简瑶抱在怀里,这样一来,不论如何,那铁箭都不可能越过裴湛射中简瑶。
但此处地势不平,躲闪之间,裴湛没看见,简瑶脸上顿时血色褪尽。
许是看出了他在护着怀中的女子,就在此时,裴湛耳尖地听见一道破风声,直冲冲地朝简瑶而去!
简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遂后,好似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她被男人按在怀中,什么都看不见,倏然,她察觉到男人伸手将她头部护住,下一刻,她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忍疼的闷哼。
不知为何,简瑶心中一阵情绪翻涌,眼眶中的涩意根本忍不住。
比昨日看见羡城来信,林府对她步步紧逼时,还要难受。
她说不清这是何感受,多番情绪交杂在心底,叫她忍不住出声:
“小侯爷……”
不知过了多久,此番翻滚才停了下来,她听见裴湛低沉的声音:“别说话。”
简瑶以为危险还未逃脱,身子顿时僵住,一动不敢动。
而此时的山上。
裴湛带着简瑶掉进山谷时,那群人就走了出来,显然他们中有个领头者,一人低声说:
“这处山谷不深。”
若颜青在此,就会发现说话的人,就是他口中那个刘三涯不对劲的邻居。
领头者脸色阴晴不定。
“有人追过来了!”
“撤!”
远处遥遥传来脚步声,领头者带着几人从另一侧下山,阳光洒在树林中,细看之下,那领头者似乎有些坡脚,所以一行人速度算不得快。
但即使如此,白三带人追上来时,此处也没了人。
白三和颜青脸色都狠狠一变。
卫四忽地跪在地,捡起一根箭支,箭头上染了血,他面无表情却气压甚低,白三惊变:“血?”
卫四没理他,而是顺着脚步,看向适才那群人离开的方向:
“追!”
白三和卫四立刻带人追去。
颜青却是未动。
他弯腰,将地上的箭支一根根捡起,许是习过武,颜青对这些武器素来很敏感,颜青的手指不断在箭头上摩挲。
半晌,他眼神波动。
这箭支锻造,和那日在羡城裴湛所中箭支锻造的法子是同一种。
所以,今日的变故,是针对裴湛而来。
他家姑娘又受了无妄之灾!
颜青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将地上所有箭支捡起带上,朝白三等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只是离开前,他朝身后看了一下。
没再发现什么,颜青拧了下眉,才离开。
与此同时的山谷中,裴湛终于松开简瑶,山谷中有一条溪流,头顶被几块大石头挡住,倒是成了片遮风挡雨的好地方。
裴湛带着简瑶坐下,简瑶的脚踝处肿得老高。
她本就穿的是刚刚及踝的春裙,如今一坐下,根本遮不住脚踝中的变化,逃跑时,裴湛没注意到,此时安静下来,裴湛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
气恼下,忘了男女有别,他抓住女子小腿,玉肌凝脂,手下触感一片细腻,可此时裴湛根本顾不得这样,冷声呵斥:
“受了伤,为什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