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耀文生怕聂慈会反悔,当即从怀里掏出手机,给女儿打了个电话。
方才明嘉音被桓穆的保镖从酒楼里硬生生拖拽出去,即使没有受伤,那种扑面而来的屈辱感也险些将她逼疯。从小到大,无论她走到哪里,环绕在身边的都是善意与喜爱,她什么时候被人厌恶到这种程度?
这会儿接到父亲的来电,她忍不住哭诉:“爸爸,我并没有做错事,只是想跟那位先生打个招呼而已,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明耀文生怕女儿说出不该说的话,得罪了桓穆,赶忙咳嗽几声,温声安抚道:“嘉音,你过来大厅一趟,爸爸有事和你商量。”
明嘉音满心疑惑,可还没等她问个清楚,明耀文便挂断了电话。
听到那端的嘟嘟声,明嘉音右眼跳个不停,犹豫片刻,还是迈开脚步往大厅的方向行去。
她刚走到大厅,便看见了容貌俊美神情淡漠的男人,想起桓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明嘉音肩膀轻轻颤抖,怯怯站在父亲身后。
“桓先生好。”
明耀文转过身,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他的目光落在明嘉音胸前戴着的玉佩上,道:“嘉音,你把这块玉佩摘下来吧。”
明嘉音瞳仁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早在看见玉佩的第一眼,她就想把这东西据为己有。为了得到玉佩,她甚至不惜背负侵占遗物的恶名,又怎么可能轻易将玉佩交出去?
明嘉音往后退了几步,右手死死攥住如羊脂般润白的玉佩,许是用的力道过大,指甲隐隐泛起青红。
她先是看了看明耀文,又瞥了眼伫立在原地的桓穆,已经猜到是这位桓先生想要抢夺她的玉佩。
明嘉音心底涌起阵阵悔意,要是早知道桓穆的目的是玉佩,她肯定会将玉佩仔细藏在家里,再找一块外形相似的替换。
可现下事发突然,她根本没机会做准备。
明嘉音深深吸气,过了好半晌,她的情绪才平复下来,软声道:“桓先生,这块玉佩是家中长辈的遗物,我不能把它交给别人。”
闻言,明耀文眼前一阵发黑。他没想到女儿的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敢当着桓穆的面狡辩,要知道,桓穆与聂慈极为熟稔,根本不会被她的小伎俩所骗。
果不其然,男人眼底划过讽刺之色,语带讥诮地问:“长辈的遗物?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聂书魏的贴身之物,难道聂书魏大厨是你的长辈吗?”
明嘉音的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她没想到桓穆竟如此了解玉佩的来历,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桓先生有所不知,您口中的聂书魏正是我的外祖父,他老人家在世时,对我尤为疼爱,还把这块玉佩交到我手中,每次看到玉佩,我都能想起外祖父慈和的模样……”
说到动情处,少女的眼眶略微泛红,配上纤瘦的身形,显得尤为可怜。
桓穆的手机依旧开着免提,他语气柔和些许,道:“听见了吗?这个小姑娘说你父亲很疼爱她。”
“她在撒谎。我父亲不喜欢明耀文,同样的,他对明耀文带来的一双儿女没有丝毫感情,平日里连见面的次数都少,又哪里称得上疼爱?如今玉佩之所以会落到明嘉音手里,是因为她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偷偷潜入我的房间,取走了玉佩,这种手段本就不光彩,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女人熟悉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彷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明嘉音脸上,让她面颊涨得通红。
聂、慈!
怎么是她?
桓先生为何会认识这种人?
明嘉音唇瓣动了动,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这块玉佩曾经属于聂书魏,现在聂书魏去世了,作为他的独女,聂慈自然享有玉佩的所有权,这一点毋庸置疑。
明嘉音咬了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她心里清楚,无论这块玉佩有多重要、有多罕有,她都不能得罪桓穆,否则根基尚浅的明家根本承受不起桓穆的怒火。
片刻之后,只见少女含着泪,小心翼翼地将脖颈处的玉坠摘了下来,她一步步走上前,满脸不舍将玉佩交到桓穆手中。
“要是早知道桓先生是为了母亲而来,嘉音直接把玉佩交给您便是,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误会。”明嘉音强挤出一抹笑,眸底却蕴着狰狞扭曲。
桓穆将玉佩收好,并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抬脚离开了聂氏酒楼。
透过澄澈的玻璃,目送桓穆一行走远后,明嘉音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痛楚与焦灼,她捂着脸,不住抽噎,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滑。
秦枫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安慰道:“嘉音,不过是块玉佩而已,妈妈再去给你买,肯定比原来的更好。”
明耀文揉了揉酸胀的额角,跟着附和道:“你妈妈说得对,凭家里的资产,什么样的玉佩买不到?爸爸知道你心里委屈,可那块玉佩是死物,充其量只能值十几万,还及不上老店一天的流水,把它还给聂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嘉音不断摇头,她很想说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那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晓。
聂书魏留下的双鱼佩尤为特别,每次将玉佩贴身戴着,她都觉得无比安稳,不仅心境澄明,就连思绪也格外顺畅。
偶尔她还会做梦,梦见玉佩中藏着一座宝山,等待她入山寻宝。
有一次她没将玉佩带在身边,整天心里都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受。
可惜她得到双鱼佩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发掘出玉佩的秘密,就被聂慈那个贱人抢了去!
不过她不会放弃,总有一天,她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水咩点和floria的营养液~
第35章 百味珍馐(八)
拿到双鱼佩后,桓穆并没有耽搁,当天夜里便赶往炎市,亲自把这块玉佩交到聂慈手中。
望着男人风尘仆仆仍不失俊逸的面庞,聂慈眨了眨眼,仔细端量了他许久。桓穆被她看得不太自在,轻咳一声,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聂慈摇摇头,并未作答,她只是在想一件事——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按照既定的命运,要不了多久明嘉音便会攀附上桓家,借助桓家的权势一路往上爬,让明家彻底摆脱聂书魏带来的影响。
这般欣赏她、扶持她的男人名叫桓煦远,桓姓少见,具有如此能量的桓家人更是罕有,他应该和桓穆脱不了关系。
聂慈走到厨房,盛了一碗香甜浓稠的银耳羹,递给对面的男人,“你认识桓煦远吗?”
桓穆没想到会从聂慈口中听到桓煦远的名字,他面上露出一丝诧异,温声道:“他是我大哥的养子,今年大学刚毕业,正在管理豫市的子公司。”
桓老爷子共育有四子一女,桓穆年纪最小,如今只有三十七岁,与聂慈同龄。而他大哥前些年刚过了六十大寿,不算桓熙远这个养子,膝下还有两个女儿。
除了至今未婚的桓穆外,二房、三房都有两三个孩子。
因此,桓家能力出众的小辈并不少,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养子的桓煦远能够脱颖而出,接手豫市的子公司,说明他是个很有手腕的人。
“明耀文已经答应要把城南店过到你名下,什么时候回去办手续?”男人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聂慈手里端着一碗凉茶,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道:“徐老刚出院不久,他的身体不宜操劳,我还得再在云间呆上几天,等他老人家休息好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你此次回豫市,应该会接管城南店吧?”
桓穆舀了勺银耳羹送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他活了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自己将喜好藏得很深,却没想到聂慈认识他还不满一月,便发现了他嗜甜。
聂慈轻轻颔首,打从她成为原身那天起,她就承继了原身的一切苦痛,又怎能不为她讨回公道呢?
“我会洗去自己身上的污名,把聂家菜发扬光大。”
“我相信你。”桓穆语气笃定。
将男人送走后,聂慈回到自己的房间,摊开掌心,注视着那块如同凝脂的玉佩。玉佩仅有两个指节大小,表面泛着莹润的光,上面的双鱼图纹栩栩如生,说不出的灵动。
聂慈用一次性针头刺破指尖,将鲜血滴在玉佩上。和她记忆里一样,玉佩像是干燥的海绵,源源不断汲取着鲜血,表面也散发出莹红的微光,等到光芒收敛后,那些纷繁的记忆仿佛潮水般不断涌入聂慈脑海。
阵阵眩晕的感觉席卷而来,聂慈软倒在沙发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半梦半醒之间,她“看到”了许多名厨的经历,他们不畏磨难、不惧辛苦,自幼开始磨炼刀工,在灶台前不断奔忙,全心全意投入其中,为了研制新菜,他们心甘情愿付出自己毕生精力,反复尝试、反复修改,历尽千辛万苦才做出令人赞不绝口的美味。
早在得到双鱼佩前,聂慈就知道隐藏在玉佩中的秘密,但只有真正成为玉佩的主人,她才明白这些记忆和经验对一名厨师而言有多重要。
怪不得明嘉音天赋平平,都能依靠双鱼佩闻名华国。
聂慈到底也经历了两世,意志力远非常人可比,她很快便回过神来,用红绳将双鱼佩串好,挂在脖颈上,洗漱过后便歇息了。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聂慈回到豫市,飞机刚一落地,她就拨通了明耀文的号码,让这人带齐所有证件,以便前往房管局和工商局办理手续。
挂断电话后,明耀文神情不愉,向来儒雅温文的面庞也变得格外扭曲,显然心里不太舒服。
秦枫站在男人身后,一双柔嫩的手轻轻揉按着他的额角,放软了语调开口:“耀文,聂慈是不是要回豫市了?”
“应该是,否则她也不会急着索要城南店。”明耀文叹了口气,问:“嘉音呢?”
“你也知道那孩子有多看重双鱼佩,失了爱物后,她的心情一直不算太好,夜里还会躲在房间里偷偷流泪。我真是想不明白,聂慈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为什么对一件死物如此执着,非要跟嘉音争抢。”秦枫愤愤不平。
明耀文握住女人的手,压低声音道:“别担心,聂慈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即使她拿到城南店也翻不了身,只会摔得更狠,届时我会让她乖乖把玉佩还回来,交到嘉音手里。”
秦枫坐在明耀文身畔,眼底划过一丝喜色,“你有办法了?”
“对于酒楼而言,主厨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假如城南店的主厨在她回来当天辞职,纵使聂慈攀附上了桓穆,想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厨子也不容易。”明耀文刻意拉长了语调,面上也露出几分自得。
作为聂书魏的徒弟,明耀文早就将师父的本领学到了八成,厨艺在整个豫市都能称得上数一数二,这就是他的底气。
“主厨辞职,不是还有其他大厨吗?”秦枫忍不住问。
“一直以来,城南店的生意都不算太好,究其原因,那几名大厨难辞其咎。也许是功夫不到家,他们做出的菜口感极差,天长日久之下,慢慢败了城南店的口碑,原本我还想整顿一番,但现在要把城南店交给聂慈,我也不用再费心了。”
话落,明耀文站起身,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证件,带着司机离去。
他刚走出家门不久,明嘉音便回来了,想起在学校里遇见的那个人,她双颊略有些泛红,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那人是桓家大房唯一的男丁,风度翩翩,能力卓绝,将来说不准还能接管整个桓家,要是能和他在一起,自己就不会再被桓穆羞辱了。
说不定还能夺过那块珍贵无比的玉佩。
坐在客厅里的秦枫见女儿回来了,冲着她招招手,面带笑意道:“嘉音,过几天就有好戏看了。”
明嘉音眼神闪了闪,轻声问:“妈妈,您的意思是……聂慈?”
秦枫点头应是。在她看来,聂慈是明家人的污点,只有聂慈离开豫市,那些流言蜚语才会彻底消失,可她偏不知好歹,用尽手段攀附上桓穆,还将城南店夺了过去,简直卑鄙到了极点。
“你爸爸已经想出办法了,再耐心等几日。”
明嘉音乖巧的应了一声,即使跟聂慈相处了十几年,她也从来没把后者当成自己的母亲看待。虽然明耀文跟秦枫早早离了婚,但两人私底下的接触并不少,明嘉音小时候,每隔几天明耀文都会把她和哥哥带出去,与秦枫团聚。
那时候她年纪虽小,却知道秦枫才是与她血脉相连的母亲,爱她、宠她,不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与秦枫相比,性情内敛、对她管教甚严的聂慈,不过是强占了母亲位置的赝品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对聂慈生出濡慕,反而在日复一日地相处中变得愤恨不甘。
明耀文坐车赶到约定的地点时,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大厅内穿着卡其色风衣的女人,她身型高挑,纤腰一束,黑发雪肤红唇,对比格外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