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如此多娇——望烟
望烟  发于:2021年12月17日

关灯
护眼

  冯依依抿抿唇,吸了口气看过去。
  原先棚子的地方早已收拾干净,地上留有一片炭黑痕迹,再看瓜果架子,有伙计重新支了起来。
  只是那塌掉的墙头,只能等晴天再砌好。
  冯依依忘不掉那冲天的火苗,好像肆虐的赤龙,要将一切吞噬。
  她绕过池子,走去那里,看着脚底湿透的灰烬。
  “看,这么快就长出草了。”娄诏站在一旁,“以前在魏州,我会下到乡下。那些农户会烧掉荒草,灰烬便会肥沃田地,成为作物的养料。”
  冯依依往池水中看,池面映着两人影子,雨水打出圈圈涟漪,憋气的鱼儿浮上来透气。
  岸边,伙计正把一张网往水里下。
  “只不过倒了一间草棚,还可以再盖。”娄诏并不擅长安慰人,以前读书的那些大道理,完全用不上。
  冯依依叹了一声,声音很轻:“可是,死了好多人。”
  两年多,她第一次说出口。
  白日还一起说话的人,晚上一场火全没了。
  “大人,”冯依依抬头,扫去脸上阴郁,抬手指着前方,“墙外有一片芦苇丛,我说的就是那处。”
  娄诏看过去,茂盛的苇叶已经高过墙头,地方并不难找。
  伙计拿着渔网走到这一头,笑着问:“娄先生也过来做客?前日晚上,多谢你们过来帮忙。”
  娄诏轻轻颔首,语气难得和气:“小事。”
  冯依依看了娄诏一眼,开口:“娄先生要是忙……”
  “不忙,”娄诏忙道,抬头皱眉看着漫天阴雨,不无遗憾,“这种天气,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得。”
  “那就留下来。”伙计回头来,直爽道了声。
  “那,便如此吧。”娄诏看看冯依依,察觉她眼中的抗拒,“娘子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下手。”
  他是为她而来,只要能把人带回去,做什么都没所谓。
  娄诏想起朝堂博弈,中间过程多复杂无所谓,结果必须是他想要的。
  “随你。”冯依依转身离开。
  两日未来,总有些事情要处理,她可没工夫同他拉扯。
  “娘子,他谁呀?”梅桓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木盆,另只手接过伞替冯依依撑着。
  冯依依没回头,轻描淡写:“工部运河衙门的一位先生,来观察河道。”
  闻言,梅桓回头看着立在池边的娄诏,脸上写着疑惑:“不像啊,看着倒像个有官品的。”
  “你还知道官品?”冯依依问。
  “我是瞎猜,就看他一脸高高在上,两个鼻孔看人。”梅桓嘿嘿笑了两声。
  冯依依被梅桓的话逗笑,好像这样说娄诏,也并没什么不对。他就是那样一副冰冷模样,搞得所有人欠他银子一样。
  “你要做什么?”冯依依看着梅桓手里木盆。
  “哦,”梅桓一手抓着盆沿,在冯依依面前晃了两下,“阿生哥说外面田里有泥鳅,我去抓一些,给娘子炖豆腐。”
  娄诏站在池边,细长眼睛半眯,看着一张伞下的两个人,心中升起烦躁。
  靠得那样近,还笑那么大声。
  想着,娄诏往房子那处走。反正,知道地底下有石头,总得问伙计们打听确认吧?
  冯依依回房简单收拾一下,将桌椅擦干净。
  晚上冯宏达会过来,这是他第一次来城南。还有这里的伙计,应该准备一桌酒菜才行。
  擦干净,冯依依走出来,想要去河边酒肆打些酒回来。
  娄诏正在屋檐下等着,见冯依依出来,连忙撑开伞送去人头顶:“要去哪儿?”
  “打酒。”冯依依去接伞,手攥上伞柄下端。
  娄诏不松手,装作无意般看着落雨:“正好有件事要说,我同你一起。”
  “大人不是很多事吗?”冯依依手上用力,想扯过伞。
  娄诏还是不松,两人一齐握着伞柄瞪眼。
  池边捞鱼的伙计往这边看了眼,冯依依烫了手一样松开,赶紧迈下台阶。
  娄诏撑伞跟上,内心一声苦笑,当初自己种的因,现下可算尝到苦果。
  朝堂,读书,皆是手到擒来,唯有这男女之事,他无法把握。
  酒肆离着有一段距离,靠近一处小渡头。
  走出来之后,冯依依才想起,又不是只有这一把伞,非得和娄诏一把。
  细雨霏霏,到处一片潮湿,不远处是静静流淌的青河。
  娄诏走得不快,正与冯依依平着肩膀,并行向前。
  “大人想说什么?”冯依依问,往旁边挪了挪,然后头顶上的伞就随着她移。
  娄诏不介意自己的一半肩头露在雨中,眼睛看去前方:“扶安城,你大伯家。”
  冯依依脚下一慢,低头跨过地上水洼,嘴角一抿,并没有言语。
  自从来到辛城,冯依依再没听说过大房那边的事。现在乍听,也记起些许往事,有好有坏。
  “当初得知冯家出事,我回扶安,曾见过你堂姐,冯寄翠。”娄诏说起当日,也是五月细雨,曾经偌大的宅院,化作一片废墟。
  冯依依边走边听,才得知大房以为她和冯宏达葬身火海,后面给办了丧事。
  想起总是占便宜的大房,到底是念了些骨肉情。
  “冯寄翠现在在京城,”娄诏继续道,伞外袖子微湿,“她嫁了人,随夫去的。”
  冯依依心中微微波动,冯寄翠人倒是不坏,就是跟着邹氏,有些小家子气:“那挺好。”
  娄诏皱眉,侧脸去看冯依依:“挺好?你可知她嫁了谁?”
  冯依依并不想过多提及以前之事,只是淡淡一笑。
  “孔深。”娄诏冷冷吐出这个名字。
  到底,那个祸害还是娶了冯家的姑娘。
  “他?”冯依依终还是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在原地,眼中带着不可置信,“为何是他?”
  孔深是扶安城有名的纨绔,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就算邹氏眼瞎心盲,怎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娄诏始终将大半伞面遮着冯依依,走了大半段路,终于见她有了反应。
  “你知道大房那边,只是空架子,冯坤不是经营买卖的料,被人诓去不少银钱,冯琦更是大手大脚,你大伯母拿什么给他们?”
  “她居然这样对自己的女儿?”冯依依忍不住心寒,“堂姐她……”
  娄诏摇头,眼中闪过讥讽:“孔深这种人,你能指望什么?”
  对于别人的事,娄诏甚少去管。路都是自己选的,就要自己承担。
  可是只因当年雨中,冯寄翠为冯依依烧纸钱,遂生出一丝怜悯。
  “大人说的就是这件事?”冯依依平稳下情绪,不愿再提。
  她不会回扶安,更不会去京城。冯寄翠的事,她也没办法管。路到底还是冯寄翠自己选的。
  “不是,”娄诏道,追随冯依依的脚步快慢,“是你爹的头疾,那些药如何,现在可有犯过?”
  “药,你怎么知道?”冯依依一想,或许当日秀竹送药,正是娄诏吩咐。
  娄诏没回答,自从袖中掏出一方叠好的纸:“第二剂药方,你带回来的是第一剂。”
  “第二剂?”冯依依狐疑接过,打开来看。
  雨水砸在伞面上,滴答作响,周遭安静得只有水声。
  的确纸上字迹和从秀竹手中带回来的一样,只是这张上,药加了几种,有几味更是闻所未闻。
  “第一剂管用,就接着用第二剂,”娄诏在一旁解释,不急不缓,“道长说,冯宏达或许是头颅经脉受阻。当然只是猜测,最好见到人才好诊断。”
  闻听娄诏一番话,冯依依心中一动,但是一想冯宏达绝不可能离开辛城,便也就压下心中想法。
  见冯依依不说话,娄诏又道:“后面还有第三剂,大约三个月后换。”
  “谢谢你。”冯依依将药方收好。
  娄诏已经看到河边的酒肆,嘴角缓缓勾起:“京城的错事,我跟你赔不是。”
  他找了她好久,一开始只想用最简单的方法留下她。还以为,她心中仍旧有他,实则只是将她推远。
  冯依依没说话,从伞下跑出,轻盈身子钻进酒肆中。
  娄诏撑伞站在那棵老柳树下,玉色衣袍几乎同身后绿色融为一体。
  他看着女子提着两坛酒出来,回头跟酒肆掌柜笑着道别,笑容甜美,双眼弯起。
  她对所有人笑,唯独不对他。
  雨小了,化作一片雾气蒙蒙。
  娄诏硬是把两坛酒提来自己手里,伞塞去冯依依手里。
  走到一片田边,冯依依停步,看着弯腰在泥水里摸索的梅桓:“回去吧。”
  梅桓往盆里扔了一把,抬头笑着:“娘子先回去,我这就好。”
  娄诏看着在泥地里的梅桓,眼神中没有情绪。
  回到院中,冯依依见娄诏还没有走的意思,也就随他去。
  说是京城那时的赔罪,但带来的药方的确珍贵,这么久,冯宏达的头疾难得好转。
  而娄诏也看出,冯依依想要断开与他的牵扯。他这边,又得用尽办法制造与她的牵扯。
  伙房外,冯依依从菜园里择了些青菜,正放进木盆中清洗。
  “要我帮什么?”娄诏走到人身后。
  “娄先生让让,”梅桓端着盆过来,直接放在地上,“要不您帮着把这些处理一下?”
  梅桓挽着裤腿儿,两条小腿上全是泥,抬着两只同样沾满泥的手。
  娄诏看去木盆,面色不变,但是眼角微不可觉得跳了下。
  那盆里乍看是半盆泥浆,其实里面有东西蠕动,滑溜溜的钻来钻去……
  梅桓皱起眉,语气中十分遗憾:“本来我可以自己处理,可是我手刚才划破一道口子。”
  娄诏盯上梅桓的手,全是泥,哪看得出什么口子?
  “想给娘子炖豆腐……”梅桓往冯依依移了两步,看着娄诏,小心道,“娄先生不方便,那还是我来处理。”
  冯依依站起来,拉过梅桓的手,低头看着:“怎么伤的?快洗洗,我给你上药。”
  说完,拉着梅桓往屋子走。
  梅桓走出几步,回头对着娄诏道:“娄先生不用动,我的手不疼,一会儿就来洗。”

  娄诏脸色微沉,盯着黑乎乎的泥浆:“炖豆腐?”
  弯腰一把提起水桶,将水冲进盆里。这下,水更加混沌,泥鳅直接找不到。
  娄诏蹲在盆边,手动了又动,终是伸进浑浊水中。
  指尖探进泥中,滑溜溜的触感从指间穿过,凉凉的像蛇一样。
  娄诏蓦的收回手,嘴唇抿成一条线。
  偏巧耳边又传来梅桓的说笑声,回头去看,就见梅桓坐在屋檐下,冯依依正在给他的手上药,嘴角带着温柔的笑。
  娄诏收回视线,想了个办法,把水倒出来,然后再添水,再倒出,如此几遍,不就会干净?
  “娄先生,你不会洗泥鳅?”梅桓走过来蹲下,故意翘着左手,展示着上面的伤口,“那么你肯定也不会杀泥鳅咯?”
  娄诏淡淡扫了眼,见梅桓食指的确有道口子。不过,实不至于上药,自然愈合也就一两天便好。
  梅桓对于娄诏的冷淡不以为然,那只完好的手直接伸进水中,来回抓两下:“看,不难。”
  说着,梅桓收回手,掌中抓着几条泥鳅,然后那滑滑鱼儿就从指间溜走,掉回水中。
  “那你来洗。”娄诏站起,掏出帕子,一点点擦干净自己的手。
  梅桓笑着点头,回身对正在收拾的冯依依喊了声:“娘子,把剪刀给我一用,杀泥鳅。”
  冯依依走过来,没看娄诏,只一把拽起梅桓:“手伤了,一日别碰水。”
  “依,林娘子,”娄诏突然就想笑,“手破点皮,碰水不碍事。”
  没等冯依依说话,梅桓抢先开口:“对,我没事,以前在家也这样。娄先生他又不会洗。”
  “谁都不用。”冯依依干脆把盆端走。
  这里有伙计,谁不是一会儿工夫就洗完?这俩人在那边磨蹭半日。
  眼看冯依依走去屋中,梅桓翘着的手指放下,脸上笑也淡了:“娄先生什么活都不会,在我们乡下,是讨不到媳妇的。”
  “乡下?”娄诏看着梅桓那一脸细皮嫩肉,轻笑一声,“看来你们乡下,挺养人。”
  说完,娄诏慢步踱去池边,蹲在水边,将自己的手洗干净。
  梅桓笑着跟上,手指搓搓自己的脸皮:“对,相当养人。”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