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水怀珠
水怀珠  发于:202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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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长林道:“居松关醒了,你就不想去看他一眼?”
  如果他没记错,从四年前雪岭一役出征起,居云岫就再也没有跟居松关见过,况且——
  战长林补充:“他还没见过恪儿的。”
  夕阳西下,霞光盛满眼眸,居云岫目光颤了一下,道:“赵霁会赶在月底前回来的。”
  言外之意,即是时间上不允许。
  战长林不以为然:“他赶回来也是看小白,你带着恪儿跟我回去一趟,他想管也管不着。”
  居云岫沉吟片刻,道:“你带着恪儿回去吧。”
  战长林怎会肯,故意道:“居松关气我当年弃你而去,三年不肯见我一面,你不跟我回去做个证,我哪敢上赶着去找骂?”
  居云岫哑然失笑,然而眼底并无光芒,道:“是你气他瞒你骗你,想回去找他算账吧?”
  知晓真相一事,他被瞒两年,这次肃王府联姻赵家,全程被瞒的人也只有他。
  战长林眼神微黯,说不介怀肯定是假的,但是有些事,他确实没法辩驳。
  “不气了,就是他老这么晾着我,不肯见我,日子久了,我心里肯定会难受。”
  前两年他忙着在外征战,跟居松关的联系只有彼此亲手所写的密信,因为本来也见不到,所以居松关不理他,他也没觉着有什么。可是现在不一样,没有仗可以打,没有任务可以分散他的精力,他回去,面对的又是那一扇冷冰冰的门,以及奚昱出来传达的那一句“不见”,他不确定这一次自己还能坦然地离开,没有怨言。
  “你说,居松关以前那样大度的一个人,这一次怎就对我这样小气?”战长林下巴抵着居云岫的肩,百思不解,“亏我当初为求云老救他,差点把脑袋都磕掉了。”
  暮风吹着身后的树林,战长林的诉苦声刺着耳,居云岫凝着虚空,低声道:“谁让你当初抛弃的是我。”
  战长林如鲠在喉。
  居云岫道:“天大地大,我跟溪姐在他眼里最大,你抛弃我,就是触他逆鳞,拔他龙须,他当然要收拾你。”
  战长林苦笑道:“是收拾我,还是在恨我?”
  如果是收拾,居松关有的是办法可以教训他,磋磨他,何至于整整三年不肯见他一面?
  这很明显就是在恨他,憎恶他,不想再看到他。
  居云岫凝在暮色里的目光泛起潮意,隐忍道:“他不会恨你的。”
  战长林不信,沉默着。
  居云岫便重复:“他不会恨你。”
  战长林笑。
  居松关跟他同岁,小时候,他们一起在军营里长大,一起在风雪里策马,一起展望星空,一起痛饮烈酒,一起浴血疆场,一起班师回朝……他是会永远跟在他身后冲锋陷阵的人,是会永远护着他顺利凯旋的人,是可以舍弃性命换他性命的人,可是最终,他的的确确是成了他至今不愿再见一面的人。
  这是恨吗?
  他也想否认。
  战长林哑然失笑,笑完,随口道:“他要是真恨了,你给我做主吗?”
  居云岫这次竟没有怼他,明确回:“给。”

  战长林目光从暮空收回,望向她。
  夕阳照着他们,彼此脸庞上都铺着一层淡淡的金辉,居云岫眯着眼,眼眸里像是盛着揉碎的泪。
  战长林贴近道:“如何做主?替我骂他,还是替我打他?”
  居云岫转头,抱住他,伸手握住他耳垂:“替你给他打一对耳洞。”
  战长林笑,不客气道:“那他估计会连你一块恨上了。”
  暮风肃肃,身后树林哗然而动,落英翩舞,似大雪铺满二人肩头。战长林恢复严肃神色,道:“北伐计划已暂缓,一切都在你掌控之内,拿掉太子后,晋王便只剩老四一个继承人,最后这场戏要如何唱,你多跟他商议,不要铤而走险。”
  居云岫仍然摸着他耳垂,淡声应:“知道。”
  战长林道:“必要时,我还是得回一趟长安。”
  居松关醒,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次,大局当前,纵然他再眷恋,也不能真的溺在这温柔乡。
  居云岫道:“带着恪儿去吧。”
  战长林蹙眉,总感觉这是一句不吉利的话。
  他没应,居云岫故意捏他耳洞,战长林低嘶一声,瞪她。
  “带回去,就来陪你。”
  居云岫这才罢休,一笑后,奖励地在他唇间一吻。
  战长林接住,顺势压向她。
 
 
第78章 .  骗局   “他被一个女人骗了。”……
  汴州。
  日照荧荧, 大街上人潮熙攘,扶风从一间陈旧的古玩铺里走出来,想着刚才看到的回信, 唇角挑起微笑。
  居云岫在信里说, 可以带乔簌簌去一趟洛阳。
  肃、赵二家联手大局已定, 扳倒太子的棋局也已铺开, 就目前而言,洛阳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而且扶风有种直觉,这一趟,居云岫会让乔瀛跟乔簌簌相认。
  想到那个一天到晚念叨大哥的少女,扶风一笑,走出古玩铺后,到街对面去买糕点。
  是乔簌簌点名要吃的山楂糕。
  午后阳光明艳,大街上正是拥挤喧哗的时候, 靠墙一侧的摊铺旁,乔簌簌挨着酒旗等人, 目光无聊地在大街四周转, 转到第三圈时, 还是没有等到那个要自己留在原地的青年。
  想到他三令五申,一再强调不准乱跑的情形,乔簌簌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会是去透风报信,想把自己绑回衡州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一起, 竟然再也没办法遏制,乔簌簌脸色逐渐发白,仔细回顾这两日的种种细节, 越想越肯定这种可能,心一横后,还是决定先跑为上。
  “站住。”
  结果刚一动,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喝令声,乔簌簌闭紧眼睛,被迫收回脚步。
  扶风手里握着装满山楂糕的纸袋,大步走过来,先前的笑意已被严肃的替代,乔簌簌回头,道:“扶风侍卫,我是犯人吗?”
  扶风微微一怔,回道:“不是。”
  乔簌簌道:“那你为何像盯犯人一样盯着我?”
  扶风抿唇,道:“是姑娘先答应过我,原地等候,不会乱跑的。”
  乔簌簌就知道他会这样说,嘁一声,抓走纸袋,拈出第一块山楂糕,先递给扶风。
  扶风脸色稍霁,接住糕点。
  乔簌簌这才拈出第二块,塞进嘴里吃了,吃完后,气也解了一半。不管怎样说,扶风是一片好心,而且这两日也是多亏有他,她才能顺利来到汴州。
  只不过气消归气消,正事归正事,乔簌簌不喜欢猜谜语,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是不是想要把我抓回衡州啊?”
  山楂糕酸,扶风吃完一块,眉头还皱着,闻言掀眼,眼底很亮。
  “郡主有令,要我带你回洛阳。”
  乔簌簌的杏眼也在一瞬间亮起来,人跟着一蹦:“当真?!”
  扶风微退半步,别开眼。
  乔簌簌一蹦完,余光倏地瞥到人潮那头过来的一行人,定睛一看后,脸色一变。
  扶风衣襟突然被乔簌簌抓住,紧跟着往下一蹲。
  人潮被一队骑兵冲散,两位锦衣华服之人骑在马上,并排着走过大街,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眼冷峻,另一位年纪相对小些,大概未及弱冠,生着一双顾盼多情的桃花目,然而眉间充满戾气,给人难以接近之感。
  扶风被乔簌簌拉着躲在摊铺后,看到这二人,神色也跟着变严肃。
  原因无他,玄袍那人正是赵霁,而同他并肩策马的,则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四殿下居昊。
  “真倒霉,居然在这里碰上这个小霸王。”
  乔簌簌盯着居昊,等人走后,愤愤嘀咕。
  扶风心里惊疑:“你见过四殿下?”
  “四殿下?”乔簌簌讶异,语气更鄙薄,“这样又蠢又坏的人,居然会是狗皇帝的儿子,难怪这一家人会被叛军……”
  摊主就在二人身旁,扶风伸手捂住乔簌簌的嘴。
  二人大眼瞪小眼。
  扶风掌心里滚烫,确定耳畔的马蹄声远后,松开手。
  乔簌簌脸颊莫名有些发热,站起来,捧着一纸袋的山楂糕往客栈方向走。
  扶风跟在半步开外。
  乔簌簌退回去跟他并肩。
  “来汴州前,我在潞水县碰到过他。”乔簌簌回忆起这件事,知道不能当众说,压低声音道,“他被一个女人骗了。”
  扶风侧目。
  那日在潞水县里,乔簌簌满大街打探乔瀛无果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走进了县里最大、最热闹的赌坊。
  那会儿天色已黑,赌坊里灯火通明,正是花样最多的时候,一轮赌完后,坊主示意众人朝台上看,一个身形娇弱、姿容昳丽的女郎被五花大绑着押上台,跪倒在地,后背还绑着块标有身价的木牌。
  坊主称此女的父亲欠下巨额赌债,如今已无力偿还,故送来此女竞拍抵债,在座所有人都有参与竞拍的资格,但跟寻常竞拍不同的是,这次竞价的流程并是不由买主先开价,而是由那台上的女郎先物色买主。
  换而言之,即是女郎先点人,恳求他出价买下自己,如果成功,则再恳求下一人出更高的价,直至没有人再出高价时,才算是竞拍结束。
  厮混赌坊的人玩的就是一个刺激、痛快,这样楚楚可怜的美人在上,当众恳求自己出价相救,有几个能沉得住气?何况美人相求时,怎样的污言秽语都可以讲,再如何荒唐的要求也都可以提,有人拱火,有人起哄,竞拍才到三轮,赌坊里就已热火朝天。
  “她怎的还没点到我?”
  “嘿,就你这怂样,人家都瞅都懒得瞅一眼。”
  “小美人,这回又准备如何求?是跪着求,躺着求,还是撅了屁股趴着求?”
  “……”
  乔簌簌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躲在底下围观半晌后,便有些招架不住,正打算走,当晚那一句有名的“五百两,求我”便从耳后传开来了。
  “你都不知道他那些求法有多恶心!”
  乔簌簌回顾当夜情形,捧在手里的糕也不吃了,一脸要作呕的神色。
  众人怔然,循声一望,居昊悠悠然坐在圈椅上,觑着台上的女郎。
  女郎被羞辱至此,已是梨花带雨,闻言潸然泪下:“公子,奴求你。”
  居昊道:“求吧。”
  女郎便知对方是有要求的意思,垂泪道:“公子想要奴怎样求?”
  居昊玩味道:“你怎样最值钱,就怎样求呗。”
  赌坊里再次哄堂大笑,有人起哄,嚷着什么“吹一吹”“舔一舔”,乔簌簌虽然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肯定不是好事,掉头欲走,被居昊示意属下拦住。
  乔簌簌还来不及回神,便听得居昊优哉道:“求不出口,那不如求这个小姑娘替你求一求?”
  众人注意力转移过来,这才发现赌坊里竟有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惊之后,回味居昊所言,哈哈大笑。
  乔簌簌恼道:“你是谁啊?凭什么拦我?我为何要替她求?”
  居昊漫不经心道:“你二人都是女子,在这赌坊里,便是同气连枝,你不帮她,难不成要我们这些男人帮她?”
  身后传来附和声,男人们大笑着,要乔簌簌上台去跟着女郎一块求。
  乔簌簌恼羞成怒,愤然推开那属下,在一片哄笑声中跑离赌坊。
  扶风听及此,脸色泛青,隐忍着道:“日后不要再去那些地方。”
  乔簌簌仍在生气,闷闷不语。
  扶风叹息,又道:“话说回来,你怎知道他被骗了?”
  乔簌簌道:“因为我听到了啊。”
  那夜跑出赌坊后,乔簌簌没有跑远,而是躲在赌坊偏门外生闷气,想着要不要等居昊出来时偷袭一下,又或是想想有没有办法帮一帮里面那个可怜的女郎。
  不多时,赌坊里传来欢呼声,紧跟着,居昊领着那名女郎走出赌坊大门,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乔簌簌蠢蠢欲动,想要追,耳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忙躲回暗影里。
  也正是这时候,乔簌簌清楚地听到了黑暗里的交谈声,哪有什么替父抵债,今夜这场竞拍,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
  扶风神情复杂,听完乔簌簌的陈述后,交代道:“此事先不要跟旁人提起。”
  乔簌簌困惑道:“为什么?”
  扶风沉默,没办法告诉她,这一场骗局正是居云岫亲自安排的,目的就是把眼线安插到居昊身边,方便日后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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