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僧——水怀珠
水怀珠  发于:2021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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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霁道:“三殿下一案,是你们的手笔?”
  居云岫承认:“是。”
  赵霁目光里寒芒更盛,声音也随之冷峭:“为何?”
  居云岫道:“彼此成全。”
  赵霁嗤道:“彼此成全?”
  居云岫坦然道:“居胤羞辱心月在先,欺辱恪儿在后,我们联手杀他,难道不是彼此成全?”
  赵霁道:“那为何要嫁祸于我?”
  居云岫道:“你误会了,没有要嫁祸于你,我们的目标是王琰。”
  赵霁道:“目标是王琰,目的是我,不是吗?”
  居云岫掀眼。
  赵霁目光凛然,道:“王、赵两家积怨多年,陛下迁都以后,为掣肘赵氏,故意提拔王琰做吏部尚书,主管朝臣调动。短短半年,王琰假公职之便,植党营私,迅速在朝中崛起,同我分庭相抗,尽半御史上书弹劾,陛下却视若无睹,因为王琰是他亲手培植的,用来对付我的一颗棋子。
  “你们知道我对王琰怀恨已久,对陛下也存有怨怼之心,于是借三殿下一案,令我蒙冤在先,再设计构陷王琰,让我以为自己是被王琰所害,想方设法趁机铲除。而陛下为稳定朝局,势必又会对王琰一再袒护,如此一来,我恨意更深,怨心更重,你们便有机会乘虚而入,来一场离间大计,让我心甘情愿地为武安侯府……哦不,应该是肃王府效忠了。”
  赵霁目光攫着居云岫,森然道:“对吗?”
  烈日似火,屋里却似有雪山崩塌,遍身都是凛冽寒风,扶风脸色当场惨白,按在剑上的手绷满青筋,延平跟着上前一步,将佩刀向下一压。
  窗前,居云岫眉目冷凝,心知不必再瞒,良久后,道:“那,相爷意下如何呢?”
  赵霁眼神既悲且恨:“做梦。”
  一声甫毕,赵霁收回痛楚的目光,转身吩咐延平拿人,扶风一剑闪来,护在居云岫身前。
  “相爷是准备来一场大义灭亲,向您的陛下表忠心吗?!”
  居云岫的声音从后传来,稳而清冷,悲而讽刺。赵霁道:“你我情分如何,彼此心知肚明,‘灭亲’二字实乃无稽。”
  居云岫道:“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我若有杀身灭门之祸,相爷恐怕也难辞其咎吧。”
  赵霁回头。
  窗前烈日灼灼,居云岫背着光袖手而立,睫羽覆压下,眼神明亮似雪。
  “晋王是相爷亲手扶上皇位的人,是何脾气秉性,相爷比我清楚。居胤一案,他能为所谓朝局偏袒王琰,自然也能再为朝局打压赵家。相爷就那么有信心,此一举,可以换来圣心,而非猜忌吗?”
  赵霁眉峰深压,想到如今波云诡谲的朝局,目光渐狠。
  “再说回武安侯。相爷既然已经捅破天窗,窥见真相,就应该能想到,以您那位陛下多疑暴虐的脾性,是断不会容下一个联姻叛军的丞相,以及他背后的士族的。相爷今日告发我,告发肃王府,会是大功一件,但日后统筹北伐,稳坐朝堂之人,一定不会再姓赵。当然,如果相爷只是为晋王社稷,并不在意日后的前程如何,这一番话,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屋里一刹间静如冰封,赵霁眸底迸红,切齿道:“这,也是你嫁给我的目的?”
  居云岫不做声,而沉默已说明一切。
  这一场联姻,目的不止在于利用,还在于拉他、乃至于整个赵氏下水。肃王府造反,便是他赵氏造反;居云岫不清白,便是他赵霁不清白。就算他秉公灭私、检举告发,他也要永远背负“叛军之夫”的污名、罪名,从此痛失圣心,远别朝堂。
  赵霁悲极反笑,点头道:“很好。”
  延平正握着刀与扶风对峙,忽闻赵霁下令:“夫人不守妇道,前往漱玉坊私会外男,押回祠堂受审。”
  居云岫瞠目,扶风喝道:“谁敢!”
  延平一刀劈去,便在这时,一名扈从突然冲入屋里,向赵霁禀道:“大人,门外截获一封密信,上面有太岁阁的泥封!”
  众人一震。
  赵霁眉头紧皱,拿过信来,背面果然盖着青龙图纹的泥封,拆开一看后,脸庞一瞬间阴云覆压,眸底闪过惊愕。
  居云岫心头一动,当机立断道:“夺信。”
  扶风闻声而动,震开延平直欺赵霁跟前,夺回信后,交给居云岫。
  延平想要阻止,为时已晚。
  居云岫展开信纸,眼睛如被点亮,再一倒信封,两支首饰落入掌心,一支是金花果如意簪,而另一支,正是那只造价不菲、失踪多时的金镶琥珀耳环。
  居云岫掀眼望向赵霁,精神大振。
  门扉前,赵霁巍然而立,然而整个人的气势再不如先前强盛凌人,那双箭镞一般锐利的眼睛也终于不再寒芒刺目,仅是透着震愕、悲愤、悔痛、慌张。
  信上所言,正是太岁阁已找到心月。
  居云岫道:“相爷还要押我回祠堂受审吗?”
  赵霁眼底通红,隐忍道:“她人在哪儿?”
  居云岫道:“相爷的诚意在哪儿,心月人便在哪儿。”
  赵霁忍无可忍,拂袖间,门边摆放的一瓶青花瓷轰然碎裂,积水溅湿一地,花枝零落,残片狼藉。
  “大人!”
  眼看赵霁愤然离去,延平急忙去追。
  居云岫在后道:“恭候相爷佳音!”
  嘈杂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多时,窗外传来马嘶声,一辆马车朝着赵府方向驶去。
  雅间里,针落可闻,扶风惊魂甫定,转头看向居云岫手里的密信,直至此刻,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幸好乔瀛的信来得及时,不然的话……”
  思及刚才情形,扶风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这一封信前来营救,以赵霁的雷霆手段,他们此刻必然已经成为阶下囚了。
  居云岫放下手里的信,也暗暗长舒一气,这封密信的字迹潦草,跟乔瀛平日的风格不太像,想来是他也才刚刚获悉消息。
  幸好,赶上了。
  居云岫不敢懈怠,道:“这段时间先不要再联络乔瀛,一切事宜,等赵霁表态后再行动。”
  “是。”
  “去一趟白马寺。”
  如果璨月顺利报信,那此刻琦夜应该带着恪儿朝白马寺方向去了,居云岫要前去确认恪儿的安全。
  扶风领命。
  主仆二人很快走下楼来,掌柜候在楼梯口,没看到先前一块跟上去的那名侍女,也不敢问,想着刚才赵霁愤然离去的情形,战战兢兢地把人送走了。
  漱玉坊外,一辆华贵的马车靠街停着,居云岫踩上杌凳,不及掀帘,车幔里突然伸来一只大手。
  居云岫一惊。
  “郡主!”
  扶风也一惊,正要去救,那只大手又从帘里伸出来,做了个苍龙军专用的“前行”的手势。
  扶风一怔后,这才反应过来,车里藏着的竟是那人。
  烈日仍旧曝晒大街,车轮碾压地砖,朝着白马寺的方向驶去,燥热的车厢里,居云岫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你为何在这儿?”
  车窗前,战长林屈膝而坐,仍旧是一袭僧袍,一个斗笠,唇角挑着,笑得欠揍又恣意。
  “我不在这儿,你如何回到这儿?”
  居云岫一愣,旋即想到刚才那封潦草的信,恍然道:“信是你送来的?”
  战长林耸眉,一脸“不然呢”。
  居云岫着实意外,一时张口结舌,想训的话也没法训了。
  战长林就爱看她这个表情,笑了一会儿后,忽然神秘地道:“给你看个东西。”
  居云岫蹙眉,很不想看,偏生对方积极得很,根本不等她回应,话一说完后,摘了斗笠,伸脖过来。
  居云岫盯着面前这个黑茸茸的毛脑袋:“……”
 
 
第71章 .  别院   “居云岫,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车声辚辚, 阳光从窗外筛进来,一缕缕地掠过面前黑茸茸的脑袋,居云岫盯着这一头半指长的黑发, 心底蹿开一股麻意。
  战长林因她半晌不动, 抓起她的手, 要带着她摸一摸。
  居云岫慌张地挣开。
  战长林抬头。
  日光里, 居云岫抿紧嘴唇,神情竟是战长林前所未见的古怪。
  一个不太理想的想法在心里闪过, 战长林唰一下坐直,戴回斗笠。
  “不好看?”
  斗笠一压,他那双眼睛更显炯炯有神,似有些气恼,又似有些紧张。
  居云岫挪开眼,不回答。
  战长林便知道结果了,失望后, 嘁一声。
  明明是她上回嫌弃光头手感不好,他才辛辛苦苦地蓄头发, 结果头发蓄成, 她又嫌弃了。
  战长林越想越不高兴, 道:“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夸我头发好,每次醒来都要挠我头,不给挠还要生气。”
  居云岫颊上一热,瞪回他,偏反驳不得。
  她以前的确很喜欢摸战长林的头, 原因除他头发黑亮柔顺,摸起来手感确实极佳外,还因他脑袋浑圆, 头骨生得极好。
  居云岫还记得第一次摸他头时是十二岁那年,他在田里抓泥鳅,头发散了,便借口手脏,硬跑来找她绾发。她半推半就地应承,结果一摸上他散开的长发,心里就怦然一动,等给他绾完发时,心也给他偷走半颗了。
  战长林从她渺远的目光里看出回忆之意,闷气这才消散一些,靠在车窗上,问回正事:“赵霁倒戈了?”
  居云岫敛眸:“没有。”
  战长林意外,想到赵霁离开漱玉坊时怒发冲冠的模样,道:“那他撤人是什么意思?”
  居云岫道:“暂时息兵。”
  战长林眉头一皱。
  居云岫便把漱玉坊里的情形具体地给他说了。
  战长林并不知道里面情况竟会有这样惊险,听完以后,多少心有余悸,想到事情的起因,又肃然道:“他怎会知道你要来漱玉坊取耳环?”
  居云岫推测道:“我身边一直有他的耳目,也许这个局,早在我进他书斋时就已布下了。”
  耳环一事,看似关于心月,实则是赵霁监控、证实她是否跟太岁阁相关联的最佳契机,今日他敢带着扈从前来围捕,多半就是已经掌握她跟太岁阁联络的痕迹了。
  战长林顺着居云岫所言细想,先前按下的担心又滋蔓开来,这一次,如果不是他误打误撞,假公事之名跑来找她,后果真不堪设想。
  念及此,战长林盯住居云岫,诚恳地道:“还好我来了。”
  居云岫便是怕他拿此事邀功,闻言又抿住唇。
  战长林语气果然愈发骄傲:“你就不谢一谢,夸一夸?”
  居云岫道:“扭转乾坤的只是心月的信物,你叫阁里的人送来也一样。”
  换而言之,即是他根本不重要。
  战长林哼道:“他们再快,也不会有想见你的我快。”

  明明是一句情话,却给他讲得展耀军功似的,居云岫脸上又一热,岔开话题:“你是怎么找到心月的?”
  战长林才不上她的当,跟着往下算账:“你为何不回我的信?”
  居云岫:“……”
  战长林目光攫着她,誓不罢休的样子。
  居云岫沉吟半晌,道:“太忙。”
  战长林道:“忙到写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居云岫想到今日收到的那句“负心汉”,道:“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叫人奔波,不值当。”
  这明显是在指摘某人。
  然而某人没自觉,反而故意曲解:“那也就是说,你对我是有很多句话,而且句句关乎痛痒了?”
  居云岫恼火。
  战长林双眉一耸,这一回,有恃无恐:“我等你回信,等你回完,我就告诉你,心月是怎么被找到的。”
  日暮,白泉寺三里外的一处别院里,树木繁茂,环境幽深,栅栏前,一人一狗正玩得不亦乐乎。
  唯独琦夜、璨月二人守在院里,忧心忡忡。
  院门外,忽传来辚辚车声,二人掉头一望,一辆熟悉的马车从槐树掩映后驶来,驾车的正是扶风。
  二人这才换下一脸愁容。
  “郎君,快,郡主来了!”
  琦夜抱走栅栏前的恪儿,跑到院外,后面紧跟着追来一只小黑狗,汪汪吠叫。
  恪儿想到居云岫怕狗,趴在琦夜肩头驱赶:“小黑不要来,回去,回去!”
  小黑狗收到指令,停在院门口,摇着尾巴,吐着舌头。
  “吁”一声,马车应声停下,琦夜抱着恪儿赶到车前,看到掀帘出来的人后,笑容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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