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接到舒鹏的电话,她的语气都开朗几分。
聊到一半,舒鹏突然问起叶甄新开的花艺工作室的信息。
他问工作室的地点在哪,有多少人,供应链和资金链的流转情况如何。
舒昀相信舒鹏问这些是出于好意,但是他身边的许美琳不一定。
把工作室的地点告诉姓许的疯婆子,然后她再带几个夜叉过来闹事?舒昀可没那么傻。
含糊应付过去,挂断电话,舒昀明媚的心情都受到影响。
她弯腰摆弄地上的几株四季海棠,叶甄从花房抱了两束鲜花出来,交给女儿。
“送去杨奶奶家,她好久没见到你,这个月一直念叨呢。”
杨奶奶家就在平安路上,不靠街,要沿一条清幽的小径往里走两百余米。
平安路位于容州市老城区,地段很好,但是开发得比较一般,沿路尽是老旧的店面和小区,同时也隐匿着许多富豪住宅,比如杨奶奶家的大别墅。
舒昀抱着花,向守门的叔叔问早安,抬脚跨入别墅的铁艺大门。
眼前是一幢古色古香的欧式建筑,前方有广阔的停车位,后方是青草地,几株榕树和玉兰树散落其间,绿意衬托白漆青瓦的建筑,处处散发着清新和幽静。
舒昀走进别墅大厅,透过落地窗,看到杨奶奶的老伴郑爷爷正坐在室外的躺椅上喝茶看报。
“昀昀来啦?”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舒昀忙不迭提醒老人走慢点。
杨奶奶今年刚过七十,慈眉善目,身子骨十分硬朗。
她让舒昀把花交给佣人,拉着舒昀的手闲谈起来。
杨奶奶是地道的容州人,性格热情柔软,而她老公郑爷爷是北京人,退休前做大官的,生性冷硬,还有点臭脾气。两人原本不在容州居住,退休后决定搬到这个温暖的南方城市养老。
杨奶奶:“大学好玩吧,读书辛苦不?”
“挺好玩的,很新奇,读书不辛苦。”
杨奶奶:“我还以为你去清华了呢,没想到竟然去了宁大。我外孙也在宁大读书,他长得很漂亮,要不要介绍给你?”
自从舒昀上大学之后,街坊邻居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排排站能挤满整条平安路,舒昀真被介绍怕了,连忙转移话题:
“奶奶,我还小呢。我听妈妈说,您外孙不是才读高中吗?”
杨奶奶眼角漾出两道皱纹:
“我有两个外孙,小的今年刚高一,就在你读的一中读书。”
老人家忽的叹了口气:
“全省最好的高中啊,凭他的本事哪里考得进去?他爸妈不管他,就塞到我手里来,花了一千多万建校费给他送进去的。”
舒昀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都十点了,他还在楼上睡呢。”
杨奶奶边说边往楼梯那儿走,示意舒昀跟上,
“上周第一次物理单元考,才考二十五分,我都不敢告诉他外公。昀啊,你成绩好,过来帮我说说他。”
舒昀嘴里念叨着“这不太好吧”,但是老人家步履不停,她只能犹犹豫豫地跟上。
别墅二楼朝南的卧室,杨奶奶在门口敲了敲门,无人回应,她径自打开,里头竟然空无一人。
“小兔崽子跑哪去了?一早上都没见人。”
舒昀站在卧室门口徘徊不前,视线飘落至书桌上的一幅全家福合影。
照片中一共四个人,一高一矮两名男孩坐在凳子上,年轻的父母站立身后,男人英俊挺拔,女人美丽斯文,两个小孩的颜值也高得离谱。
舒昀的目光流连在年长一些的男孩脸上,心头莫名涌出一股熟悉感。
别墅二楼的廊道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足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少年人独有的、清冽又略微沙哑的嗓音:
“外婆,你怎么又进我房间!”
杨奶奶踱出来,和蔼的脸上流露出责备的神情:
“鄢北,你早饭吃了没有?”
鄢北?
舒昀的脑壳突然嗡嗡起来,好一阵蜂鸣。
不会吧?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鄢那个北吧?
不一会儿,她看清前方几米开外少年的样貌,眼角狠狠一跳。
还真是。
鄢北和他哥长得有五分像,但他的五官线条更浓一些,唇线和下颌锋利,带有问题少年狂放不羁的野性,和他哥那副清贵公子哥的气质截然不同。
杨奶奶拉着舒昀的手臂热情地向外孙介绍:
“这个姐姐名叫舒昀,今年刚从一中毕业,高考全省前十,高中阶段每次大考都稳定年级前两名......”
杨奶奶不知从哪个短视频软件学来一套新潮的拜学霸方法论:
“家里还有香吗?我给你点上几根,你快朝这位状元学姐拜拜。”
舒昀满面通红,鄢小少爷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第一眼见到舒昀,鄢北被惊艳到了,因为她长了一张令所有小男生脸红心跳的脸蛋。
但是听完外婆的话,小少爷蹙起眉毛。
这么漂亮的姐姐,竟然是他最讨厌的学霸!学霸简直是全世界最可怕的生物!
鄢北才十五岁,身高已经将近一米八,和他哥一样是个大块头。
他面无表情地略过一老一少两名女性,大步走进卧室,砰的一声甩上房门。
杨奶奶站在门外数落了他几句,软软的腔调几乎不带任何威慑力。
“别和他一般见识。”
老人领着舒昀下楼,闲谈间,又怂恿舒昀加鄢北的微信,以后他学习上遇到不会的问题,舒昀方便的话可以指点他一二。
像这样顽劣的小屁孩,估计一年到头也碰不到几个需要指点的问题。
舒昀从善如流,发送好友申请,对方在长辈的胁迫下很快通过。
-
翌日,晨间九点不到,云间花艺开店了。
叶甄一早就去工作室忙活,给大企业供应商务花艺,赚的钱比小花店多好几倍,所以叶甄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工作室,管理员工和学徒们,每周还有两个半天的时间开班教花艺课,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叶甄不在的时候,平安路上的花店有全职的花艺师打理。国庆假期,叶甄给花艺师小姐姐放了七天假,让她回老家探亲,所以看店的重任就落到舒昀头上。
舒昀今天早上起得迟,刷牙的时候下腹一阵坠痛。
例假第一天,每个月最痛苦的一天。
晨间的阳光斜照进花店的玻璃橱窗,舒昀支着脸,瞥见玻璃门旁边挂的两盆吊兰,光柱清晰照出吊兰叶间两只飞舞的小黑飞。
她们花店是非常注重店内卫生和花草健康的,但是舒昀肚子里刀刮一般疼,实在直不起身子和蚊虫作战。
刚过十点,杨奶奶一通电话打来,说要在客厅和卧室里添几株向日葵和银莲花,因为她小外孙嫌原来的那些花老气。
舒昀答复说没问题,但要晚些送去,直言自己早上身体有点不舒服。
杨奶奶很关心她,让她不必亲自送来,她会叫人过去取。
喝一口温开水,趁着姨妈消停些,舒昀起身准备杨奶奶需要的花材。明媚的向日葵,晶莹的银莲花,舒昀在花房里挑挑拣拣,又配了几枝小圆叶尤加利,放在一起打包好。
午饭后,舒昀仍坐在花店里,捧着妈妈为她准备的山楂桂枝红糖汤,半保温瓶下肚,脾气炸裂的姨妈好像偃旗息鼓了。
送走几个买盆栽的生客,下午一点半,街道上几乎没有路人了。舒昀眯着眼打了会儿盹,终于磕下脑袋趴在桌上睡实。
花店门扉上挂的竹节风铃发出轻微响动。
高大的男人弯腰走进店内。狭窄过道旁,斜伸出的银芽柳枝条轻轻刮过他的白色T恤。
三十平左右的花店,能落脚的地方不多。
鄢南用三秒钟快速逡巡全店,发现柜台后面乌黑的半截后脑勺,他轻咳一声。
舒昀抖了抖肩膀,抬起脸,眼中有雾,她伸手揉了两下,声音又软又哑:
“来了来了。”
因为趴睡,她雪白的额头中央冒出一坨红,鄢南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唇角扬了扬。
“鄢南学长?”
舒昀精神回笼,有点儿惊讶,但只有一点儿,因为知道他的外公外婆和弟弟就住在街对面。
鄢南一身白衣黑裤,清霜冷月的气质和店内的花团锦簇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你家开的店?”
他淡淡地问。
“嗯呐。”
舒昀绕出柜台,掀开透明帘子走进里间的花房,
“你稍等一下,我把东西拿出来。”
他还什么都没说,而她已经猜到他此行的目的,想必也了解了他的家庭关系。
鄢南不喜欢笨女孩,但对于太聪明的,他也习惯敬而远之。
舒昀抱着两束花走出来,交给鄢南之前,她忽然发现几片未清理干净的枯枝烂叶。
“等一等。”
小姑娘将花束放在格栅架上,弯腰在架子第二层寻找修剪工具。
容州地处东南沿海,十月初,最高温还在三十四五度徘徊。舒昀穿得随意又清凉,上半身是米白色的棉质T恤,圆领略宽,露出薄薄的两片锁骨,下半身的咖啡色短裤短而宽松,随着她弯腰的动作,裤脚上移,白嫩的大腿后侧显露更多风光,其中一道横亘双腿的浅红压痕分外刺目。
那是她在坚硬的塑料椅上久坐留下的痕迹。
鄢南忍不住别开眼。
门扉处的竹节风铃剧烈晃动,一股热浪蹿进清凉的店铺。
“舒昀姐姐!”
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小跑进花店,径自绕开过道上的鄢南,凑到舒昀身边兴奋又关切地说,
“我妈让我过来取她订的花。你身体还好吗?”
舒昀直起腰,笑容亲切:
“早上有点胃疼而已,现在已经好多啦。”
这名少年刚上初三,家里的别墅和杨奶奶家并排,占地面积稍小些,也是有钱人家。
他接过舒昀递来的花束,却不急着走,叽叽喳喳地像个喜鹊:
“舒昀姐姐,我明年一定能考上一中。我听奶奶说,隔壁杨奶奶的外孙今年进了一中读高一,物理单元考才考25分,太丢人了。他昨天来我家找我玩,我都不想搭理他。我以后要像你一样,门门课都考满分,高考也要考到宁州大学去找你。”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颊也渐渐熟透,像个番茄。
面对小少年隐晦的心意,舒昀温柔地鼓励他,眼尾余光却忍不住瞟向物理单元考只考25分的鄢北同学的亲哥。
鄢大少爷一改往日矜贵,“好心”提醒:
“等你考上宁大,她已经毕业了。”
小少年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情绪陡然低落。
他生怕舒昀嫌弃他年纪小,特意强调:
“舒昀姐姐,我好像已经比你高了,我们背靠背比一比。”
说着,他放下手里的花束,同时招呼鄢南这个“外人”帮他俩比一比身高。
鄢大少爷双手环抱,好整以暇,深邃的眼眯了眯。
小少年害羞地贴上舒昀的背,焦急问他:
“怎么样,谁高?”
鄢南平静点评:“她高。”
“不可能!舒昀姐姐只有169,我......我上周量身高,已经有170了!”
鄢南淡定地回复:
“只许你长身体?她才18岁......”
大少爷难得讲一个冷笑话:“说不定过两年比我都高。”
第9章 雪芽银针 红痕
舒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大姨妈,被这两人搅得又有点造作迹象。
小男孩吵也就罢了,鄢南这尊神仙何必呢?
大概是兄弟连心,他见不得自己弟弟被人嘲讽学习差,所以故意找茬。
舒昀蓦地感觉,“那个男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冷,事实上,还挺腹黑闷骚的。
她强忍下腹的酸胀,柔声劝慰心伤的小少年:
“你才十四岁,还没长开呢。再过几年,说不定你也会像这个哥哥一样,变得又高又帅。”
小少年默默扫了鄢南一眼。
虽然这个哥哥说话不中听,但是他的个头真的很高,而且长得像电影明星一样帅,比他曾经见过最帅的男生——也就是杨奶奶家那个笨蛋哥哥鄢北——还要好看,多了一股子成熟又高贵的味道。
小男生的心情阴转多云,鄢南的心情也出了点太阳。
他有些无奈,自己又不是初高中小屁孩了,被女生夸“又高又帅”,竟然沾沾自喜了一会儿。
叽叽喳喳的小少年离开后,花店静得只剩下空调换气的低鸣。
“学长,麻烦你等一会儿,杨奶奶的花需要重新修剪。”
鄢南点了点头。
花店内过道狭窄,两人错身而过时,裸|露的手臂轻轻擦碰。
鄢南有侧身避让,但是舒昀的步伐很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