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又开始嗡嗡嗡,徐栀觉得蚊子怎么那么阴魂不散呢,她问:“你吃饱了?”
陈路周寻声低头看她一眼,“嗯。”
“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不太饿。”
陈路周算是一个很惜命的人,他只是看着冷淡不好接触,一旦熟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种危险运动他向来敬而远之,别说赛车,他连游乐园的过山车都没坐过,但他看徐栀眼神很坚定,满眼藏不住的跃跃欲试,知道自己劝不动,也没再多跟她废话。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陈路周回头,是严乐同,用手捂着电话,似乎有事儿求他帮忙,陈路周手还在兜里,身体微微后仰,把耳朵递过去。
严乐同言辞恳切,一脸火烧火燎,“陈哥,帮我个忙,我妹妹过来了,我现在实在走不开,你帮我去公交站接一下?”
陈路周下意识低头看了眼徐栀的后脑勺,心想去一下也没事,反正对她来说,你也没五千块重要。那她的比赛你看不看也不重要,陈路周嗯了声,把我号码给她,让你妹妹到了打我电话。
严乐同如释重负,对他千恩万谢,朝电话那头说,“你站那别动,我让队里的哥哥来接你。”
那边似乎问了句我们怎么接头,严乐同看了眼陈路周,半开玩笑地表示,你看哪个最帅跟他走就行。
陈路周知道他妹年纪好像还挺小,一副好哥哥的做派,轻轻踹了他一脚,眼神还看着徐栀的后脑勺,对严乐同挺义正严辞地谑了句,你就这么带小孩?
严乐同收起嬉皮笑脸,扫他一下,才对电话那头说,行了,不逗你了,穿黑衣服,戴个鸭舌帽,长得肯定是帅的。叫陈路周。你先跟他确认一下名字。
等严乐同走了,没几分钟,陈路周就接到他妹妹的电话,挂掉后把手机揣回兜里准备去接人,走出没两步,想想又折回来用食指掸了下徐栀的后脑勺,没好气地叮嘱了一句:“你玩归玩,注意安全。”
“好。”徐栀点头。
……
其实摩托车赛道上女孩子并非少见,尤其这两年关注这个圈子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声名大噪的职业车手都是女孩子。而且中国有女子车队,但并没有女子组的单项竞技,所以很多女车手都是跟男子组直接竞技的。也有不少女车手取得过不逊于男车手的成绩。
而这个车队俱乐部也仅仅只是一个三四线小城的业余车队,真正参加过职业比赛的没几个人。前场有个女摄影师上去玩了一把,徐栀上场的时候,气氛倒是比刚才高涨了些,满棚的口哨声和喝彩声,不过不是因为她是女孩子,而是因为她长得过于漂亮,大家只当她想玩玩,一个劲儿在旁边如火如荼地给她敲边鼓。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徐栀有个赛车手干爹。傅玉青早年就是职业摩托车手,拿过一屋子的奖杯。徐栀从小跟他在明灵山那块玩车,要不是老徐觉得太危险,傅玉青一早就给徐栀扔进车队训练去了。她的心理素质非常适合当大赛选手。但老徐不同意,觉得女孩子还是得干点简单的工作,加上徐栀自己看起来也是一副兴趣不大的样子,傅玉青就放弃了。后来傅玉青也发现,徐栀不是对赛车有天赋,是她这个人善于观察,技巧性的东西掌握很快,就是做什么都有点三心二意,属于什么都会一点,但是会得都不精。
傅玉青说她在职业选手面前或许有点班门弄斧,但是业余车队里她绝对绰绰有余,要不绝对不敢认是他带出来的。而且,徐栀下午跟着剪辑师傅学剪辑的时候,看过一些视频素材,临市这个车队就是个业余车手的俱乐部,每个人都有养家糊口的主业,玩车只是爱好,几乎没几个人正儿八经地参加过职业联赛,更别说拿名次了。
徐栀没太管那些善意的还是恶意的、还是好奇的眼神,她这个人做事情向来只在乎结果。
不过等她穿好赛车服,戴好头盔和护膝等等一系列装备,车队队长告诉她一个晴天霹雳。因为瞅着她戴护具一系列动作挺娴熟,觉得这姑娘多半也是个赛车爱好者。于是为了以防万一,队长出口提醒:“那个,美女,先提前跟你说清楚啊,虽然比赛是不受限制的,欢迎各界人士一起来玩,但是奖金我们是明文规定只给队里的队员,所以就算你赢了,我们也不会把钱给你的。”
这免责声明发得及时,不然徐栀这一脚油门轰出去她玩命也要拿到这钱。陈路周的镜头钱可都在里面了。
冯觐在一旁笑眯眯地解释说,“没事的,队长,我们就玩玩,重在参与嘛。”
队长莫名其妙松了口气,说那就行。
然而,徐栀二话不说开始摘帽子,又毫不犹豫地脱掉一层层护膝:“那算了,我不跑了。”
冯觐震惊地眨了下眼:“……”
队长也相当震惊地眨眨眼:“……”
陈路周抵达公交站的时候,才知道严乐同这个妹妹并不小。这么想来,严乐同简直是个妹控,平日在队里总是妹妹长妹妹短的,说他俩有时候还睡一屋,陈路周以为也就七八岁,不然就这会儿公交站上那个穿着JK、扎着双马尾,个子都快赶上公交站牌的女孩子,怎么也得避避嫌吧。
“严乐琳?”陈路周慢吞吞地晃过去,边走,边跟她确认名字。
“是我是我,”严乐琳从公交站上的马路牙子上跳下来,双马尾一晃一晃,“哇,哥哥你真的好帅。”
严乐琳满脸写着机灵,性子跟严乐同一样外向奔放,但她比严乐同更夸张,简直是恃美行凶的典范,见面不过两分钟,估计连他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看清,就扬手指着公交站对面的冰激淋得寸进尺地说,“哥哥能请漂亮妹妹吃个冰激淋吗?”
这话单这么听,陈路周觉得也不算过分,毕竟自恋是一种病。但是这姑娘直接上手挽住他胳膊,还把脑袋靠过来,就让他有点反感了。
这恃美行凶的程度简直比他还恶劣。陈路周觉得自己幸好没有妹妹,不然遇上这种鬼灵精,估计他俩天天就净算计着对方的钱了,还是陈星齐那种人傻钱多的弟弟好玩。
陈路周人模狗样地抬开胳膊,没让她碰自己,拧起眉,低头挺不耐烦地看她一眼。
要换平时,估计也懒得多说什么,随口丢一句你哥只让我来接你。但今天严乐琳刚巧撞他枪口上了,他想诲人不倦也是一种好品德。
陈路周混球本性藏不住,混得从善如流,混得直接给她传授“恃美行凶”or“恃帅行凶”的心得,“不是我打击你,你长得也就还行,但手段不行,至少看看对象吧,如果对方长得比你好看,你就别说这种话了,听着尴尬。比如我。”
……
赛场内,比赛似乎还没结束。赛道上轰鸣声仍未停歇,吕杨甚至还嚣张地轰了一下的油门,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野兽发出蚕食前最后的嘶鸣,随后他目光挑衅地看向一旁的徐栀。
场下,严乐同刚下赛场,怀里还抱着头盔,一脑门子汗地匆匆赶来,连忙问蔡莹莹和冯觐:“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跟吕牙膏杠上了?”
吕牙膏就是吕杨,把所有摄影师都得罪光了的龟毛车手,陈路周花了一下午帮他补拍镜头那个人。
但冯觐对这个外号比较感兴趣,“牙膏是又小又软吗?”
严乐同看他一眼,相视一笑,有点男生间那种心照不宣的猥琐,“不是,是他拉屎跟牙膏一样,挤一点是一点。”
冯觐:“……”
蔡莹莹:“……好恶心啊你们。”
严乐同言归正传,“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蔡莹莹咬牙切齿:“他就是嘴贱,自以为是!”
徐栀本来就不打算比的。他们去上厕所的时候,恰好在公厕门口听见这位老哥在里头跟队友大吹法螺,因为车场这边只有露天公厕,隔音效果也很差,靠近点还能听见他拉屎的扑棱声。
他说徐栀就是想钓凯子,女孩子那点小心思谁不懂啊。就是想在喜欢的男人面前作一下,谁知道陈路周这么不给面子,帮严乐同接人去了。说什么是为了五千块钱,就是想钓凯子没钓上。而且,就陈路周那种长得好看的有钱凯子,朋友圈里不知道多少她这样的女孩子。就他拍的那几张照片,能看吗你说,我还以为玩无人机的多牛逼呢,动一下他的东西跟要他命一下,舔着脸叫我哥。你说他好笑不好笑。
这话冯觐听了都气,冲进去要同他理论,被徐栀拉住,三人就这么耐心十足、齐齐整整地堵在公厕门口。
吕杨和那个队友提上裤子一出来,没想到正巧被人听了墙角,于是索性也破罐破摔,怎么个意思你们?想打架啊?
冯觐原本想跟人说理,但吕杨态度并没有道歉的意思甚至三番四次挑衅,刚准备抡起拳头往这傻逼脸上去招呼的时候,徐栀再次拦住他,还挺好声好气地说,“这位老哥,咱俩比一场。”
吕杨则是一脸不屑地挑眉,“就你?”
徐栀嗯了声,“比一场,输了的话,我要的不多。”
吕杨笑得格外贱,“你要什么,不会要我亲你一下吧?”
冯觐拳头又硬了,蔡莹莹看着他那一口大黄牙,恶臭扑鼻而来,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徐栀眨眨眼,一脸平静地谢邀表情:“那倒也不用这么客气,你把五千块给我就行。”
她四两拨千斤功力了得,反倒弄得吕牙膏一下子接不上来话。
赌钱!
冯觐说你疯了,怎么能赌钱!赛车赌钱犯法!
“犯法了吗?”徐栀啊了声,想了想,建议说,“那要不让他亲你一下?”
冯觐叹了口气:“……那你去坐牢。”
徐栀也跟着叹了口气:“没事,如果我赢了,我有办法让队长把奖金给我们。”
“你一定能赢?”冯觐问。
“我试试吧,我实在太烦他了,要真赢了,我愿意掏出一百请你们去美食街打包所有螺蛳粉,余下的钱我留作私用。”徐栀甚至毫不避讳地当着吕杨的面跟冯觐讨论奖金分配的问题。
吕杨压根没听见,他目光正垂涎欲滴地上下打量着徐栀,这女孩子模样漂亮干净,皮肤白嫩,一双长腿修长笔直又匀称,整个人水嫩得像一朵被人用心浇灌长大的白玫瑰,露水饱满晶莹,清纯得紧。
“你真要跟我比?”
吕杨看着徐栀,那颗心有些火烧火燎的痒痒。
冰激淋店门口有棵大白杨,光秃秃的笔挺立着,陈路周手里拿着一罐冰可乐,单手抄兜地斜倚着冰激淋店的玻璃门看着那棵“未老先衰”的白杨树,这个季节着实不应该啊。怎么就秃了呢。
世事无常,比如他怎么也想不通,徐栀骨头为什么这么硬,五千块他又不是没有。
转念一想,现在似乎还真没有,银行卡里好像就剩下一千块了。
草。
陈路周回头看了眼,发现严乐琳站在柜台前还在选自己要吃什么冰激淋,陈路周只给她一百块钱,说买个哈根达斯,剩下的钱随便她买什么。
严乐琳最后选了个草莓圣代,加上他手上的可乐,买完还剩八块钱。她把零钱连同哈根达斯递给陈路周,这哥哥真的很与众不同,也是第一次有人请她吃冰激淋,自己吃快八十块钱的哈根达斯,请她吃八块钱的圣代。有钱又抠门。
陈路周带着严乐琳回来的时候,赛车道上的轰鸣声愈演愈烈,比他走时更为热烈、沉重,像一只沉睡已久的猛兽发出蛰伏已久的嘶吼声,在赛车场的上空经久不息盘桓着。
严乐琳一进去便被火热的气氛给吸引住了,兴奋地跺脚:“哇,居然还有女车手!好帅啊,那个姐姐。”
他们都来不及反应,赛道格外安静,骤然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枪响。
两台重型雅马哈同时出发,如同离弦之箭倏然冲出地跑线,赛道上的人顿时热血沸腾起来,欢呼声层层堆叠,翻滚在云层里。
陈路周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蔡莹莹和冯觐,连严乐同都不知道去哪儿了,他随手拽了个人过来问,“怎么还在比?第几场了?”
“你朋友一听说没有奖金本来都不比了,后来不知道怎么跟吕牙膏杠上了,现在还是刚比,第一场呢。”那人说。
陈路周看了眼赛道外,两台车咬得很紧,徐栀并没有落后很多。刚想问吕杨做什么了,身后严乐同一脸严肃地走过来,都没顾上自己妹妹,
表情严正以待,一笔不苟地同他说——
“陈哥,这事儿我得跟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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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觐和蔡莹莹在距离赛道最近的位置,两人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到现在热血沸腾,加油声喊得撕心裂肺,字缝里都是对吕杨的咬牙切齿。然而,开枪的时候,蔡莹莹和冯觐两人齐刷刷地将眼睛捂得严严实实地,都不敢看赛道。一个说蔡莹莹你睁眼看看,徐栀出发了没,她会开吗,车动了吗?一个说我不看,我不看,要看你自己看,我从小心脏不好,我怕我晕过去。你说她要是万一输了,不会真要陪那个吕牙膏玩一晚吧。冯觐说,那我和陈路周就摇人,你放心,陈路周认识的人贼多,绝对能弄死那个吕牙膏,还想让徐栀陪他,做梦,他想的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蔡莹莹闭着眼感动得稀里哗啦,呜呜呜以后再也不说你照骗了。冯帅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