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笳心里咯噔了一下,面失血色,潜意识地警觉到危险,不敢接这话。
她那时似乎只在跟叶冼说话,周濂月是意有所指吗,还是……
她不敢再揣测什么,抿住唇,一言不发。
周濂月盯着她,好像就是在等她开口。
她茫然极了。
片刻,周濂月的耐心好像彻底耗尽。他衔着烟,伸手,将她手腕紧紧一箍,冷笑了声,“你这报酬领得可真轻松。”
南笳觉得像是有人在耳朵旁边扎破了一个气球,炸得她脑中隐约地嗡了一声。
周濂月拽着她,将她带到了书桌前。
他走得很快,南笳差点绊了一下。
周濂月走到书桌后面,随意地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啪”地扔在她面前。
他冷声说:“读。”
不是不想出声吗。
南笳愣住。
“听不懂?”
南笳咬着唇,将书拿起来,随意地翻开一页。她抬头看了一眼,他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即便是他坐的位置,视线处于低处,可他的目光仍然能支配一切。
他冷声再次吩咐:“读。”
南笳声音发哑,开口第一个字没发出声,“……她对我的态度没有改变,遇见我的时候,还是那么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气,甚至还有点蔑视我、痛恨我。她一向并不掩饰她对我的厌恶,这一点我看得出来……我们两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系,就她对待一切人的那种傲慢不可一世的德性来看,我很不理解这种关系……”【注】
南笳脸上毫无血色,更无波澜,虽然心脏因为耻辱感在剧烈灼烧,像把高度的酒精浇在血淋淋的创面上。
她不明白周濂月是想做什么,自己又在做什么。
但一点不比把她剥光了扔在大街上展览来得更有尊严。
空间安静极了,读的每一个字落下,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回音。
她没去看对面,不知道此刻周濂月是什么表情。
他坐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达成了羞辱的事实。
她只能机械地,继续往下读。
嗓子发干,手指也微微颤抖。后来,好像一切都开始变得麻木起来。
周濂月陷入长久的沉默,夹在手里的烟再没抽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觉得索然,无意义。
南笳声音沙哑而机械,但始终平稳,没有太大起伏。
他抬头看一眼,她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好像属于她的灵魂已经抽离,留在这儿的只是一具躯壳。
他扬手,将打火机往桌面上一扔。
南笳闻声一顿,抬起头来。
她目光里有种溺水般的死寂。
周濂月闭了闭眼。
似乎是多年前的场景回放。
空旷的书房,无人的深夜,端坐于书桌后,面无表情抽雪茄的大人,书桌前捧着信纸,一字一句机械念读的少年……
“行了。”周濂月忽地出声。
他倏然站起身,一把将书从南笳的手里夺了回来,随意往桌上一扔。
南笳紧抿着唇,抬眼。
周濂月走到书桌前去,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腰,低头停顿一霎,带几分戾气地,径直咬住她的唇。
过了好一会儿,南笳才迟缓地回应。
周濂月将她抱起来,放在书桌上。
眼前的人冷得像大雪弥城的冬天,他为她做前戏,那缓慢而压抑着情绪的耐心,慢条斯理的动作,像是一种蔑视,要眼睁睁看着她,一分一分在他面前崩溃。
他太熟悉她,轻易就能做到。
南笳力气被抽干,想瘫倒下去,却也只能瘫在怀里。
她想到在镇上的那天,他们在保姆车里,他抱着她安静听她说话,那样的温情像是做了一个短暂的晨梦。
周濂月将她抱起来,到床上去。
灭掉所有的灯,黑暗是他们熟悉的环境。
即便害怕这个人,可在这段畸形的关系里,他们依然有最本能的默契。
最后的瞬间,南笳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割裂成两半,痛苦和快乐从未如此泾渭分明过。
“啪”的一声轻响,是周濂月打开了床头灯。
南笳脸埋在枕头里没有动弹,听见滑打火机的声音。
鼻腔里嗅到烟味。
紧跟着,周濂月微凉的手指探过来,轻梳她微微濡湿的头发。
她还是不动弹。
周濂月手臂伸到她腋下去抱她,她不得不爬起来,双膝跪坐。
他将烟递到她嘴边,她衔住,很短地吸了一口。
南笳感觉到,周濂月的愤怒短暂地过去了,他似乎又变回了她已经熟悉的模样。
但她知道不是。
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熟悉过周濂月。
南笳咬着烟,呼吸里有各种浑浊的气息,像是沼泽上的雾气。
“周濂月……”
周濂月抬眼。
她下意识地准备笑一声,又想到他似乎不喜欢她这样,忍住了,只轻声说:“……花钱不是图个开心吗,如果我让你这么不高兴,你何必……”
周濂月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
“这是高兴吗……”她几分哑然,“或者,至少你告诉我,你想让我怎么做?”
周濂月瞧她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紧跟着下地,捞起长裤套上。
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南笳仰躺下来,手臂搭在床沿上,烟静静地烧,幽黄灯光下,一簇淡蓝色烟雾缓缓上升。
她偏着头,一动也不动地看着。
周濂月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她也爬起来,把烟灭了,走去洗澡。
洗漱完,吹干头发。
经过书桌的时候,南笳顿了下,丢放在书桌上的那本书,已经不在了,被收了起来。
第27章 (搬过来)
周濂月坐在沙发上,刚打完一个电话,放了手机,冲她招了招手。
南笳走过去,被他捉着手腕一牵,不由地在他腿上坐了下来。
周濂月半抱着她,一只手轻抚她的头发,随意的口吻:“今儿被求婚的是你朋友?”
“我闺蜜。”
“丁程东说请你们剧团吃夜宵。”
南笳不知道周濂月想说什么,“好像是吧。”
周濂月瞥她一眼,指节碰了碰她的脸颊,淡淡地说:“陪我吃点儿东西。一会儿司机送你过去。”
“好。”南笳无所谓了,随意他怎么安排。她警觉地想,这有点像是巴掌后的枣儿。
坐了会儿,周濂月来了个电话。
南笳准备要从他腿上起来,他伸手揽了一下,南笳便不动了。
电话像是许助打来的,不知道汇报了什么事情,周濂月听完后没做什么具体指示,只让许助过来一趟。
电话挂断,周濂月让南笳自己坐会儿,起身走到了书桌那儿,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南笳则趴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刷着手机,朋友圈刷下去好几条都是今晚见面会以及陈田田被求婚的动态,她挨个地点了赞。
没一会儿,响起敲门声。
南笳爬起来,周濂月也站起身往门口走去,瞥她一下,淡淡地说了句:“去把衣服换了。”
南笳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浴袍。
南笳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浴室。
周濂月点的餐送到了,摆放在了吧台上。他已坐回到了书桌后面,仍旧埋首于电脑,也没抬头,只说:“你先吃吧。”
南笳吃过晚饭了,一点也不饿。但没说什么,走去吧台那儿坐了下来。两份西冷牛排,一瓶白葡萄酒。
南笳开了酒,给自己倒了小半杯。
没过多久,再度响起敲门声,这回来的是许助。
他进门后向南笳微笑颔首致意,便跟着周濂月一块儿去了书房那边。
吧台与客厅相连,客厅与书房之前有个隔断,半开放的,书房声音能清晰传过来。
周濂月语气虽平淡,却能听出来很不悦:“前台蹲点、拦车、闯酒会惊扰董事……下一回这位李总还想做什么?爬我们办公大楼跳楼示威?”
许助说:“周总,我已经跟安保部门和各个董事的保镖、司机都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尽量加强防范。朱总那边的话……”
“我会去说明——李喆现在人在哪儿?”
“派出所协调之后,通知了他的一个创业伙伴,就把人领回去了。”
周濂月顿了顿,又问,“他公司现在什么情况?”
“李总是希望能拉到新投资或者找谁并购TG,甚至可以完全让出公司控制权。”
周濂月轻嗤一声,“套现跑路,他倒想得很好。”
“但活动了半年,没找着下家,现金流也全部用完了,现在微博上、知乎上都是他们员工发帖讨薪的。”
周濂月说:“叫人盯紧点儿,别让TG的人走投无路了去网络上乱咬人。涉及到我方的相关言论,不管是爆料还是造谣,赶紧处理。”
许助说:“明白了周总。”
聊完,许助离开了。
周濂月去吧台那儿坐下,他先没吃东西,点了支烟。
南笳拿过他面前的杯子,帮他倒了小半杯的酒。
周濂月掸了掸烟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往她面前瞥一眼,“不饿?”
“不怎么饿。吃过晚饭的。”
周濂月没什么。
他又抽了几口,把烟揿灭了,拿起刀叉,切了两口牛排,电话又响起来。
他瞥一眼,先没接,放了刀叉,拿纸巾擦了擦手,对南笳说:“我叫人送你去你朋友那儿。”
南笳点头。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感觉出周濂月有几分焦头烂额。
她的手机就放在两人中间,南笳撑着吧台桌下地的时候,无意瞥见了来电人似乎姓“朱”。
她隐约记得周浠曾提到过“朱家”,应当是和周家关涉很深的一层关系。
周濂月给司机打了个电话。
南笳去沙发上拿上自己的包,往门口走,“我走啦。”
周濂月看她一眼,目光隐约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
陈田田他们在酒吧喝酒庆祝,南笳并没有去,直接让司机将她送回家。
累极了。
想着今天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更觉得累,就只给南仲理发了条消息,说今晚有事在外面不方便跟他语音。
南仲理发语音条叫她早点休息,别老在外面跟朋友泡吧喝酒。
南笳洗了把脸,换上睡衣,从柜子里找出一杯新的香薰蜡烛,点燃以后放在床头柜上。
关了灯,黑暗里只有一朵火苗。
这意象让她平静。
——
网剧《第十一个凶手》播了,网络上讨论度和评价都挺高,虽然是小成本网剧,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剧本扎实,氛围足够,演员演技全员过关。
南笳演一个心理医生,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的大学学姐。
前期基本充当一个知心姐姐的智囊型角色,后期渐渐有蛛丝马迹显露,她可能就是主线故事里,一桩横跨五年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一时间她这角色的人气飙升,剧迷拿放大镜逐帧扣细节和伏笔,她和女主角、和男主角、以及前后期角色性格反转的水仙向CP剪辑也纷纷出炉。
剧的后半段,她拿着已故父亲的手术刀,冷静理智地杀死了下一个目标,血溅到她眼镜上,她摘下来拿手帕面无表情地擦拭的镜头,被截成gif,获得过万的转发。
关姐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实时地配合风向推波助澜,之前工作室微博发的一些日常物料也被再度“发掘”出来。
她有组“废墟玫瑰”感的写真最为出圈,评论里有粉丝高喊“姐姐给个姬会”。
关姐给她定的人设是“美强惨”,尤其突出了她有四五年的话剧演出经历,说现在风向就是偏爱独立自强的事业型女生。
南笳没发表什么意见。
觉得讽刺,一个男人的玩物,谈什么独立自强。
角色小爆之后,邀约不断,上采访、拍杂志、拍广告、拍写真。
关姐很有一套,拿尚未上映的《灰雀》做筹码,给南笳争取到了一个高端化妆品品牌的彩妆推广大使,其他广告也严格把关,保证“逼格”。
工作忙得要命,与周濂月的见面也变得频繁。
起初仍然是南笳每次坐车去酒店。
后来关姐委婉跟周濂月反应,说酒店之内保密性没什么可质疑的,可就怕有人拍到南笳频繁进入酒店停车场,引起揣测,影响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