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人知道她是住在江家的小家雀。
少女上课时发起高烧,强撑到下课,无力趴在桌面上睡觉,剔透雪白的小脸睡出了印子,脸颊也逐渐泛起不正常的红。
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发现她生病发烧。
好在数学老师很严格,看见有人胆敢在自己的课上睡觉,脸色整个就不好看,当时便发起了脾气。
老师让人将她叫起来,才发现她生病了。
班长负责任将她送到校医务室,吊水过后她似乎好了点,只是精神看起来还是萎靡不振,班主任放心不下,就让班长和学习委员将她送回家去。
少女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脸色苍白地说:“不用。”
可还没走两步,她就虚弱的快要摔倒。
两位同学执意要将她送到家里,她深深皱着眉好像很纠结,束手无策只好点头同意。
少女看见江定没有回家,一路上都悬空的心缓缓落下。
同学们将她送到客厅也就赶快回家了,江定在家门口遇见了她的同学,那两个人看见他十分吃惊,就像撞见鬼了。
江定面无表情走到客厅,浑身裹着初秋时的寒意,他质问:“刚才那两个是你的同班同学?”
“嗯。”
“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带人回家吗?”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明天别人问起你怎么住在我家,我要怎么解释?”他对个陌生人也没有如此不近人情,对他简直严苛的过分:“说你是我妹妹?还是可笑的娃娃亲对象?”
她抬起脸,高烧让她看起来就非常虚弱,她张了张嘴怯怯的同他道歉,说了很多个对不起。
江定看着她微微发白的脸颊,吐字道:“不要在我面前卖可怜,让你同学管好他们的嘴,明天如果有人来问我,我不会饶了你。”
小姑娘脸色愈发苍白,“我知道了,大少爷。”
江定醒来耳边还回荡着大少爷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陌生却又有距离感的称呼。
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看了眼床头柜上摆放的钟表,凌晨三点,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他最近心脏是越来越不舒服,多半就是被这不规律的作息所牵连。
江定下床倒水时,脚底踉跄了两步,他的双手用力捏紧衣柜把手,拇指关节与关节之间的骨头发出生涩的响声,指节苍白,脸色也像生了大病那么白。
他悄声无息走到楼下的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冰冷的白开水灌进喉咙里,江定似乎才逐渐从梦境中缓过来,苍凉的月色透过玻璃窗倾泻在他的脸上,表情冷漠。
江定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这间卧室里已经是彻底找不到她曾经居住过的痕迹。连张她的照片都找不出来,离婚的时候就全都被她整理好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拉开抽屉,侥幸的想找到漏网之鱼。
但是没有。
一张都没有。
只不过江定在最内侧的抽屉里发现了串佛珠。
他记起来这是陈映梨在万福寺里帮他求来的,那段时间他总是生病,伤寒感冒,断断续续,就是不见好。
江定将这串佛珠放回了原位,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就起了床,抿着唇问他母亲,“妈,家里的相册你放在哪里了?”
徐红圆给狗系上项圈,正准备出门去遛狗,听见儿子这声问,也没有多想,“在我卧室的床头柜上,怎么啦?”
江定说:“没怎么。”
等母亲出了门,江定便去她的卧室找到了家里的相册。
一家人每年都有拍全家福,陈映梨站在他的右侧,起初那几年因为他的警告威胁,和他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后面他们恋爱了。
她的脸上也渐渐多起了笑容。
江定翻遍相册,找到了很多张他自己都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和陈映梨的合照。
他将和她的毕业合照偷偷抽了出来,盯着看了很久,然后若无其事将照片揣进兜里,又把相册放了回去。
江定忽然想到他母亲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向爱的人低头并不丢人。
—
片场,因为工作人员里有很多是江定的粉丝,拍到他的戏份时都忍不住来围观。
快开拍的时候,唐月笑眯眯问陈映梨紧不紧张。
她想了想,“我不紧张。”
把对方当做木头人,就没事了。
陈映梨看着几日不见的江定,说:“一会儿你不要故意NG。”
江定抬眸,“这可就不一定了。”
陈映梨:“你不要不讲职业道德。”
江定真是受不了她将自己当作陌生人的态度,“我现在就是个没道德没素质的人。”
现场导演拿着喇叭在喊,马上开始拍了。
少女跌入摄政王的怀中,顺水推舟来了场鱼水之欢,就在御花园的假山后。
陈映梨的腰被身后的石头咯的有点疼,她拿掉了石头,开拍后就入了戏,眼睛里的痴缠悱恻让江定愣了愣,好像回到了她最爱他的那一年,彼时她便是这样看着他,绵绵的春意。
江定咽了咽喉,手指轻压在她的后腰,欺身而下。
交缠在一起的衣襟微微晃动,攥紧的玉指尤显□□之态。
仿佛是两个最相爱的人。
监视器后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屏着呼吸,不敢打扰到他们。
又是一场就过。
导演叫来身边的助理,小声地问:“这俩人是不是和好了?”
助理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导演!”
也没听说这回事啊。
导演摸了摸下巴,“前几年的新闻不都是江定和他妻子怎么怎么不合吗?搞不懂他现在又是想干什么。”
陈映梨在导演喊了卡之后,就推开了她身上的男人,恢复成之前的性冷淡脸。
江定被推开的猝不及防,瞥见她冷下来的眉眼,方才戏中的情意分毫不见,他的心往下沉了沉。
导演过来拍他们的马屁:“你们俩刚才演的真好。”
导演比了个大拇指,“演技一流啊!”
江定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这两句话好像才将他点醒,陈映梨刚才是在演戏。
是演出来的。
是假的。
差点将他都骗了过去。
江定从来不知道她的演技竟然变得那么好了,谁都不知道他方才心底的惊涛骇浪。是不是今天随便换一个人,她也能演出动情时的情态,和深爱着别人时的眼神。
导演拍完马屁又说:“今晚我还定了个唱歌的包厢,咱们这个戏下周六就要开播了,就当提前庆祝。”
陈映梨本就是音乐生,很喜欢唱歌,她乐意至极参加这种不需要自己掏钱的活动:“好的。”
导演就没指望江定能赏脸,碍于他也在场,就随口客套问了句:“江影帝要去吗?”
江定抿直嘴角,吐出一个字:“去。”
陈映梨一听江定也去,当即改变了主意,“导演,我忽然想起来我晚上有点事,可能去不了。”
导演摸了摸后脑勺:“啥事啊?你经纪人不是说你很闲吗?”
陈映梨:“……”
过了几秒,她开始无中生有:“要陪朋友逛街。”
江定偏过眼神静静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打断她:“编不出来就别编了。”
第38章 你不要折磨我了。
大晚上陪朋友逛街, 这种话她竟然也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
陈映梨私底下就是不想和江定再有任何的接触,她缓缓抬眼,厚着脸皮轻描淡写地说:“反正我就是没空。”
江定冷嗤, 他又不是看不出来她为什么忽然间就变了卦。
也罢,又不是第一次这样被她嫌弃。
江定做不出退让一步的事情, 更不可能因为她讨厌自己就不出现在她眼前,“随便你。”
陈映梨懒得留下来继续看他的脸色, 脸臭的像所有人都欠了他钱,她坐回自己的休息区,咬着吸管喝水, 低着头继续看下一场戏的剧本。
江定今天的戏份已经拍完了, 却没有着急着离开, 坐在导演身侧的休息椅旁, 漫不经心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导演压力很大, 他说:“江先生不打算回酒店休息吗?”
江定说:“不急。”
他冷眼看着陈映梨又拍了场和男主角的亲热戏份,在两个人快要亲上的时候,没有忍下来, “导演还不喊卡?”
导演摸了摸后脑勺, “啊?”
江定已经有点不耐烦,“这场戏删了吧。”
导演更为吃惊,“啊?!”
好端端的吻戏怎么要删了呢?
男主角难得演技能过得去!怎么能删呢!?
江定睁着眼胡说八道:“他不是要炒同性CP?和女演员这么亲热合适吗?”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导演认真琢磨了江定的话,得出了个机智的结论, 江定吃醋了。
迫于压力,导演最后决定让这两人借位,他跟陈映梨也没说实话,随口胡扯:“我们打算用拉远景, 你俩人做做样子,用手挡一挡就行。”
陈映梨衣襟宽松盘腿坐在床榻上,刚拍完一条脸蛋红扑扑的。
袁秦地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耳朵都红透了,刚才差点笑场了,得知可以借位反倒松了口气,“导演,没问题。”
这条拍完,今天就能提前收工。
两位演员今天都在状态,又拍了一条,顺利收工。
陈映梨卸完妆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出化妆酒店发现接送她的车却不见了。
江定让司机将车开到她跟前,“我让你的司机回去了。”
陈映梨问:“你有病吗?”
“上车,我送你。”
“不用。”
江定的嘴角抿成了直线,也不跟她废话,下车直接将人扛起来扔进了后座,随后他自己也坐了进去,冷冷对前面的司机说:“开车。”
陈映梨的脑袋撞到车椅上的抱枕,疼倒是不疼,就是刚扎好的头发被弄乱了,她披头散散坐在他身侧,深呼吸好几次才没有发作,“江定,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定回过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吊儿郎当的笑了声,“你看不出来?老子在舔你。”
陈映梨给听笑了,他的语气明明更像在说——老子要弄死你。
她之前到底是怎么和这么个坏脾气的大少爷谈了四年的恋爱。
真是忍辱负重了。
陈映梨不想和疯子说话,她缩在另一边,低头玩手机。
男人忽然伸手夺过她的手机,放在他的腿侧,他懒洋洋的开腔:“晚上想吃什么?”
陈映梨真的有点疲倦了,“手机还我。”
江定自顾自地说:“日料还是火锅?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火锅,我提前定了包厢。”
虽然他不理解陈映梨为什么吃不腻火锅,但也可以勉为其难迁就一下。
陈映梨感觉眼前的江定和她梦境里那个他有些相似,不是特别的傲慢,但说话还是那么的欠揍,有点唯我独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现在不吃晚饭。”
“那就陪我吃。”
“你找别人吧。”
车子刚停在酒店门口,陈映梨拿过手机,下了车就头也不回往前走。
江定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他问朋友要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都已经被他捏皱了,还是没拿出来。
陈映梨回到房间躺尸,打开手机看见许多未读消息。
有些回了。
有些她没有回。
她打开朋友圈,看见有人发了钟如凡趴在桌上睡午觉的照片。
一张高中在学校教室里的抓拍照,还有一张应该是今天下午让人偷拍的。
这条动态的评论下有好些他们的共同好友。
范九辞:【发我们钟妹妹的照片干啥?小心被收拾。】
钟闻:【???】
钟闻:【三分钟内给我删了。】
钟寂:【干嘛发我可爱的妹妹?】
顾远声:【妹控来了,妹控真的来了。】
范九辞:【第一张照片还是江定拍的嘞,钟闻你这个妹控去找江定算账吧哈哈哈】
陈映梨面无表情划过,继续往下刷。
过了一会儿,她又用手指划了回去,点开对方的头像,然后选择屏蔽了对方的朋友圈,她实在不想看见任何跟钟如凡有关的事情。
看手机时间久了眼睛有些酸,陈映梨从床上爬起来滴了个眼药水,手机里又多了几条未读消息。是季樾发来的:【那天晚上真是麻烦你了。】
陈映梨觉得他着实太客气:【真的没关系。】
季樾:【我朋友送了我两张剧场的票,方便一起看个话剧吗?】
季樾随后又补充:【还挺贵的,如果不去,有点浪费。】